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盛花

第79章


我有些不知所措,为何如今的姐姐叫我有些乱了阵脚?
  
  南英见了接过话:"明则,是我不让她说的,武大哥那里我已经去过,他知道的。"
  
  姐姐眉头轻皱,淡淡道:"我问我妹妹话,你着紧心疼了?"我面色一紧,下意识地咬了嘴唇。
  
  姐姐看着我:"你是先皇嫔妃,就这么走了,要枉顾自己的性命,又置武家人于何地?"我一颤,嘴唇咬得更紧,这正是我最大的担忧,这也是我不放心远走的原由。
  
  南英面色沉沉,冷了声音替我答道:"明空虽是先皇嫔妃,却于宫外出家,过一阵子便可宣称病亡,只要安排周密,便脱身无虞,你担心得有些多了。"
  
  姐姐却只对着我说道:"南英不清楚,难道明空你也不知道?长安城里那个位子上,尊贵却同样痴妄人难道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大惊,惊呆了,为什么姐姐会知道?
  
  难堪,太难堪,为什么要在南英面前说......
  
  南英面如寒霜,周身冷意尽显。我微扬了头,才能略为摆脱被姐姐当面说破的难堪。我心里翻涌,似有滚水在烫,却强自撑着说道:"姐,你在说什么!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你怎么知道他后宫三千就放不下个以不相干的我?并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执着着过去,不肯放手。"
  
  姐姐仿佛被扎了一下,露出苦涩的神情,道:"是啊,我不过是落花有意,可流水无情,我早该忘了,忘不掉便是我活该了。"我听了心里刺痛,我怎么可以在姐姐的伤口上撒盐,太卑劣。
  
  还未等我愧疚散去,姐姐的苦涩便稍纵即逝,尖锐问道:"你不知道我说什么?你在当今皇上的龙床上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知道?你敢说他不是对你不肯放手?"
  
  姐姐转脸对了南英:"你知道么?你宝贝着的人也是新皇惦记着的人,他们两个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你还指着新皇放过她,放过你,以后能放过武家?"
  
  我听了有些发颤,这下都知道了,他们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了......
  
  南英面色青白,冷冽道:"那又如何?如今明空在我身边,要娶她的人是我,难道李治有办法拿我如何?"
  
  姐姐忽然笑起来,春暖花开,眼底也是笑意,却让我害怕起来,她说道:"呵呵,原来你竟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好,那明空跟你走了我也放心了。"
  
  我怔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只是试探南英?拿着这最后的底线来试探?南英眼底也疑虑重重,看来想必和我有同样想法。
  
  可是此刻我顾不得多去想,我更在意南英……南英他,他会难过吗?会心痛吗?
  
  我虚弱地对姐姐道:"姐……你,你别担心我,也别担心武家。他几年内都不会难为你们,再过几年,淡了,他也就顾不得了。”
  
  姐姐似是不忍我的疲惫,摸摸我的头发,说:“这是你要走的路,姐姐希望你无论如何都可以慎重。”我点点头。
  
  我转头直视南英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我也并不在意,那并非我所愿。"
  
  我无所谓地笑,姐姐诧异惊怔——似是不相信一个女子也会不在意。
  
  可是南英却了然,他的温和了解表情,让我鼻子发酸。
  
  我吸气,接着道:"李治他不会为难武家,却确实不会轻易放过我,你真的还要带我走么?所有在朝廷和你有关系的人,同你出生入死的部下手足,都不顾了么?"
  
  南英看着我,目光里只有心疼和保护,说:“你以为我之前不知道么?”我呆住,“李治看你的表情,别人看不出,难道我看不出?他在朝堂上的固执坚持,李泰的无奈退让......明空,你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什么,如今终于近在咫尺,我还在乎别的?”说完他侧目看了姐姐一眼,然后目光全然锁在了我身上,浓浓的再也化不开。
  
  姐姐有些颓然,未置一词便退出了房去。新兰拉着阿笛也退了出去,临出门新兰回头道:"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小姐她还......但小姐,你是最好的,这天下最好的!"我对她温暖笑笑,他们关了门,世界只剩我和南英。
  
  静默接着静默。
  
  我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他。南英的眼睛深邃极了,像浩瀚的海要把我吞没,像繁星漫天的夜空——蓦地让我想起了多少年前在峨嵋山时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个星空。他忽地抓住我的手,一扯,把我拥到怀里,轻轻却坚定地,带了一丝乞求说道:"明空,嫁给我吧......"
  
