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朕非你不娶

42 臣有本启奏


我整了整官服,走进户部的朱漆大门。
    我卷起袖子露出双手深深一躬,“崔大人,下官新任侍郎洛卿仪见过大人。”
    崔静微微的点了点头,温声轻笑,“洛大人不必多礼。”
    崔静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洛大人年纪轻轻,果然一表人才。”
    我同时也打量了崔静一番,果然如老妖给我的情报一样,温文尔雅的中年名士。
    几番寒暄客套,我对崔静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或许会是个君子,佳偶,慈父,但绝不会是个好官。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老妖在这方面真是做到了极致。
    他,在户部就是个摆设,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大多时候你确实可以当他是“死”的,因为你不把房盖儿给掀开他是不会出声的,当然,如果你把房盖儿给掀开了那也要你自己想办法去把它盖上。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当官,一不管人,二不管事。
    崔静是个读书人,是个名士,是望族,非常注重出身门第,个人修养。
    经过老妖提点,初次见面我让他看到了我良好的修养,不俗的谈吐,落落大方的礼节,贵族的气质,他对我印象不错。
    要说崔静其人,皇上再清楚不过。
    他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虽然从来没做“对”过什么事,但也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事,尤其是大事。
    我想,皇上喜欢的就是他这点。
    您听听,我上任第一日,崔静就对我说,有事找员外郎大人,还不是摆设?
    我轻笑着走进户部内堂,一个身着员外郎官服的年轻人,指挥着手下有条不紊的整理。
    年轻人见我进来,侧目瞟了我一眼,微微拱手,“侍郎大人。”
    我亦然微微拱手回礼,“萧员外郎大人。”
    而后,萧大人可就把我晾在一边,其他正在整理东西的官吏也踟蹰了,不知该上来见礼还是继续搬东西。
    我踱步到萧大人身边,含笑说:“萧大人,本官想看看近两月的账目……”
    未及我说完,萧大人便冷冷的打断我,扬手一指,“侍郎大人,近两月的账目都在那里,大人请便。”
    我转头望去,看着那厚厚的账目淡淡一笑,“多谢员外郎大人。”
    萧蕴宁,年仅二十,左相萧啸的小孙子,自幼聪慧,文采出众,眼高过顶,恃才傲物,老妖最精准的评价就是两个字“刺头”。
    崔静由侍郎升任尚书,萧蕴宁理应顺理成章的升任侍郎,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空降”了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当他的上司。
    何况在他眼中我还是一介平民,封了列侯还是寒门出身。
    他自然是窝了一肚子邪火,见到我哪能有好脸色?
    我拿着账册在手中翻看,不由的一笑,萧蕴宁你把户部的流水账给我看就是有意为难我了。
    老妖说的是啊,我能不能在户部坐的稳,就看我能不能收服萧蕴宁。
    一个小吏手持卷册淡淡的说,“侍郎大人,这是本月的饷银账目,请大人过目。”
    我觑了一眼,随意翻了两页,“你们循例是怎么做的?”
    小吏蔑视的看了我一眼,得意的笑道:“循例都是员外郎大人裁夺的。”
    我合上账册递给小吏,“那就按员外郎大人的意思办。”
    小吏背对着我扬长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敲击着桌面闭目沉思微微一笑。
    萧蕴宁,你的下马威这么快就来了?
    你是迫不及待的要告诉我户部没有尚书,没有侍郎都行,就是不能没有你员外郎萧蕴宁是么?
    户部上任的第一天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按员外郎大人的意思办。”
    为此我的同僚们私下窃窃议论,说来了个侍郎和尚书一样,都是摆设,户部还是要员外郎大人主持。
    当然这些官吏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我面前说,都是封言“听”来的。
    “公子,你就任由他们这样诋毁你?”封言眼神冰冷,低沉的说道。
    我起身理了理衣衫起身,“这算不得诋毁吧?什么都不干的领导未必不是好领导,总好过自己什么都不干还不让别人干吧?”
    封言轻叹一声,为我披上狐裘,“公子总有道理。”
    王成拎着一个食盒走进大堂,“王成见过侯爷。”
    “恩,有事?”
    王成说着递上东西,“禀侯爷,是邵大人托人带给侯爷的,还有一封信。”
    我颇为意外,连忙从王成手里接过信拆开来看。
    信的内容很简单:事已办妥,不日将归,念卿安好,不可妄为。
    我看着“不可妄为”几个字“噗嗤”就笑了,不知道远清回来时知道我升任户部侍郎,封清音侯做何感想?
    这可不是我在妄为,都是老妖逼的啊!
    我收好信,掀开食盒的盖子,发现里面是一盘晶莹剔透水盈盈的东西,“这是什么?”
