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去哪?”封言在“封”了好久“言”之后,终于忍不住问我。
我发现雪地里早就没了老妖的身影,裹紧狐裘缩了缩脖子,秦川地界真冷。
老妖,棋逢对手,极尽全力是对你的尊重。
我爬上马车,“别叫我大人,叫公子吧,先去奉德。”
赈灾粮款是由户部从国库拨发到各个州县,再由州县将赈灾粮发放到灾民手中。
哪个环节不见的呢?换做我,绝不在第一个环节动手脚,赈灾款是由皇上钦点的军队押送到州府的,难于打通关节。第二个环节动手就简单的多,化整为零,以次充好,虚报人头这都是惯常手法。
不知道秦川现在灾情究竟如何,但贪弊的数目绝小不了,涉案的官员也绝少不了,否则皇上也不会派了我和老妖暗查。
既然敢侵吞这么大笔赈灾款,“明账”应该做的十分漂亮了,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拿到那本“暗账”?
我靠着车正想的出神,马突然嘶鸣一声,“砰”的整个马车翻到,我身子一歪,从马车里栽出去,“怎么了,封言?”
我重重的摔在地上,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看见封言疾步向我奔来,“公子,可受伤了?”
我疼的龇牙咧嘴转头怒瞪了他一眼,大白天也不知是怎么赶的车,竟然栽到沟里了?
封言蹲在地上拔出佩剑,附在我耳边压低声音,“公子,等会你先跑。”
我四下张望,黑压压一伙人向我们围过来,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双颊凹陷,眼球突出,拿着锄头、砍刀、铁锹。
灾民?
可真是出师不利,刚进灾区就被打劫?
不多时,他们就把我们俩团团围住,为首的三十来岁,对身旁几个挥了挥手,他们麻利的向马车跑过去。
封言拔出剑,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钱财身外物,若我们一进灾区,第一件事就是屠杀灾民,我于心不安。”
封言点了点头,把剑插回鞘中。
一个年轻人抖着我的狐裘,兴奋的叫嚣,“陈大哥,真是大鱼,你看,这是什么玩意儿?干脆绑了他娘的,让他老子来赎。”
其他人瞪着眼睛,高声欢呼。为首的陈大哥看着狐裘,又看看我,犹豫不定。
封言紧盯着狐裘,杀气腾腾,佩剑铃铛作响。
我心一沉,狐裘不能给,绑架我,那就更不行了。
我压低声音,“擒贼擒王,下手轻点。”
尚未说完,眼前一闪而过黑影,封言已然把宝剑架在那个陈大哥的脖子上,随手一提押着陈大哥把我护在身后。
几声惨叫,锄头,铁锹纷纷落地,丢掉武器的灾民,捂着手臂指缝流出鲜血。
封言扬着头冷冷的笑,“现在还要绑我们么?”
众人反应过来要上前救人时,封言把宝剑又移近一分,陈大哥脖子上立时多了一道血痕,鲜红的血滴沥沥的顺着脖颈淌下来。
我微叹一口气,大哥,您听懂了我的意思没啊?下手轻点,轻点。
我从封言身后走出,对陈大哥笑了笑,“陈大哥,我们平心静气的谈谈。”
刚才还叫嚷着要绑我们的那个年轻人把狐裘往地上一掷高叫,“放了陈大哥,东西还你。”
封言立时大怒,险些一剑割了陈大哥的喉咙,依封言这爆脾气,恐怕还没谈妥,陈大哥的脖子就被他切成“松鼠鱼”了。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看着狐裘皱了皱眉,沉声说:“你们触犯王法,不要命么?”
那个年轻人怒目而视,情绪激动,“王法?这秦州哪他娘的还有王法?你少废话,拿了东西赶快滚。”
“陈大哥,你是明白人,谈谈?”我低声在陈大哥耳边说了句,陈大哥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陈大哥对众人一摆手,转头跟我走。
“陈大哥,你们是秦州的灾民,怎么落草为寇了?”
