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如斯

第14章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致,这么多年了啊。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千百年如一日地屹立着,而里面来来往往的却早已不似从前了。这个院子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不知不觉走到那群假山丛里,还记得当年我刻意拒绝胤禟时他眼里的坚持,“来日方长”呵,人世间的缘分真的很微妙,不是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所能看透的呀。随手摘下一小枝红梅,“此花不与群花比。”我淡淡地念来,自己或许就像这雪里的梅花,只有在万物皆逝的时候才绽放得最热烈,可谁料,顾盼间竟是满身的孤寂。
  “你还是没变。”沉沉的嗓音,牵动了我早已冷硬的神经,不自觉地拽紧了手里的梅枝。
  我深吸口气,转过身去,福了福,“给四哥——”他突的拉起我的手腕,吓得我一抖,抽了回来,怔仲地盯着他。
  “我恨透了这两个字!”他冷冽地看着我,这些年,我从未认真地瞧过他,忽然无法将眼前这张瘦削清冷的脸孔与我回忆中的凑在一起,唯一清晰的是那双和胤禟一样的眼睛。
  见我这么安静地打量着他,他的眼里闪出一丝莫名的感伤,随即便被一如既往的淡然所替代,他忽然退了两步,嘴角微微一颤,却终没说出口。我只觉得脚底像被施了法,动弹不得,莫名地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才发觉,我的心里早已寻不到那些个涟漪了。
  夜里,我看到身边胤禟熟睡的憨样,一股酸苦的滋味涌上心口,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康熙四十七年,我知道,那意味着这片刻意掩
  饰的平和将如破冰般爆发开来,割伤到周围的每一个人呵。
  
    ☆、冷薄
  这新的一年依然喜气满园,正月间,康熙顺了宜妃的意,说是为小阿哥们积善德,下旨重修了南岳庙,御制碑文。刚开年,胤禟一直为内务府的琐事忙活,那些个商行听说也红火的很,笑容总没从他眼角淡去。无数个夜里,他无止尽地索要着我,所有的激情都融进那滴滴热汗里去了。一股一股深入骨髓的震撼,让我忘掉一切的彷徨和不安,那一刻,只是我和他的。
  我们的小弘政已经会呀呀地叫娘了,我的这个宜心园如往日一般和乐融融。胤禟很爱他的这个儿子,他说弘政像极了我,我笑了,从没看见过他眼里涌着那么多的宠溺,真希望一辈子都这样啊。
  四月间,朝廷出了大事儿,听胤禟说,南边有人密报康熙,捕获了明崇祯帝后裔,年已七旬的朱三及其子,康熙立马下了旨,斩其于市。京城里人心惶惶的,突然搜出了他的很多党羽,皆直接押到了午门。那些个刹刹的血腥却飘不进我这一方清园,胤禟最近粘我得紧,因为我又怀上了。有了上次的惊吓,他十分小心地看顾着我。这次我没怎么害喜,心情却异常的烦躁不安,不知是因为这日渐湿热的气候,还是那即将到来的风暴。胤禟把小弘政交与了媛儿照看,我也没什么抱怨,放在她那儿我还是放心的。
  六月,康熙再次驻跸热河,这就是雷雨交加前的死寂了啊。我死命地要跟着胤禟去,他说什么也不肯,我拗不过他,临行前的清早,交给他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听了,深深地看了看我,甜甜地笑开了。为他整好顶羽,我能做的也仅仅如此,天意难违呵。我很清楚,我□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们要做的,或许早就做了,也不在于我这些话,我不太记得这次的结局,不过八阿哥过于张扬,激怒康熙的事儿我倒还知道,只希望不要祸及胤禟就好。
  直到七月底,一切都还很祥和。媛儿天天把弘政带到我这儿来,看着他红扑扑的笑脸,我心里总能安适下来。胤禟差人送来过几封书信,只提到八阿哥和五阿哥奉旨带人完成了《清文鉴》和《平定朔漠方略》,康熙很是赞赏。我有些许的安心,或许是我太杞人忧天了吧。九月,初秋时节,细雨绵绵,我抚摸着突突隆起的小腹,看着湖边慢慢枯黄的柳枝,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哦。
  正当我渐渐忘却了那份惶恐的时候,常喜儿忽然急匆匆地来府里报了信,我当时正逗着弘政玩,晴儿一说,我手中的鼓棰哐啷一声落了地。听说康熙召集廷臣于行宫,宣示皇太子胤礽罪状,命拘执之,送京幽禁。第二天,府外就多了很多的侍卫,是大阿哥的镶蓝旗的兵卒,宫里来了话,各府人等不得擅自出城。常喜儿也没法
  再回去胤禟那儿,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撑了好些天,已是九月底了,康熙一行还京,翌日废皇太子胤礽,颁示天下。那些个侍为被撤走了,我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就要轮到八阿哥了呀,胤禟啊,胤禟,你千万别瞎出头啊。
  果不其然,阿哥们都被扣在了宫里,我连他的面儿都没见上,更别说传什么话儿了。我每天提心吊胆的,宜妃那儿来过人,安抚了府里的女眷们,可我心里明白,那里边已是危机四伏了。十月的中旬,我已经四个多月没见着胤禟了,那日早朝散后,常喜儿先跑回来了,吞吞吐吐地,说是议政大臣会议,议皇八子胤禩谋求储位罪,削其贝勒爵。十四阿哥求情,差点被康熙当场剑毙。我家胤禟挺身力保,被康熙煽了重重的一耳光,拖了下去杖责二十!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四周尽是哭闹声,我却什么也听不进,胤禟呵!!你······
  第二天一早,胤禟被抬了回来,满身血迹斑斑,我从没瞧见他眼里死灰般的空洞。奉宜妃旨意,胤禟留在了我的宜心园。太医走后,我撵退所有的人,屋里静得可怕。为他轻轻地上好药,我的手一直都在颤抖,我送走他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着,而现在——他紧拽着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床头,一句话也没吐出来,我拼命地忍着泪水,他此刻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眼泪了啊。我柔柔的摩挲着他的发梢,见他终于沉沉睡去,轻轻地吐出口气来,我是应该感谢上天的,把我的胤禟活生生的送了回来呵,虽然他的心里已被割开了一道无法复合的伤口,太深,太深了······
  十一月,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三阿哥胤祉状告皇长子胤禔咒魇皇太子,康熙大怒,削胤禔直郡王爵,幽之。再来就是副都御史劳之辨奏保废太子,康熙夺其职,杖之。月底,康熙召廷臣议建储之事,阿灵阿、鄂伦岱、王鸿绪及诸大臣以皇八子胤禩请,康熙不允。王大臣请复立胤礽为太子,复胤禩贝勒,康熙驳回众意,只恢复了八阿哥的奉银供给。
  这些日子以来,胤禟的伤几乎全愈了,他整天待在府里,若无其事地陪着我,谈论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装作很开心的模样,我看了心就疼。八阿哥的事儿和那一记耳光,凉透了他的心,我也刻意不去提起那些,忘了好啊,忘不了,就算骗骗自己也好。
  这一年,就在这浓浓的沉郁之气里跨过去了。
  “禁门钟晓,忆君来朝路,初翔鸾鹄。西府中台推独步,行对金莲宫烛。蹙绣华鞯,仙葩宝带,看即飞腾速。人生难料,一尊此地相属。
  回首紫陌青门,西湖闲院,锁千梢修竹。素壁栖鸦应好在,残梦不椹重续。岁
  月惊心,功名看镜,短鬓无多绿。一欢休惜,与君同醉浮玉。”
  
