窃玉

第129章


    “你们口中的柳大哥,却是名无为,还是字无为?已经过世了么?”二女讶异起身,却见屋内那男子走出拱手问道,正是见那女子转危为安,欲出来称谢的穆天侠。
    骆万英不知他为何发问,微微一怔便道:“柳大哥名逸安,字无为!他已……已遭人毒手,不在人间了……”
    
“世间难道有此等巧合,还有同名同姓同字之人?”穆天侠闻言疑惑道,“家师曾无意与小生谈及,他十八年前途径岳州一柳姓大户,遇一奇婴诞生,便走入那人家赠了数句箴言,并给那男婴取名逸安,取字无为……”
    
“岳州?那男婴定是无为哥哥!”朱彤惊异,打断道,“你我口中之人,定是同一个了,不是什么同名同姓同字。我们此般邂逅,想必也是上苍冥冥注定了!”朱彤咬了咬下唇,凄然长叹,将手中瓷瓶掷回穆天侠:“令师既是给无为哥哥赐名之人,我救屋里那位姑娘便是义不容辞了!”
    “然而……”穆天侠剑眉紧锁,继续道:“我昨日在翰翼山庄还遇到一个哑口少年,他也是姓柳,名逸安,字无为,年方十八!”
    “什么?”二女闻言,便如晴空霹雳,一惊之下异口同声的问道。
    
朱彤一双大眼霎时闪现奇异的光彩,璀璨照人,哽咽道:“哑了的少年,是他么?他不是死了么?活着,妹妹,妹妹,她还活着!”朱彤拉住目光呆滞的骆万英双手,狂喜喊道,忽而眸光一黯,整个身躯一下萎顿下去,“难道,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么?”
    
“姑娘且等等!”穆天侠在一旁思忖片刻,从一旁折下一根树枝,在石阶下的泥地上图画起来。少顷,一个男子的面庞在那树枝下浮现出来,眉目间煞气隐隐,然容貌英发灵秀,如在石上雕刻出一般俊朗。
    
二女呆呆的看着那一笔一笔逐渐勾勒完成的画像,只觉周遭所有一切都沉入黑暗之中,只有那画中维妙维肖的男子,在眼前无尽的放大,却见那人眨眼了,微笑了,从泥地上走了出来,缓缓朝她们张开了双臂……
    回七十二
    
青峰之麓,只见一个气势恢弘的庄院,重楼广厦,檐牙高啄,如巨龙盘踞,襄首奋翼,好不庄严肃杀。此时星月高悬,寒夜正央,隐隐见得高墙矮堵的轮廓,陡增几分萧索阴森之气。
    
那庄院前庭,此时正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只见屋前广阔的院落里,墙垣塌毁,石地坍陷,摆放的近百张团桌俱是残缺不堪,觥筹碗碟散落了一地。庭院正中有一无比突兀的大坑,有十数尺之径,坑中的泥壤色成焦黑,还有丝丝青烟升腾,仿佛天外飞石殒落此处,轰砸出来的一般。一众家仆奴婢在棼乱的什物间穿梭,将堂内哀号呻吟的伤者抬到后院中去安置。
    江州侠隐梅开二度,喜帖广发天下武林。堂堂江南第一大庄,本该喜庆欢宴的时刻,却是这一番紊乱凄冷的景象。
    
庄北一处黝暗的池塘,菡萏簇聚的石亭之中,有一颀秀身影负手鹄立,夜色如墨,却藏不住那双凛凛生寒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射出砭肤透体的光芒。晚风突来,襕衫飘飖,那人缓缓阖起双目,面朝身下那一片含苞待放的荷花,恹恹的问道:“可是失手了?”
    
“属下无能!”黑暗中有人喘息粗重的答道,“属下本已将那女子带到林北五里以外,半路却杀出一武艺奇高的男子,除却属下一人逃脱,余众皆命丧他手,那女子也定已被那男子带走。属下有负主人所托,万死难辞其咎!”那黑暗中人言讫,伸出右手并食中二指便向自己太阳穴疾戳去。
    忽而一道劲气于丈外射来,击在那人右腕之上,透骨而出,又将那人身后院墙轰下一角。那黑衣人浑身痉挛,汗下如雨,却紧咬双唇,忍痛跪道:“谢主人不杀!”
    石亭中那人慵懒的道:“现下废你一臂,算是小示惩戒。你速带堂内其余人马,前去麝山。庄内之事,我另有安排,用不着你们了!”
    “属下……得令!”话音甫落,那黑衣人已不见,原本藏身之处几支花枝颤动,随风脱下几片叶儿来。
    “关西七霸都不是一合之敌么……”石亭之人仰首看向苍穹,嘴角泛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二公子,二公子!老庄主醒了……”月门之外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唤道。
    
