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盛花

第24章


于是众人都还未坐定,美酒饭菜也还没尝上,倒先要欣赏人写毛笔字儿!我倒是无所谓,本来也不是来吃吃喝喝的,更新奇的是这些长安城的权贵们,各个兴致勃勃的,都没有一个有半点不情愿的。我更笃定了,这李四的背景不简单啊不简单。我心里默默祷告着,他可千万要比我写的好,我是无所谓,半路出家,字没练几年。这李四如果是在我的锦客楼失了颜面,我锦客楼就不知道要失什么了?
  
  没想成,李四在上好的徽宣上微微停了停,即开始落笔,只看他行云流水,怡然自得,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一幅《淇奥》挥就而成。我细细浏览,果然如房遗爱所说,一首漂亮的隶属,竟是写得气象万千、王者之气尽显,我有些惊讶,却不得不佩服,也吃惊房遗爱的分析——本以为他只是说来解围的,没想到却是事实。
  
  我正好借驴下坡,可以趁机弥补李四对我可能有的稍许不满,我对着字儿和李四赞道:“李公子的字儿风骨极佳,气象万千,确实是更胜在下一筹,甘拜下风!”其他诸位公子自然也是点头称是,一时赞美声此起彼伏。
  
  可此时,那另一位出众的穿枣红袍子的公子——我怀疑是青雀的兄弟的那位忽然出声,且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他指着靠近窗边衬在昨日摘下的梅花后面的一幅字,念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幅也是隶书,和进门时挂着的那首《淇奥》定是同出自唐公子了?”
  
  我看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隐有听人训话之势,我马上回道:“正是。”
  
  他笑了笑,忽然转向吉祥,问道:“武总管,可否为大家点评一下此首《桃夭》?”我心里警钟大作,他这是何意?难不成吉祥得罪过他,这是存了为难之意,认为吉祥是商人答不出,还是要吉祥说得不好,挑错处?或者希望进一步压低我,而称赞李四公子?
  
  我忙关切地看向吉祥,吉祥递了一个眼色给我,暗示到没事,便不慌不忙地对我还有问话的公子道:“蒙李家大公子垂询,在下荣幸。我家公子酷爱诗经,前两年被先生逼了练字的时候练过两三年隶书,所以都是以诗经练的,此首《国风?周南?桃夭》是我家公子的姐姐要出嫁的时候公子写下的,希望我家大小姐能够幸福美满,可也有姐姐出嫁的不舍之意,所以字间有期盼有真情亦有哀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吉祥声音清亮,吐字婉转,大家听他念完,都默了半响,回味一个出嫁女子的美好年华和期盼。
  
  我更是被勾起了思绪,我那时是怀着痛的心情写的,不仅是不舍,吉祥当然知道,但是只是帮我带过。挂在这长安城最高的楼上凭窗临风处,我其实反而是在提醒自己,莫要期盼太多——有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能够独立的生活,有广阔的空间,一切凭心自在,对一个女子已实属不易。
  
  而且吉祥三言两语带出,我只是被逼随便练练字,完全未较真,更是护了我落下风的短,大家估计默着也是一时佩服他所提的话。
  
  我半天没有回神,待注意时,发现李大公子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吉祥,道:“武总管评得极妙,发人深思。”却转头对青雀道:“阿泰,你看你的王者风范的字,按照遗爱的说法,写此诗是不是就比之不及唐公子了?”
  
  我心里暗苦,原来此处将我一军,他是与李四不和吗?还是看我不顺?
  
  我忙看向李四,只见他这次神态非但未有不悦,反而是沉浸在这幅字里,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盯着他看,忽然转了眼风来和我对视,半晌道:“这首桃夭的字儿确实写得好。期盼一个人幸福,却怕她不够幸福,舍不得她离开,我写不出这意境。”语气真诚,似叹似倾诉,完全没了刚才玩世不恭的神态。这片刻之间跟换了人似的。
  
  我心道,众人面前,他这话却说的旖旎,丝毫无所顾忌,想来不是长安贵族开放,就是他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儿。不过心下却暗暗佩服他的豁达,也吃惊,他三言两语竟点破了我写这首《桃夭》时的心思,此人思路敏捷、感受细腻,非常人能及。
  
  我忽的反应过来一件事:李四公子,众贵公子的敬让,青雀,阿泰,李大公子?这个青雀,我知道是谁了!一个让我有些害怕的结论:当今皇上李世民的第四子——魏王李泰!
  
