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和回不来的

  穆清一怔，突然笑叹出声，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望着他：“喂，周焕傲。”
  周焕傲朝他们走来，一路过来，记者们自觉地为他让路，并且趁机多拍两张照片。他们猜想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帮穆清养了便宜孩子的男人，这下不但有当红明星的藏子绯闻可炒，连爆点颇多的三角恋都完全够让人大写特写了，真实不虚此行！不由得纷纷打探起这个男人的消息，想来气质和外貌这么突出而优秀的男人，居然没有入演艺圈，也算是浪费了天生一副好皮囊。
  不等他们感慨完，周焕傲一边走向低下头的梁小瑜，一边脱□上的西装外套，一把罩到梁小瑜的头上，将她护到自己怀里。他不去看穆清的眼睛，转头对着闪个不停的闪光灯，眼中有过一瞬的不耐，随即嘴角勾起公式化的标准笑容，说：“不用拍了，我和我女朋友都不是娱乐圈的人，这件事只是误会。”
  有记者立刻抓住机会问：“怎么是误会呢？恕我冒昧，小女孩看起来与其说是您的孩子，与穆清的相貌更加相似呢！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您和穆清私下有了交涉，由您来抚养这个孩子。”
  这个人问的问题完全道出了所有在场者的心声。
  周焕傲不急不躁，温然望他一眼，牢牢将微微颤抖的梁小瑜抱在自己怀里，回头迎上穆清的目光，微微笑了笑，以一种玩笑和歉意的口吻说：“抱歉了，穆清，这个时候我要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也顾不上和你的兄弟情义了。”
  其实说穿了，一直觉得并且希望梁小瑜和周焕傲在一起，除了看得出周焕傲对梁小瑜的心，也因为穆清坚信，周焕傲有那个资本完全保护好梁小瑜。抛去别的不说，周焕傲一直以来都是非常优秀的男人，是难得可以得到穆清承认并且敬服的人。
  所以穆清相信周焕傲已经有了方法解决现在的囧境。可惜他这次并不打算让周焕傲出风头了，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女儿，不需要靠别的男人。
  “周焕傲，让我来说，你——”
  “穆清和我女朋友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因为家庭长辈的原因，一直到初中时才重新认亲生活在一起。”周焕傲面对着镜头，坦然道，“因为事情涉及上一辈家长们的私人情感纠葛问题，而我女朋友的父母双亡。逝者已矣，生者还在，穆清的母亲还健在，所以我们本来不愿意再用这种事情打扰健在的伯母和已逝的两位长辈。毕竟我相信穆清的母亲年岁已高，不愿意和不能够再去回想当年的那些事情了。但这件事情如果不说出来的话，估计诸位也是不得明白的。”
  数十秒的沉默之后，一个记者提出：“那……你的意思是孩子的相貌——”
  周焕傲截断他：“对，我的意思是隔代遗传，相信各位应该知道，在医学上来说，隔代遗传是几率十分大的事情。我女儿的相貌实际不是像穆清，而是像她的外公。”
  有个年轻记者轻笑一声：“……你想怎么说都可以咯，反正嘴都长你脸上！”
  周焕傲锐利的目光扫过他脸上，随即勾起了嘴角：“当然不是，记者写新闻要实事求是，我做事也讲究证据。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要求穆清出示以往的全家福照片，并且甚至去调查我女朋友的家庭情况。”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怀里梁小瑜猛地颤抖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里低低叹声气，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想要借此给她勇气。
  话已至此，穆清不可能当场和周焕傲内讧，他沉默良久，目光复杂望着周焕傲，身旁经纪人忙小声叫他：“穆清！”
  他这才回过神来，垂了垂眼，再抬眼时嘴角已经挂上了惯有的斜斜弧度，懒懒道：“对啊，好在我还有我家照片。不过这下好了，我妈在国外看到报道，估计会骂死我，她一向就不喜欢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再说话了。这种上一辈的事情，大家都明白有多么尴尬。
  “那就麻烦诸位不要再打扰我和我女朋友的正常生活了，我们不是公众人物。”说完这句话，周焕傲搂着梁小瑜转身，有保安得了经纪人的眼神示意，忙上前去帮忙护卫着周、梁二人一路出去。
  