  .......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前一瞬冰天雪地,这一刻姹紫嫣红。
  
  此生第一次有人要我嫁给他。
  
  是那个樱花树下谪仙般让我仰视的男子要我嫁给他。
  
  南英要我嫁给他。
  
  "好。"
  
  ----------
  
  尘沙飞扬,茫茫戈壁,放眼望去皆是黄色,天地间仿佛只剩了我们。马车将至敦煌就是这样一幅让人目瞪口呆的景象。
  
  不久以后我们就将要出得这春风不度的玉门关,虽然西北荒凉,但之于我这大概是极美极壮丽的景象。人对美景的欣赏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心情。再有几个月,我们出关到了楼兰,说好就要成亲了,这时只怕地上有棵小枯草我也觉得是美的。
  
  姐姐坚持要和新兰一道送我们出关,都一路跟来了敦煌。
  
  我们到了敦煌城,打算要在敦煌待几天,筹划好便动身西去。新兰格外依依不舍,整日不离我左右,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只有她时时陪伴在侧的旧时光。可我还是交待了很多事情给她,唐门如今在敦煌的生意成了唐门贸易的前站,马虎不得。当然多年下来新兰早也是得心应手,只是冲我噘嘴撒娇罢了。
  
  腊月初五这天,我们打算初六就动身了——姐姐却忽然病了,风寒缠身,高烧不退。
  
  南英和新兰都认为我们应该按计划上路。可我于心不忍----姐姐已经吃了这许多苦楚,又因为在寒冬季节来到西北苦寒之地,不能再在她病中把她丢下不理。
  
  姐姐一高烧便是三日不退,等她终于缓过来我决定要走得时候,我终于再也走脱不得,这正是白小川亲带了御前侍卫和西北军出现的时候。
  
  那天原本晴好的天空忽然风云变幻,转瞬间就是雷电交加,一闪一闪,轰隆隆的,响得人心慌。彼时恰好近处一道炸雷劈了下来,白小川带了士兵出现,瞬间浩浩荡荡在城门口围了我们坐的马车。白小川独自走上前来,雨开始下,忽地仿佛倾盆一般,不管不顾地将这天地间的一切席卷。
  
  大雨中,南英握着缰绳的手几乎僵住,我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才没有立刻长剑出鞘,出手杀尽围剿我们幸福的这些人。
  
  白小川风尘仆仆,水幕里煞白了一张脸,身后的侍卫把刀架在姐姐和新兰的脖子上,杀意森森,他们一字排开站在我眼前……白小川走到我面前,跪下,朗声道:“娘娘,您不能走,您走了,咱们都活不成的。”我身子微微发抖,心里悔意滔天。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陛下让奴才转告您,若是你走了,他此生也没有指望,定然会让所有娘娘关心在意的人都不好过,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放过!”
  
  呵……这么残忍的话像是李治会说出来的,他到底是发现了。
  
  “白小川,你也敢带了人堵到边塞来……你全然不惦念所谓的恩情了?”我质问他,做最后的挣扎。
  
  白小川叩首,不卑不亢道:“娘娘于小川一家有恩,小川磨齿不敢忘。可士为知己者死,小川只能选择忠于陛下。娘娘,陛下他……他其实也很可怜,娘娘为什么不能好好睁开眼看看?”
  
  “我睁眼看看?为什么上天不睁眼看看?这些和我都无关的,这不是我的命!我不信!”我好似疯魔了一般,这雨让人疯狂还是这人世?
  
  我忍不住大声问南英:“你说,这是我的命吗?以后还要有多少到底还要有多少?你知道,我不是她,我根本不是她,凭什么这一切要我来承受!南英,我只想要作我自己,和你一起作我自己,为什么都做不到?”
  
  南英面色灰败如土,他低声说:“我原也不信,可是明空,几次三番,几次三番,我们要改变命途,可终究做不到……如今我信了。”
  
  我喊道:“为什么信了?我偏不。”
  
  南英说:“那你要看着新兰明则他们死吗?你要看着武家满门寥落?”
  
  我摔落在地,原来这一切都已经写好,所谓幸福和自由,只是镜花水月。我想要守护的越多,会失去的东西就越多,就越是不能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去,和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过想过的生活。
  
  佛家只教我们要勘破、放下,却没有教我们放不下时该如何。如今放不下时,我只能伸手去抓更多,抓住了,也许我就有能力守护我要守护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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