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如斯

我疑惑的瞧了瞧那边书房紧闭着的门，才刚过了未时，胤禟回来了么？干嘛不来我房里打个招呼？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了，心里突然有些毛毛的，不敢去多想什么，静静地就踱到了书房门口，正欲推门进去，忽听里间传出八阿哥的声音：“——那老四和太子本就近乎，到时还怕不把他给扯进去！”
  “八哥你也不要太轻易就信了一个奴才的话，先看看再说。”是胤禟的声音！我紧紧地咬着唇角，呼吸急促起来，虽然早就知道，唉——从来不曾听见过胤禟如此冷冽的语调，我心口竟是说不出的酸疼，身下像被什么给定住了。皇子们谁又会是单纯的呢？胤禟对我其实很贴心了，那些个前头的尔虞我诈，我也从来都不想去在意的。我笑了，甩甩头，正想抬手敲门，
  “呵呵，还是九弟你行，当年近水楼台那招，让老四到现在都痛心不已呢。”
  “八哥你还不知我么，女人这茬儿，我什么时候失过手了！皇阿玛当初居然欲把她给了老四——哼，我想得到的，还没人抢得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下，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血液都凝住了，眼前灰蒙蒙的。我恍惚地摸索着一角台阶儿坐下，有些湿湿的东西顺着
  颈侧淌了下来。眼角瞄到那枚闪着莹光的玉扳指，心尖一阵颤抖，“胤禟，胤禟，”我嘴里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已经深深的刻在心头上了，一下子刨开来，满眼的血肉模糊呵。全身针刺一般的痛，却又那么无力，模模糊糊的看见谁走了过来，我眨眨眼，却怎么也看不清。
  “福晋？爷在屋里，奴才去通传——哎，啊呀，血，血，九爷，爷——”
  身后忽的什么响了起来，四周似乎很嘈杂，我却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昏黑一片，身子越来越沉，只能隐隐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兰花儿香，像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个冬日的下午，那暖暖的斗篷上散开的香味儿······
  “啊——”一阵痛入心肺的撕扯惊醒了我，猛地睁开眼，看见我熟悉的纱帐，还有些恍惚着，身下的刺痛又打醒了我，这，这是？！
  “福晋，你快用力啊，快出来了，快，快使劲儿！”
  “啊！”什么？我的孩子！
  “——两个都要！一群没用的奴才！哪个出了事儿，你们全都陪葬去！！”是他吗？是他的声音？
  先前的那一幕突地闪了出来，“胤禟——”心口猛地一紧，喉咙像被什么给堵住了，“啊，胤禟，啊——”
  屋外突然一静，“哎，爷，你不能进啊！”
  “爷，爷在门外守着呢，福晋！你别，”身旁传来晴儿颤颤的声音，我一下子抓紧了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福晋，你使劲啊！”
  “珞儿！”一股凉意忽然从手心窜了上来，
  “啊——”只觉得身子一下子被什么掏空了，我猛地呼不过气来，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像是过了好几世那么长，我努力睁开沉沉的眼皮，屋里烛光微闪，脑子里晕乎着。我半撑起身来，忽地，门被人推开来，“哎呀，福晋，你别起来！”晴儿慌忙搁下手里的托盘，冲过来把我给压回了床头。
  “我？咳咳咳，”只觉得嗓子眼干涩胀痛，
  “来，主子，喝几口热□，”说着把碗口递到我嘴边儿。
  吞了几口，嗓子温柔许多，腰间一阵酸痛，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我突地抓住她的手腕，“我，我的孩子？！”
  晴儿乐呵呵地笑开来，“主子，放宽心吧，小阿哥在奶娘那儿好着呢！”
  我长长地吐出口气来，全身都软了，阿哥呵，胤禟一定很开心的，他——
  我心底一凉，所有的一幕幕全都窜了出来，“爷呢？”
  “啊，都给忘了，在书房，奴才这就去叫。”她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我郁
  闷的躺着，说不出是喜还是忧，只觉得此刻不是我一直所期待的样子。
  吱呀——门被推开来，一丝凉风扫过我的脸颊。
  听着脚步声停在了床头，我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眼，一动也不动。他突地握起了我紧紧拽着被子的手，好凉，我抬眼望去，隔着一层水雾，看不清他的脸，我忍不住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有些扎手了，有什么湿湿的顺着我的手背滑落下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进那温软的怀里，“哇——”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能感觉到他整个儿都在颤抖，“珞儿，我······”
  我抽搐着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他，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见他惶恐地看着我，眼里闪着我从没见过的神色。