秦州灾民拿着锄头就敢落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灾情应该很严重。
陈大哥冷笑一声,“你说的轻巧,不落草为寇我们全村就都是死人了,还不知道在谁的嘴里呢?”
我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秦川的灾情比我想象的严重的多,人吃人?马上要大乱了。
“哼,你们这帮公子哥哪里挨过饿,哪里受过肚皮贴腰子的罪!”陈大哥看我的样子不免冷声嗤笑,只是这笑意中更多的是悲凉。
“那朝廷都没有发放赈灾粮么?”我定了定神,疑惑的问。
陈大哥的指责倒我倒也无所谓,我真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陈大哥手指紧把着树皮都没有的枯树,“朝廷?那帮狗官成天数着米粒儿发粮,全家就发小半把,下到锅里连水都是清的。不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就这样,还只发了半个月。”
我长叹了一口气,“那秦州就是没粮了?”
“有啊!怎么没有?原来十文一斗,现在一两银子一斗,有钱就有米。”陈大哥冷哼一声自嘲的笑道。
陈大哥忽而警觉的盯着我,“你是什么人,问这些做什么?”
我沉声说道:“在下是来秦川寻亲的,只是不知他们近况如何。”
民怨滔天,我要是说自己是京里来的钦差,那就是自找不自在了。百姓要是怒了,管你县官还是京官,都是狗官。
陈大哥神情略微缓和,眼里啜着点点泪光,“那公子真要求神拜佛了。”
我见这位陈大哥颇有些见识和义气,于是和他商量,“陈大哥,这样,在下要去奉德寻亲,没马车不行。随身的钱财都给你们,除了那条狐裘,但你得放了我和我的侍卫。”
“公子那侍卫功夫了得,我们这帮乌合之众哪里是他对手?”陈大哥一笑,继而朗声说道:“公子带东西走吧,公子这肉票我们劫不了。”
陈大哥向灾民走去,抹了把脖子上的血说:“把马车和东西还给这位公子,我们走。”
“陈大哥,放了他们我们怎么办?至少得把马留下。”年轻人迎上去,死死的盯着我那两匹可怜的马,猛吞了吞口水。
群声应和。
“放人。”陈大哥高呼一声,众人顿时默不作声,心有不甘的盯着我的马。此时金山银山都不如这一口肉来的实际。
“公子,走吧!”封言重新把马套好,站在车门口扶我上车。
我迟疑了一下,“陈大哥。”
我把包袱抛给陈大哥,“虽不多,先救急,情况会好转的。”
这百里秦川饥民无数,我能帮多少?但既然见到了一个就先帮一个。
陈大哥显然很惊讶,死死的抓着包袱半晌没出声,我吩咐封言驾车。
陈大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尊姓大名?陈刚不死,定报公子大恩。”
“小弟姓洛单名一个卿字,陈大哥若真想报恩,就请听我一劝,可能的话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我俯首在陈刚耳边轻声说道,随即让封言驾车赶路。
陈刚快跑两步追上马车,艰难晦涩的小声说:“洛公子,走官道大路去奉德,树林,山凹,小路都不要进。”
我惊疑的看着他,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陈刚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在帮我们了,他这是在断人生计。
我恹恹的躺在车上,掸着狐裘上的雪,不禁冷笑,秦川像唱大戏一样,热闹极了!
官员贪污舞弊;商人倒卖黑市粮,大发国难财;灾民落草为寇。
进了秦川我倒是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拿这件事和老妖打赌?一路行到奉德,我的心越来越冷,路有饿殍,暴民四起,瘟疫蔓延。
此时的奉德再不是北域繁华之地,而是一座将死之城。
一个士兵把长矛架在我脖子上,警觉的打量,“站住,什么人?”