    “回侯爷,这是青州特产,白玉糕。”王成边笑道边把白玉糕放到桌上,随即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想来想去还是远清好,千里迢迢的还想着给我捎点儿小吃,反观老妖,近在咫尺却琢磨着把我饿死,差距太大了。
    我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说不出的好,“相当好吃,尝尝?”
    封言瞥了一眼糕点,冷冷的讥诮,“属下消受不起。”
    我撇了撇嘴,不由的纳闷,封言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谁又惹他了?
    萧蕴宁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真是对得起老妖对他“刺儿头”的评价。
    我上任四天,被他晾了四天,他每日都把户部的官吏分派出去,但凡我要查实些事情他就把原始的流水账给我。
    封言走进空荡荡的户部内堂,只剩我还在翻看流水账,“公子,很晚了,该回府了。”
    我向外望了望,夜色如墨,“这么晚了?回家回家。”
    封言冷着脸,“公子就让他这么欺负?”
    我轻笑一声,抬脚上了马车,“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无为而治的上司,桀骜难缠的下属,加上我这个心不在焉的“中层”,户部真有意思。
    封言没再言语,跳上马车赶的飞快,我靠着车板小憩了一会儿。
    “侯爷,殿下来了,正在内堂奉茶。”
    我揉了揉眼睛,老妖来了?我是不是该叫封言把马车赶回户部?
    我整了整衣衫,向内堂走去。
    老妖坐在主位上正拿着一本书,悠然自得的在翻看,如同在他的书房一般。
    我淡淡一笑,“少渊,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老妖放下手里的书,“你都这么晚回府?”
    “少渊都这么晚到别人府上做客?”我嘴角一弯,微微笑道,所答非所问。
    老妖递给我一杯热茶,轻柔的笑着,“可要我帮忙?”
    我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少渊指什么呢?如果是萧蕴宁就不必了,他非要干我该干的事情,我求之不得。”
    老妖轻叹一声,像是喃喃自语,“你要什么呢?”
    我装作没听见,低头喝茶,老妖今日有点反常,显得心不在焉。
    老妖抬起头,淡淡的说,“我派人去接你义父义母……”
    我眼前一亮,惊喜的叫道:“你找到善敏之了?”
    原来善敏之还活着,这对于善老爹和善老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老妖点了点头,凤眸倾泻而出淡淡的笑意,若有所思,“还真挺简单的。”
    我微蹙了下眉,侧目偷偷打量老妖,他今天确实不太对头,像是和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心事重重,倒不像老妖了。
    老妖坐了没多一会,放下茶杯,“再等等看吧,我要外出办事。”
    到底去接不去接?我被老妖弄的莫名其妙了,他今天是不是没事找事来的?
    我坐在大堂上端着茶杯出神,善敏之找到了,我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毕竟是老妖,只用了半年。
    善敏之参军的部队在一次剿匪的时候建制散了,找一个没有建制下落不明的军人,如同大海捞针。
    想必先知也很快就会有消息吧?
    老妖……你在忧虑什么呢?
    翌日清晨,我身着官服,站在朝堂上恭候老妖他老爹的大驾,第一次上朝。
    “皇上驾到。”
    皇上一抬手,“众卿平身,议事。”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准。”
    “儿臣负责接待友邦使臣,具以安排妥当,只是依古礼迎宾,尚需红毯,旌旗,彩灯等,恭请父皇示下。”太子娓娓道来。
    我心中不由纳罕,太子难道真的是到御膳房拿个萝卜都得把圣旨端在手里?
    这种琐事,也值得拿来议一议?
    群臣不约而同低首,我隐隐感到不对,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皇上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出声,“众位卿家有何见解?”
    满朝文武一片寂静,皇上正拿眼睛在四下扫人。
    我微蹙了下眉头,连忙低下头,皇上这是不想掏钱,我应该跳出来哭穷?
    我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出去,只听身旁一声冷笑。
    萧蕴宁从我身前走出去,慷慨激昂朗声说道:“臣反对,按古礼迎宾,红毯要从洛阳外瓮城御道铺至皇宫,五步一旗,十步一灯,秦川灾情未平,民不聊生,实在不宜行此铺张浪费之事。”
    我颇为惊讶,合着他不只在户部是“刺儿头”。
    不过老妖让我收服萧蕴宁而不是把他排挤出户部,缘由想必也在这里。
    难怪皇上是这幅样子,那得要多少银子?
    道理是没错,只是您这么说是想让太子和户部开掐么?
