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34章


    
“尔等狂徒,休得放肆,我崆峒以弘扬武林正气为宗,断不容你们这些邪魔为祸人间!”华无期忿然拔剑,义正词严的道。方才青阳子道他不是那个白眉男子的对手,已是积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看这恶名远播的二人,一时义愤填膺,大声喝将出来,直待一显自己高强武艺,好教青阳子对他刮目相看。
    那千杀佛眯起细长的双眼,嘶哑说道:“道长,也是这般说么?”
    “贫道不是江湖人,不管江湖事,你们自便!”青阳子面上泛起松懒的笑意,漫不经心的道。
    这厢华无期却是怒发冲冠,大声喝道:“我崆峒中人历代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师伯你今日言行就不怕折了崆峒数百年威名么?”
    
“住口,岂容你这般目无尊长,忤逆犯上!”青阳子厉声叱骂道,右手出指一弹,未等华无期反应过来便封了他周身大穴,当下像一个木偶一般杵在那里,脸上还是勃然大怒的神情。小然悄悄的附到他耳边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师哥难道没听过么?”说罢嗤嗤笑着退到一旁,霎时华无期面色很是异样,眸子动了动,一连怒容却是收不回去了。
    
“如此一来,多谢道长玉成!”千杀佛拱手表示称谢,转朝那白眉男子道,“洒家三年前被三妖双魅救过,还没来得及还他们命,这五个不济事的废物就被你做了。洒家要是不杀了你,恐怕下了地狱没法跟他们交待!”说罢大袖一甩,一只青焰焰的手掌从袖中伸了出来,滋滋冒着紫黑的氤氲,腥臭的气味在空中弥漫开来,让人闻之作呕。
    
那魔僧见状提了那人骨念珠,愣愣的也要上来厮打,却被千杀佛喝住:“老弟你退下!洒家由来只被些个武林正道围攻过,还从来没有并肩子斗过别人!我与这小子单打独斗,你别来搀和!”那魔僧闻言当真立住,憨憨的点了个头,退到一旁,青阳子道他痴傻,看来果然不假。
    那白眉男子却一个一个的连打着酒嗝,立着都东倒西歪,那把乌黑的长剑权且做了拐杖,勉强拄着才不至于跌倒。
    
千杀佛挥空劈了一掌,脚下猛然一蹬,将那铺底的石砖踏了个粉碎,借势飞起一掌便正往那白眉男子心窝推去。一阵腥臭的怪风扑面而来,那边小然慌忙拿手掩住口鼻,缩在青阳子怀里拿眼偷偷来看。
    
且见那魔剑上紫黑的光芒陡然一涨,仿佛一条恶龙一般腾矫飞空,白眉男子出剑与那可怖的青掌虚架了架,二人便齐齐变招,一走乾,一走坤,一个吐纳间几十招已然使出,而这二人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未碰。一个剑罡如潮,绵延不尽,仿佛飞天的恶龙,出林的猛虎;一个掌风似浪,填壑排空,裹着青幽的迷雾,剧毒的氤氲。这二人仿佛各自旁若无人演绎着一套招式,偏这两套招式又契合的天衣无缝,恰到掌罡与剑芒要碰触的刹那,各自变向挪开。顿时间,这客栈中劲风大作,真气四溢,二人身侧的桌凳尽碎成齑粉,如霏霏淫雨一般飘洒不息。
    
而堂上那老头自喝着他的汤,那独眼人自喝着他的酒,对发生的这场打斗视若不见。这狭小的空间内桌椅破碎的木屑,砖石扬起的碎块,四下里飞溅,然到那二人身边便如碰到两堵无形的墙壁一般,在空中一滞便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小子,你的剑法……不……你的刀法好生眼熟啊!”千杀佛一掌排山倒海般挥出,只见那男子一剑由天而地直劈下来,便如同河神座下分水的灵兽,将那邪毒的掌风一破而二。那余劲咆哮而出,在地上犁出两道深壕,将那男子身后的泥墙都轰塌一角。
    
那千杀佛双足甫一落地,便闻得一股异香入鼻,一道青影闪着刺眼的光直贯而来,当下心神一荡,将一直未使的左手斜推出来,卸过那青芒便朝一旁遽退。那突然伸出的左手已然不能谓之手,竟是一副被人剔得干干净净的骨架,白花花的没有半点皮肉在上面,千杀佛将腕一转,便听得一阵劈劈啪啪的骨节爆响声,转头闷声吼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那独眼男子缓缓的将平刺的长剑放下,满头乌发在猎猎真气乱舞狂飞,剑锋上碧芒吞吐,瞬间满室皆香,沁人心脾,将千杀佛毒掌散发出的腐臭抑遏下去。那男子不改冷如坚冰的表情,一字一顿的道:“识得神风刀,便是将死人!”
    回七十五
    
自离翰翼山庄,柳逸安日夜兼程径往彭蠡湖而来,已过了七日。这七日里,他不眠不寐,已是形销骨立。到这彭蠡湖边时,人与马都是疲乏不堪,便寻了这湖边的客栈打尖,稍事补给。
    