  我幽幽地说到：“胤禟，别骗我，再也，再也别······”
  他猛地睁大了眼，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然后紧紧地搂住了我，我暗暗地笑了，就这样很好，如今我们谁也离不开谁，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究是怎么开始的了。就像这样，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声，这一辈子，我都能听到的。
  这以后，和胤禟之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我俩都不再提起什么，可我常常无意间转过头，总撞上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眼里很多东西，我也懂不了，也没空去探寻。我的小弘政已经会呀呀地喊出声了，每当这时，胤禟总是把弄着那小小的指头，眼睛却深深地看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心底去。
  这个九阿哥的长子，掀起府里宫里不小的波澜。康熙赐了名儿“弘政”，“政”取自“勤政于民”，让胤禟着实欣喜了好一阵。我还被康熙亲自传召，受了不少的赏赐。没什么心思去面对这些个虚晃的荣耀，我心里一直都闷闷的，某些时候会觉得一阵空荡荡，弘政是我如今唯一想在意的，他是我寄托在胤禟身上所有希望的结晶呵。
  一晃又是冬梅傲雪的时节了，今昔何夕，君亦如斯乎······
  
    ☆、情怀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小弘政已经会歪歪倒倒的趴上几步了，他倒特别粘着媛儿，或许媛儿本性就温和，过我这儿来，也常常带给他些小玩意儿，日子一长，小东西也机灵了，老是爱在媛儿怀里撒娇。我俩都哭笑不得，开始媛儿还怕我有些介意的，后来见我这么坦然，也开心地和我分享着那份做母亲的满足。我对她是几乎没什么不放心的，胤禟从没碰过她，我一直猜想，或许是因为八阿哥的原因，反正媛儿似乎也很满足的过着，不争不恼，倒像是我一个贴心的妹妹。府里其他的女人因为这个小阿哥的缘故对于我这个额娘也极为巴结起来，对此，我总是讪讪地一笑带过。
  弘政的出生，实在给我带来了太多新的希望，让我渐渐淡忘掉那些让我窒息的伤痛。沉醉在胤禟一日浓于一日的疼爱中，我的心也慢慢麻木下来，刻意不去触摸那一角我永远也不能看清的阴影。每次，和胤禟面对面地坐着，我就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每当一抬头望着他，那字字句句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只化作一丝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角。入秋以来，胤禟一直忙碌着，常常要么带着十阿哥出城办事，要么跟着八阿哥去十四那儿一呆就是一下午，我们真正相处的时候越来越少，就是在一起，也多半是彼此沉默以对，或者就是围着小弘政打转儿。很多次，云雨过后，瞟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也不露声色地翻身避开了，不愿去理会身后那沉沉的一声叹息。我俩之间有那么个纠结，越理缠得越死。
  九年了，我早就忘了那三百年后享受网络科技的感觉了，而今对于我而言，古朴宁静，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澜。最重要的，我的灵魂已经彻底地融入到这真切的日日夜夜之中了。
  我天天都陪着我的宝贝儿子，虽然他还这么小，嘴里也只能嘟噜两声，但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声啼哭，都能融化掉我已经有些冷掉的心。有时候看着他酷似他阿玛的眼睛，我会有些许的恍惚，我和他的孩子啊。月底，小弘政满周岁，宜妃那儿来了话，要在永寿宫里摆席，另外只请了成年的阿哥们和各位嫡福晋。我原本还期望在自个园子里给儿子办个温馨的周岁宴的，唉，叫晴儿简单为我收拾了一下，胤禟见我无精打采的模样，上了马车，轻轻的把我搂进了怀里，
  “我们就去收收礼，很快就回来，我已经跟额娘说过了。”
  “嗯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你说的，到了可别忘了，又喝得烂醉。”
  “呵呵呵，我的珞儿。”说着深深的吻住了我。
  我俩真的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地面对彼此了呵。
  席间，我维持着几乎僵硬的笑容，忙着应付一桌子正室们东来西往的打趣话，环儿的脸色自然是难看的紧，我也无可奈何，从我第一天遇上胤禟开始，就注定了与她扯不清的矛盾了。偏头瞧见那拉氏，我微笑着点点头，她依旧柔和地笑着，因为胤禛的缘故，对她总有些特别的欣赏，想起那个人，我一进门就没抬眼看他，热河那晚他眼里的寒意还那么清晰，仔细想想，其实我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他呵。
  我可爱的小宝贝儿被宜妃那个做奶奶的给抱走啦，胤禟又只顾着和阿哥们聊天，早就把先前许我的那句话抛到脑后去了。我一时无聊，借口方便，溜了出来。我真的和这里格格不入，每次我试着摆出优雅的姿态，末了却总想逃开，夹在那些个金枝玉叶丛中，实在没法儿多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