  我做了这么功课,早该想到,魏王李泰,号青雀,听说宠冠诸子,他去年领雍州牧,按理说成年的皇子要去封地不得滞留长安,他却因为得皇上和去年仙逝的长孙皇后疼宠,得以常住长安。并且李泰的隶书与草书,名响长安。
  
  而这个大公子,多半就是当今的太子——李承乾,历史我多少记得些,我知道李承乾并没有继承皇位,最后是太宗的另外一个儿子李治,继承了皇位,但是我不清楚李承乾什么时候被废的。
  
  我此时却只能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我看了看李泰,道:“李四公子,如果真的要写,定然是比在下出色百倍的。只是公子可能是会给对方幸福的人,也不会需要舍不得她而离开,所以不会有此等心态了——这是公子之幸!”此话确是我心声,我说的真诚,李泰也听得动容。
  
  其他诸公子听得我扯到风月之事上,都是一派窃笑和了然,此时气氛转为融洽,不复刚才的紧张。李泰也是目光湛湛的看着我,最后道:“为了唐公子此话,待会儿,泰定要敬公子几杯!”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得罪哪位爷。在看向李承乾,他眼神有些阴鹜,然而心思却没有在我们身上,我看他时不时地瞟吉祥几眼,暗自留了心思,我看着吉祥——原来这孩子几时起已成长成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如一株君子茶花,那样不卑不亢的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李泰同学
☆、第二十七章 华鹤归来惊物变,白狼依旧逼人清
  跟这些权贵们说着话儿,真是比当初在吐蕃斗獒犬还累——大约都是生死之间的事儿,这回,不是一只藏獒,却是一桌子人。
  
  左兴云在众人坐定后一一做了介绍,房俊,字遗爱,果然是房玄龄的二公子,时任,左兴云介绍时并未提到驸马,想来此时高阳公主还并未嫁于房家,只是印象中历史上说房遗爱,尚武而无学,但看眼前的房遗爱,并不似此。(“次子遗爱,诞率无学,有武力。”)
  
  其他的公子们都是有出身的,父亲兄长们皆是朝中一二品的大员,但确实是房遗爱的父亲房玄龄最得权势。只是左兴云在介绍李大公子和李四公子的时候,很略略的带过,只道是高门侯府,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断,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李承乾和皇四子——宠贯诸王的魏王李泰。
  
  觥筹交错之间,我频繁的向左兴云和房遗爱敬酒搭话,前者是想搭上个关系,后者是因为对于秘史名人的好奇。而李承乾不停的敬吉祥酒,李泰却不停的敬我的酒,一桌公子看着此二人如此看重锦客楼,都是好话不断,对我的生意和点子赞誉有加,只是房遗爱在一旁,似有担心之色——不知为何,我对房遗爱从一开始就生出些好感,不知是因为印象中所带的同情,还是他的慧黠的眼光或者有心替我解围。他的眼色让我有些心下凛然,生出几分警觉。
  
  此时李泰品尝着桌上一道我教楼里厨子整出的法式鹅肝,问话道:“唐公子出身蜀地,却不似有蜀地口音,不知是为何故?这一席菜色,如此新颖,乃美味无比冠绝长安,超越了宫中的御厨,更胜在一个独特,都是些没见过的配搭!不知唐公子从哪里学来的?”
  
  我想说这是厨子自己整的,但是我转念一想,他说我的厨子胜过宫中的御厨,在我这楼里谋差事岂不是不合常理,万一他大少爷兴起叫厨子来,岂不惹出麻烦,我恭谨地答道:“在下少时住在太原,父母皆非蜀人,府里有个老嬷嬷,很擅厨艺,嬷嬷有西域血统,少时住在极西之地,后来辗转来到中原,所以会很多异地的菜色,中原并没见过,我吃着极美味,就留心记下了。”
  
  李泰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轻轻抿了口酒。不知他信了是没信。
  
  在坐的公子哥对锦客楼的菜酒满意且享受,在坐的除了房遗爱,其他的见李承乾和李泰不断敬我和吉祥酒,也是一杯一杯敬不完起来。吉祥推诿不过,只好一杯接一杯的饮,我眼见他从一开始的推诿,到后来的晕了头,一杯杯酒当白水一般饮下去。我知自己酒量很好,但也不敢如此放任继续,于是喝了大概十几杯之后,我就借机装起头晕眼花,想要借醉而罢,想必新兰和掌柜待会儿一定会来照应。
  
  等吉祥喝得醉倒在桌子上,我也借机趴在桌子上假装醉酒睡着,周围的声音更热闹起来。我听到一个声音说:“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莫不是看上了这两个雅致的美公子?”这把声音放浪,令我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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