☆、麻木
  事情峰回路转，杀了记者们个措手不及。
  穆清淡淡地看着那两个人出去了，才笑着道：“还有要问的吗？”
  事后当晚，穆清便随手找了张以前一家四口人拍的全家福，照片上父亲和继母神态平和而温暖，梁小瑜与他分站在父母两侧，望着镜头微笑。经纪人将照片传到网上，发给几大报社记者，又亲自打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隔日便都是对该事情的澄清，当初刊登此事、并且说得言之凿凿的八卦周刊主编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找不到那个寄信的人，只能自己背了黑锅，被业内同行们嘲笑了好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周焕傲护着梁小瑜出去，上了他的车，车厢将他俩与外界暂且隔离开来，处在一个相对安稳的时空中。她抬手将头上他的外套取下，递给他：“……谢谢。”
  其实已经不想道谢了，因为欠他的，似乎完全不能是一句“谢谢”所能偿还的了。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恐惧，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偿还他所付出的一切。
  他接过外套：“我大概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了。”
  她一怔，转头看他。
  “我说过不会再追问你这件事情，我相信你有分寸。”周焕傲轻轻叹口气，忽然转过身子，眼中温柔望着她，“但是别再让自己受伤，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但是目前似乎不是纠缠这种事情的时候，她猛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他，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去幼儿园！”
  “……嗯？”
  “我要马上见小小瑜！快带我去幼儿园，拜托！”她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也不多问，立刻驱动车子带她去幼儿园。
  一路上他余光瞄到她再次苍白起来的脸色，眼睛里十分恐惧，双手不安地握成拳头又舒展开来，这样反复循环，最终死死捏着衣角，手指泛白。
  “……小小瑜在幼儿园里，不会有事的。”
  但他的安慰是徒劳，她似乎完全听不进去，一味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直到她冲进幼儿园里，以“家中有急事”为理由接了小小瑜，然后抱着小小瑜坐在车厢里才稍稍看起来安心了一点。
  小小瑜浑然不知世事，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挣扎一番，露出头来，抬手摸摸妈妈的额头：“妈妈你怎么了？我还在上课呢。”
  “妈妈想小小瑜了，今天请假好不好？”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她抱着小小瑜的手越发的紧，小小瑜疑惑地回头看周焕傲，得到他点头鼓励的神情，才放下心来，笑道：“好啊！”
  周焕傲再望一眼神色惴惴不安的梁小瑜，并没有追问，而是驱动车子打算送她们回去。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虽然依旧不能知道事情全部的真相，但好歹能够猜想到大概的轮廓。穆清真的是小小瑜的父亲，但梁小瑜……
  绝对不是小小瑜的亲生母亲！周焕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他坚信梁小瑜有自己无法说出来的理由，并且那个理由甚至让她必须瞒过穆清所有事实。他不知道那个“真相”背后到底掩藏了多么严重到让她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可是他已经选择了不追问，那么就一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车子开到一半，梁小瑜突然开口：“停一下车！”
  周焕傲微微挑眉，将车子停到路边，转头看她：“怎么了？”
  梁小瑜定定望着车窗前面，半晌之后转头对他笑道：“我口干了，想喝饮料。”此言一出，小小瑜跟着起哄：“我也要喝！我也要！”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刚刚还要死不活，现在居然想起喝饮料！
  周焕傲瞥她两眼，说：“我去买，马上回来。”说完他就解开安全带，转身打开车门，下车绕过马路去对面的便利店里买饮料。
  他拿着两瓶饮料走出便利店，很不巧遇到红绿灯的变化，马路口对面的车子川息不停地如一条长龙一样朝这边行驶过来，周焕傲无法，只能暂且站在马路边上，等着车子都开过去为止。不经意抬眼望向马路对面，他一怔，随即咬牙切齿，大叫出声：“梁小瑜！”
  梁小瑜抱着小小瑜，很快在对面马路拦了一部出租车，两人上车，出租车疾驰而去。周焕傲气极，立刻就要冲过去，又是一辆接一辆的车子从面前疾驰而过，他无计可施，只能站在被车流隔离开来的马路对面，看着出租车开到路口，然后转了个方向，最终消失踪影。
  那个女人总是在不该她精明的时候精明！周焕傲被她气得几欲跳脚，抬手重重锤在一旁的路灯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路人诧异地回头看着愤怒之极的他。
  
  小小瑜很乖地没有问为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跟着妈妈跑路，哪怕不理解原因，或者完全不知道原因。但是唯一知道并且确信的是，这个世界上妈妈是她最亲密的人，只要是妈妈做的决定，就是对的，只要跟着妈妈在一起，哪怕要离开任何人都是可以的。
  只要不被妈妈抛弃就行了。
  小小瑜靠在梁小瑜的怀里，笑着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在她仅有的记忆里，这是再一次坐上火车去陌生地方的前兆，所以不需要问为什么离开，只需要知道要达到何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