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梯王后

42 第四十二章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今天晚上,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不要等我,先睡吧!”穆尔西里俯身贴在徐若桃的脸上,喷出热乎乎的话语。
    徐若桃从被子里抬起脸,只是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问。望着他消失在大门外的背影,她突然觉得自己卑微了很多。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任性被一点点地磨平,没有了棱角?或许,这就是爱情,注定没有自由可言。
    她直起身,白色的驼绒毯子在惯性的作用下滑过胸口,背后凉凉的风,昭示了又一个冬天的到来。在赫梯也生活了这么久,数着数着,就度过了七个春秋。说来奇怪,徐若桃的性格和年龄都好像静止了一样,时间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记,甚至不曾停留。她依旧是七年前的摸样,不见苍老成熟。
    隔着镜子,望着里面没有精神的自己,徐若桃侧脸问:“西贝儿,雷洁普还是没有来吗?”
    “嗯,将军最近可能很忙吧!”西贝儿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神里有些漂移不定的气体。这是她撒谎的标志,徐若桃是知道的。但是,她不能拆穿她,也不想拆穿。心底某个狭隘的角落,一直酝酿着隐患,她害怕真相大白。
    所以,她低下头,玩弄怀里的缎带,嘴里很轻地哼唱着不成曲调的儿歌。那是回忆里的曲子,有着家的味道。虽然知道回忆以前的事情,是一件很牵扯精力的事。但是在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她的所有思绪都游走在对于过去的温习中。
    什么时候与穆尔西里相遇,什么时候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日落,一起等日出。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他忘记自己,这些事情一直埋在心里永远想不通的角落,落着灰尘。
    西贝儿见她不说话,有些担心地拽了拽她的衣角,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劝说,总之眼睛里滑动的温度,是温柔的:“殿下,陛下很爱您的。今天早上的时候,特地让我为您准备您喜欢吃的水果。说是您昨天说过想要吃。”
    “哦!”徐若桃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答应着。眼睛却依旧盯着怀里的缎带。
    “其实您在叙利亚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陛下一直夜不能寐。当得知您自杀后,更是每天守着月亮度日。虽然我们都不相信您会轻生,可是听了杰西卡的描述又觉得很担心。这样难熬的时间,陛下瘦了很多呢!”西贝儿慢慢蹲下身,跪在徐若桃的双膝前,她仰面朝上,淡色的眼珠不安地转动,滚出些许伤感。她犹豫地抓起她的手,慢慢地握紧。
    徐若桃愣了一下,不禁哑然。难道自己的脸上真的写满了对穆尔西里的不满?还是说,仅仅沉默寡言就已经揭示了她心里的委屈?她常说西贝儿是一张白纸,其实自己才是,喜怒哀乐永远盘踞在脸上,任人分析。
    她勾起西贝儿的手指,揉揉她的手背,含住她的眼睛:“我没事的,可能前段时间太操心了,一旦闲下来,就会觉得空虚。”
    “那咱们到院子里散散步吧,被风吹一下心里会舒服很多。”西贝儿站起来,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建议。
    徐若桃虽然懒得动,又觉得对不起她的期待,干脆也跟着站起来,点了点头。
    西贝儿拿来厚厚的披肩,罩上她的脸,末了还好像自言自语般嘀咕:“千万不能感冒,否则会被陛下训斥的。”
    “没关系,我哪有那么脆弱。”徐若桃撑起笑容,牵过她的手。两个人依偎着走到院子里。
    这栋房子,其实就是抢了人家叙利亚一户有钱人家的别院。景致什么的,因为是冬天都显得灰溜溜的,苍凉的风景加上凄凉的风,怎么看都是悲哀的感觉。
    徐若桃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中不甚明朗的太阳。今天是个阴天,沉下去的空气焦躁不安,可能会下雪。她仰着头,瞅着灰色的空气。要是下雪了,也不错,至少会觉得天空空灵了很多。
    如果有陪衬,才能凸显出美好。她点点头,细腻的自语在风中戛然而止:“至少……我比她幸福……”
    西贝儿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只是歪头看着她。两个人沿着曲折的小路,一直走到了大门口。漫长的时间就这样被消磨了,走起来,出了一身臭汗,心情多少得到了一些缓和。徐若桃躺在浴室里,望着袅袅升起的雾气。
    如果悲伤可以变成汗水排出体外,那么人类一定会活得更加轻松。她微杨嘴角,扭出一道微笑。这个笑容,她要送给自己。毕竟,已经不再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如果感觉到幸福,就放心地大笑好了。不要顾虑那些有的没的,冗长的时间里,只有幸福会延绵不绝。能够败给幸福,恐怕是再快乐不过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感觉心都轻快了很多。徐若桃从水里站起来,抖动身上的水珠。窗外,月亮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躲进了云后,终于还是没有下雪。她惋惜地看了天空一眼,唤西贝儿穿衣。
    晚饭时间,因为穆尔西里不在,她吃的很少。吃过饭很早便钻进了被窝。不用等待的日子,很快跌入了梦想。
    睡前窗帘没有完全拉住,大约后半夜的时候,天空渐渐放晴,微凉的月光跳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漏在徐若桃的睡脸上。她咕哝着翻身,光洁的皮肤被月光打磨得澄亮。
    窗台上,夜风像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刺客,带着杀气潜入屋内,白色的帷幔在其淫威下瑟瑟发抖,任之长驱直入。床上的人不禁皱起眉,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一坨冷气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她的床边。借着月光,瘦弱的背影有些萧条。
    徐若桃浑然不觉地陷在枕头中,睡脸被阴影挡住,看不清表情。
    摇曳的影子俯下头,正伸向脸颊的手,定在了眼看就要触碰的距离,然后紧紧地握成拳。他抽回手,颤抖地转身。
    “有可能是最后一眼,总要吻别一下啊!”窗口的另一个阴影里,传来冷冷的调侃。虽然声音很低,但是却触动了徐若桃睡梦中的耳膜。她猛地睁开眼,喊了一声:“齐昂……”
    “呦!抱歉啊,把你吵醒了。”齐昂走进月光,亮出光洁的笑容。
    徐若桃直起身,眼神投过去的瞬间却被身边的冷气吸附,她侧过头,慢慢地瞪大了双目。嘴唇不自然的上下翻滚:“地塔纳……你……怎么……进来的?”