“哦,我马上就过去!”那人双目闭成一线,厉芒闪现,闻得那小厮远去,慢慢的将双手十指骨节咔咔拗过,衣袖一拂,径从那池塘上一掠过去,身形翩翻,轻如飞絮,水面上留下一圈涟漪,一轮一轮的荡漾开来。灰蒙蒙的天宇上,月轮掩入云层中去,光华隔断,霎时这本便幽暗的小院显得无比的阴冷……
    
“三叔,四叔!”黄书彦匆匆从回廊中走出,见到在房门前焦急徘徊的两名老者,忙打礼唤道,又见呆呆立在一旁神情惊惶的黄文信,双眸一冷,却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恭敬的喊了声:“大哥!”
    “彦儿!”那被唤作三叔的老者见黄书彦前来,神色一缓,复又叹道,“公羊先生适才给兄长把过脉,道他伤势颇重,筋骨两伤,境况堪虞啊!”
    “父亲!”黄书彦顿时悲泣失声,癫狂般扑向房门,却被那两位老者拉住,“彦儿!兄长才服下公羊先生调配的汤药,如今正在昏睡,不可前去惊扰!”
    
黄书彦闻言跌坐于地,痛苦不已,过了片刻才挣扎起身,揩拭去脸上泪痕,哽咽对两位老者道:“禀两位叔叔!前院内所有负伤的武林同道现在具已安置停妥,前来营救那女子的黑衣人行踪诡秘,小侄已派庄内好手在方圆十里以内寻找。现下风雨欲来,存货不宜出仓,小侄也已加派人手在货栈防范。”
    两位老者闻言频频颔首,赞许道:“彦儿你办事最是周全,时下是多事之秋,翰翼山庄里里外外务必好生打点!”
    
黄书彦俯首称是,瞥见两道嫉恨的眸光射来,抬头看去,黄文信正紧盯着自己,目光阴鸷,脸上阴晴不定。黄书彦双睛一睩,丝毫不加搭理,满脸戚容的道:“两位叔叔且先回去休息,小侄便在屋外再陪陪父亲!”
    “彦儿你孝心可嘉,勿要太晚,明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两位老者言罢便转身朝回廊行去,忽而顿足对黄文信道:“信儿,你过来!”
    黄文信正为留与不留心中踌躇,闻得两位老者唤他不由猛惊,今日所有事端都是他一人引起,想必这番前去少不了一番责骂,顿时诚惶诚恐,嗫嚅应了声便跟随而去。
    
云破月见,这院子里冷辉洒落,如同打着一层严霜一般,让人觉得一阵刺骨的清冷。阵阵喧嚣声逐渐隐去,适才千人哗喊奔突,鸡飞狗跳的景象恍惚从未发生过一般,整个庄院仿佛一汪深潭死水,沉寂得没有半点涟漪。黄书彦小叩着庭中石凳,听着那咚咚的声响,蓦然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淡淡的道:“公羊先生,时候差不多到了吧!”
    
一道灰白的人影从一旁突然闪现出来,却是一个容貌清癯的老者,一步一步走近,却听不到半点足音。“此时药效已经发作,令尊通体筋脉悉数封闭,已如废人无二。老夫只劝你行事当万分谨慎,此时关系甚大,不可出半点纰漏!”
    
黄书彦飘然一笑,道:“公羊先生有言在先,家父垂危,朝不保夕。此时死去也不过是伤重不治,断不会有人生疑。更何况公羊先生医术通神,所使灵药发作后自行消融,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又何须多虑呢!先生放心回去少事休憩,过后前来验尸便可!”说罢两道森森目光投来,仿佛冰箭一般。
    “此事谋划已久,牵连甚大,老夫不过略略提醒罢了!”公羊正微惊,旋即恢复冷静,压低声音说道。
    
“先生可转告王爷,翰翼山庄万亿家资,千余庄众,悉数听凭调遣!”黄书彦冷冷说罢,推门而入,“倒是先生你,此去山东寻找七色宝鉴之事未果,且思量思量如何向王爷交待!”
    
进屋后,却见青木镂花大床之上,躺着一个须眉发白的老者,发出一声一声细弱蚊蝇的呻吟,正是显赫一时的翰翼山庄庄主黄源永,只是此时他气息急促,矍铄面貌已变枯槁容颜,毫无往昔威风八面的模样。
    黄书彦慢慢走近,唤了一声父亲,便见那老人缓缓的睁开双眼,用混沌的双眸看了他一眼,沙哑的唤了声:“是彦儿啊!”
    “是我,父亲!”黄书彦毕恭毕敬的行到床前。
    “唉!”黄源永长喟一声,喉头发出一阵霍霍声响,感伤曰,“为父成名数十载,一路血雨腥风行来,不料到老时却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手里,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今夜一役,那女子多半已经暴毙,孰胜孰负仍是未知,父亲切莫妄自菲薄!”黄书彦道,神态澹然,波澜不兴。
    黄源永试着动了动身躯,发现浑身乏力,一根手指头都挪动不得,复又吁叹:“终归是老了么?……外面现在如何了?”
    “庄内庄外之事彦儿已经安排停妥,父亲毋须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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