虽饥肠辘辘,柳逸安仍旧无半分食欲,寻了背阳的一处角落,找酒保比划着光要了些黄汤,便大肆狂饮起来。七八坛下肚,有了几分醉意,便见一皱巴巴的老者步履蹒跚的走入来,悠悠的走到夕阳下的一座,唤那酒保点了些汤粥,便再也一声不吭,看似十分辛苦的吃喝着。这行将就木的老者,却让柳逸安生了戒心,闻得桌上邪螭的亢奋鸣声,心中更不敢懈怠。
    
少顷,又有两个黑衣斗笠的彪形大汉走入来,寻了柳逸安与那老者之间的一处桌椅坐下。那酒保过来招呼,二人头也不抬,木杵般坐在那里,没有半句言语。客栈掌柜看这二人古怪,慌忙将那酒保唤回,心中祈愿这一夜无事才好。
    
待这二人坐定,那邪螭的鸣声愈发尖厉起来,柳逸安星眸一冷,伸出右手握住那剑柄,那魔剑方才安静下来。片刻后,又有三人入来,乃是一老,一壮,一幼三个道士,进来目光扫视四周,到自己身上却都停了一停,惊异、兴奋、仇视,各种神情不一而足。柳逸安暗暗收在眼里,心中笑道:“妙哉,妙哉,这天下记挂我柳逸安的人竟有这般多!”如此想着,竟胸怀大畅,直欲喝个一醉方休,此时又有一人走入这荒浦小店来,柳逸安睁开醉眼瞟了一眼,心中惊异:“这天下,未免也太小了吧!”
    ……
    “神风刀?”当日这少年杀红乌三妖时,柳逸安便从他口中听过这三字,再次听闻,却不免有云山雾罩之感。
    
这千杀佛一只青掌蕴藏剧毒,偏又招式狠辣奇崛,柳逸安臂伤未愈,一时间左支右绌,隐隐有了几分败相,几番险象环生,不自主中星月手、九诀斩、雾罡刀诸般技艺连绵不绝的使将出来,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履险为夷。
    千杀佛斗到半途,却退去战团,没头脑的抛出一句:“小子,你的剑法……刀法好生面熟啊!”
    话音未落,那独眼少年应时出招,若非千杀佛警觉,浮寄孤悬之际用一只骨手支开,那少年这一剑便要刺入他肋下。
    
“神风刀,神风刀……”千杀佛收掌而立,念叨了半晌,忽而大笑道,“娘的,记得,记得,洒家哪能不记得!神风刀,真英雄,真汉子!洒家二十年与他斗过一场,毕生引以为荣啊!他使的刀法便跟这小子使的刀法像极,怨不得洒家跟他打着打着心都要跳痛了!”说罢扭头看向柳逸安,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闪闪,仿佛回到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打斗中,一张丑脸因兴奋而扭曲着。
    “我的刀法?”柳逸安满腹疑团,酒的后劲涌上来,兀的长了几分气力,猛然立起身来往前走去。
    一柄古拙幽香的阔剑突然横在胸前,耳中听得冷冷二字:“不劳!”
    
“这小子好生狂妄!这千杀佛的功力又岂是当日三妖可以比拟的!”柳逸安心中暗自哂笑,却依他所言晃悠悠的走回自己桌上,解了赤膊继续喝酒,露出一身花绣似的伤疤。那边小道士瞥见,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子,你是来给神风刀报仇的么?哈哈,好极好极!你要是让洒家打的痛快,洒家就让你死得痛快!”千杀佛一张黝黑的面庞隐隐泛起红光,一双眼中浮现苍鹰扑食一般的神采,身躯一抖将身上的罩袍扯落下来,却见那隐在袖管下的双臂,一只是如同生满青苔一般,闪着幽幽的邪光,使人惊怖;一只自腕而下皮肉尽被人削去,只见白森森的骨骼,更是让人胆寒。
    
那少年双眸凛凛,一言不发,缓缓将长剑归入背上剑鞘,继而将腰间那把长刀抽将出来,将缚在刀身上的麻布解下,却见那刀锋现出的一刹那,这客栈中陡然一冷,只见那刀通体剔透,碧光荧荧,仿佛玉石打造而成的一般,在这灯光昏暗的客栈中显得分外的光华夺目。
    “这刀……这刀……”千杀佛一双眼瞪得斗大,惊道:“这刀,当日一并落下悬崖了的!”
    
那少年将长刀双手平举额前,神色肃然的道:“此刀冱碧,自出江湖,随主征战三百余役,未有一败!”忽声调高转,激愤道:“刀主为恶徒围困,战十一日,二十余役,杀四十余人,后伤重力竭,携妻跳崖而亡。此刀封藏二十载,今日重见天日,为报刀主杀身之仇,正神风无敌之名!”
    
千杀佛听这少年一字一字铿锵道来,惊骇莫名,怪声叫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这些?”当年红乌为杀此一人,精锐折损将半,之后对此事讳莫如深。江湖只道神风刀归隐,不知其死讯,更弗论他遇害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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