    大约因为她已经恢复了意识,地塔纳压抑的感情瞬间决堤,他扑过去,没有预兆地搂紧了她的身体,过分用力的手臂仿佛要将她碾碎。
    徐若桃怔然地□□,却没有理由推开他。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有一种最后一次的错觉。所以,虽然痛苦,她还是伸出了手臂,圈住了他的头。
    干涩的头发缠住指尖,提炼出疲惫的疼痛。她的手掌沿着他的后脑一路下滑,最终停在了肩头。她听见自己说:“放开我!”
    地塔纳没有松手,急促的鼻息掠夺着她脖子后面的皮肤,干痒的触感让人想入非非。徐若桃推了他一下,再次出声嚷道:“不要,不要这样!”
    但是,地塔纳依旧没有松手。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在徐若桃的后颈上形成了凉凉的月牙。
    身后旁观者不禁煞风景地警告:“小陛下,您不要这么放肆,这里可是赫梯王的寝室,您正在调戏人家的王后。”
    齐昂不太高兴地别过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甚友好的淡漠。他靠上窗台,有些急躁地揉捏自己的指肚,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上窗台,嘟囔:“不管你了,早知道这么没有定力,就不应该领你来。我在下面等你,只给你三分钟,不要唧唧歪歪没完,小心脑袋搬家。”他吐出寒冷的提醒跳下了窗台。
    徐若桃锤锤地塔纳的后背,声音像即将融化的雪花,薄弱轻盈:“地塔纳,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人形抖了一下,却什么都不肯说。他的呼吸慢慢静止,冰凉的脸贴在她的后颈中,一道一道冰凉直滑入她的心底。他在哭,用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呢喃起心里的遗憾,那些碎在空气中的话语,像玻璃的碎片,轻松地割碎了徐若桃脆弱的心。
    “我好想你,明明知道会死,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想你。求你,在这一秒,只看着我,只想着我,把我留在你的心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徐若桃有些急了,声音抖得厉害。她窝在他的怀里,听着过分滚烫的心跳。
    地塔纳慢慢拉开彼此的距离,沾湿的睫毛黏在一起,他噙住她的眼神,像是吞下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赫梯王攻陷了苏美尔,叙利亚……输了……”
    “你说什么?”
    因为过于吃惊,徐若桃脸上的表情如同缺氧的鱼一般惶恐不安。她拉住他的胳膊,像是确认什么一样急急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地塔纳摇摇头,隐忍的嘴角滑下一抹苦笑。他捧住她的脸,撬开她的呼吸,潜入她的口腔。因为突如其来,徐若桃下意识地做出了回应,她悲恸地缠住他的舌,纠缠出千万层缠绵。
    但是,就在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并且准备抽回迷离的意识时。地塔纳的身体却陡然绷直,因为突变僵硬的舌头缓缓抽离,稍稍离开了她的脸。
    徐若桃纳闷瞪着眼睛,却感觉胸前闷热的液体流过了皮肤。她低下头,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胸前的地塔纳微微下滑,顺势倒进她的怀里。那张俊美的脸没有痛苦,他缓缓地伸出手,用淌着血的手掌抚摸她,那血抚过她的头发,抚过她的脸,抚过她的唇。最终定格在她的眼底,一种近乎透彻的声音沿着脉络流进她的骨髓。
    “不要哭……,我……满足了……”
    下一秒,她的泪已经淋湿了他的脸。
    但是,他的手还是猝然下坠,柔软地砸进了徐若桃的臂弯。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面容宁静的犹如刚出生的婴儿。
    徐若桃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掠过地塔纳的发线聚集在穆尔西里的脸上。
    他握着淌血的剑,冲过来拎起地塔纳正在冷却的身体。
    徐若桃拽住他的手,拼命拦下他的动作,哭着恳求:“不要……”
    可是,穆尔西里还是用力地将地塔纳的身体甩了出去,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结束了一个人年仅17岁的生命。
    徐若桃只觉排山倒海的疼痛沿着胸前的鲜血遍及全身,她的眼睛因为包裹着无法喷涌的泪水而陷入漆黑,一阵痉挛后,灵魂轰然倒塌。
    飘忽不定的灵魂离开身体,停在地塔纳的身边,她跪在他的面前,抱着已经冷掉的身体,不住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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