    “萧大人此言差矣,此次邻国友邦为交好而来,我大昭是泱泱大国怎可在国礼上有所怠慢?一来有轻视边邻之嫌,二来有损国之威仪,三来亵渎古礼。还请父皇三思,切不可以小失大。”太子不慌不忙的辩解道,驳的萧蕴宁无话可说,朝堂分外寂静。
    太子一番话说的漂亮,罪名动则国体威仪,边境危机,谁还敢辩?
    更何况这满朝文武都是为官数年几经浮沉的老狐狸,谁没有政治头脑?谁不要政治前途?
    国家出钱摆谱,又不要他们掏腰包,他们怎么会得罪储君,自找麻烦?
    万一因为这个缘由,哪个二百五国家真在边境开打,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见太子和萧蕴宁各执一词,群臣缄口不言冷声问道:“崔尚书,你怎么看?”
    崔静快步出列,揽起广袖,深深一躬,“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礼不可废,国不可失威……然而萧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大灾当前,国库空虚,不得不慎重行事。臣接任尚书时日尚浅,依臣拙见,应想一个万全之策。”
    我暗自抿嘴窃笑,我的尚书大人啊,您可真是“和稀泥”的高手,说了等于没说,把皇上踢给他的问题又踢回去了。
    “容相怎么看?可有万全之策?”
    “臣愚钝,尚未想出万全之策。”
    “萧相呢?”
    “臣……臣愚钝。”
    皇上脸色万全阴沉了下来,“朕的臣子……”
    群臣立即低头不语,生怕皇上点到自己。
    皇上冷冷的说,“洛侍郎怎么看?”
    周围的人分明长舒了一口气,想必心里都在庆幸,同时也在幸灾乐祸。
    问题是那个“万全之策”也不是我说的,为毛问我?
    我从群臣中走出,从袖口拿出一份奏章,高举过顶,“皇上,臣有本启奏。”
    “呈上来。”
    皇上随手翻开奏章,面色阴晴不定,群臣大气都不出。
    皇上狠狠的一抖袖子,“洛卿仪御书房见驾,退朝。”
    留下群臣面面相觑,和我近身的几个还挪了两步,恨不得和我划清界限。
    我不禁苦笑一声,你们甭挪了,我本来也不认识你们都是哪根葱!
    萧蕴宁正欲据理力争,我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萧蕴宁白了我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我硬着头皮随内侍官来到御书房门口。
    这次真的是凑巧了,我要上的奏章就是关于秦川赈灾的,国库现在有多少钱,能调动的有多少钱,秦川需要多少钱,奏章上写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太子抢在我之前,老妖他老子一定以为我是想在旁,看他们君臣相斗的好戏吧?
    他不知道,我本人就是一出演砸了的戏,哪有闲心看别人的热闹?
    皇上寒着一张脸阴阳怪气的说,“洛卿,看来户部侍郎是委屈爱卿了,爱卿竟有此未卜先知的异能?”
    我叫苦不迭低声辩解,“臣罪该万死,本想等圣上议完使臣的事再呈上。”
    “哼……”皇上冷笑一声也不让我起身,晾了我半晌。
    跪的我腰酸腿疼,龇牙咧嘴,他方才缓和了脸色,“说说。”
    我略微想了想,“依臣浅见,秦川之事刻不容缓。”
    我顿了顿,看了看皇上的脸色,皇上点了点头,“继续说。”
    “过了年关就要开始春耕了,误了农时,又要一次大灾。经此大灾,秦川人口锐减,十室九空,臣建议把秦川灾民集中安置,从关中就近分批迁民到秦川,按户分地,秦川免除五年徭役。朝廷分发粮种,耕种成熟期短的粮食作物,先解燃眉之急。统筹无人耕种的土地收归国有,划分租期低价租给富户商贾,收入纳归国库。”
    皇上点了点头,“嗯……迎宾礼呢?”
    “臣认为,迎宾礼不可废,秦川大灾国库空虚更不可露怯,迎宾宴若改在燕园行宫礼节支出可以缩减一半以上,国库尚可运作。”
    这可是托了萧蕴宁的福,否则我对国库的了解还不会这么透彻。
    皇上笑逐颜开,“好,准卿所奏。”
    皇上如有所思的说,“朕记得,爱卿的食邑是在秦川吧?免除秦川徭役岂不是……”
    我单膝跪地,“臣昔日读书,书中言,有国而后有家。”
    您别装作好像现在才知道封了我个穷困潦倒的列侯成么?您不是早就和您儿子计划好了么?
    皇上龙颜大悦, “好一个有国而后有家,爱卿真是治国良才。”
    您高看我了,这朝廷里比我良才的多了去了,只不过一个比一个精,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光顾着“掐架”了。
    傍晚,我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我一起身就浑身动弹不得了,南宫王府的人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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