封言冷冷的拔剑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若不是我及时制止这道伤口恐怕就留在他的脖子上了。
士兵的手吃痛,扔下了武器,“反了,反了,暴民,暴民作乱了。”
巡逻的士兵抓紧武器,朝我们逼近。
“我找你们驻军都尉邵远清,邵大人!”我冷冷的吼道,难以想象三月春风般的远清会来秦川镇压民变。
我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秦川冷,冷彻心扉!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带着一队人朝我走来,怒声呵斥,“大胆!我们邵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这等小民叫的。”
“卿仪?”远清从军帐中走出来,一身银白色的盔甲,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威严冷厉,脸上沾满尘土,头发凌乱双目泛着红血丝,疲惫不堪。
“你怎么来了?自己来的?少渊呢?”远清初见我时异常惊讶,随即快步走来,解下斗篷给我披上。
我站在原地并不随远清进军帐,冷硬尖刻的责问,“远清,你来秦川干什么的?”
远清身躯一震停了下来,低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时,仍旧温和的笑着,柔声对我说:“先进去可好?外面冷。”
我忍不住心酸,不到一个月,远清那软化世间万物的和煦笑容已经悄然的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么深重的无奈苦涩。
“先喝点水,秦川冷吧!”远清为我倒上一杯热水,加厚了椅子上的铺垫,故作轻松的嘘寒问暖。
我沉默不语,仿佛把一路来的怒气都发泄在远清身上。我怕,我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多尸体,尤其是肉不附骨,支离破碎的残肢。
“我是接到命令,押送赈灾粮食到奉德。军队刚开到秦州边界,就遇到灾民抢粮。像潮水一样,抓着生米,活活把自己噎死。”远清紧握着水杯,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远清是个将军,尽管流言戏称“水月将军”,但他始终是将军。能让一个将军心惊胆寒的场景我不敢想。
“奉德已经断粮近三个月了。每天都有灾民暴动,每天都有官兵镇压,每天都有人死。我若是不把他们隔离在城外,定期将军饷分发给灾民,恐怕现在奉德已经是座死城了。卿仪,我是不是很没用?”远清颓然的摇了摇头惨笑道。
“对不起。”我拍了拍远清的肩膀哽声安慰,我怎么能责怪他呢?
现在的局势,让我们都有种无力回天的颓丧感。他已经竭尽所能了,没有赈灾粮款,秦州的局势必将失控。这让我想起了明朝灭亡时,那次因饥民引发的天下大乱,不由的胆寒。
“你不该来。”远清理清我额前的乱发,白净匀称的世家公子的手已经粗糙了,掠过皮肤,微微的疼。
远清惋惜的轻叹,伤及了我的心防,我微微叹息,你又何尝不是呢?
一时间我和远清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恍如隔世。
不久前我们还在繁花似锦的天都洛阳,现在却在天寒地冻的奉德将死之城。转换不过来的不只是景致,还有纠结拉扯着一夜成熟沉重的心。
愿与不愿,我们都在这里。
我清了清喉咙,“少渊和我是来查赈灾款的下落的。”
“赈灾款?”远清先我们一步到秦川,对于朝中情况不是很清楚。
我顷身在远清耳边低声道:“朝廷拨发的赈灾款是足够越冬的,可是刚入冬就发放完了。”
“你是说?”远清一惊,“啪”的一声,桌子的一个角化成了木屑。
远清是个由表及里都温润谦和的仁人君子,我从未见过他发这样大的火。
“我在路上被一伙灾民打劫,从……”我喝了口热水暖了暖身继续说。
远清紧张的拉着我上下打量,紧蹙着眉担忧的问道:“你被打劫?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他们没为难我。但我从他们口中得知秦州有黑市粮,我想先见见州府。”
远清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和你同去,你乔装成随军的士兵。”
远清走出大帐,深深的看了封言一眼,低低的像是在和封言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少渊居然把你都调来了?”
“王良,去取两套士兵的衣服。”
我和封言混在远清的亲兵中,行至州衙门口,就见乌压压的一堆人聚集那里,小声的议论着。
我发现他们衣着尚好,神色冷漠,想必就是奉德的富户世家。
“让开,让开,都尉大人到。”两名开路的士兵拨开人群,我们紧跟着进去。
刚一进大门,州丞连滚带爬的跑出来,面色惨白,见到远清一把扑上来:“大人,大人!大人他……他……死了!”
州府死了?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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