    ☆、悲喜
  皑皑白雪一片,院中的红梅依旧开得火热,可那盘绕在紫禁城上空的阴霾却久久不能散去。
  年初,康熙召集了廷臣,审问谁为首倡立皇八子胤禩者,群臣惶恐不堪。听常喜儿说,康熙质问了一个叫张廷玉的大臣,对曰“闻之马齐”,次日,列马齐罪状,宥死拘禁。后来,刑部察其有诬,康熙遂下旨,将马齐释放。我好不容易私下从常喜儿那问到的这些消息,皇家的女人不得干政,胤禟在我面前对朝内的形势更是只字不提。我又快生了,这段日子,他天天没事人儿一样的上朝、下朝,回到府里,就和我寸步不离的,谈笑间,我模模糊糊地打听了八阿哥的近况,听他说起来语气依旧沉闷,但却掩饰不住那眼底的丝丝光亮。那边形势已渐好转,虽仍不许上朝议政,却已可自由出入府邸,俸禄如常。我着实松了口气,但是,经过这次的起伏,让我觉得,他心底深处竟越发的不甘,我很是担心,不知道他和八阿哥接下来要干什么。
  康熙四十八年的除夕家宴上,人人都带着刻意粉饰的平和,我放眼瞧去,康熙看着苍老了许多,太子被废,大阿哥被幽禁,八爷党的都受了处罚,连一向不问朝事的三阿哥也告了大阿哥一状,谁还能想象这一向和乐融融的锦幕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啊。如今,这个年过半百的天子,或许是彻底地看清了他的这些身边人了,眼角更是透着精明。我幽幽地望向那边的阿哥席,胤禟背对着我,正和旁边的十阿哥对着酒,自那日去了趟八贝勒府,我就能隐隐地感觉到他眼里闪出的坚定,有时候,我真想跟他提个醒,放弃那个高高在上的虚荣,可是一瞧见他眼角的笑意,太多的话也只好吞了回来,我真怕,会因此而失去他呵。
  一道冷冷的眼光突的射了过来,我侧过头,正好对上胤禛若有所思的眼神,我慌忙故作平静的朝他点点头,别过身,才发觉我夹菜的手在轻轻的抖动着。如今的他,越来越清冷,不知他是否真的诚心向佛,总之,他这次的淡漠确实让康熙很是赞赏,上次还要胤禟他们向这位四哥领教佛理,对此,胤禟脸上寒得可怕,那眼里□裸的恨意让我心惊了好一阵。
  刚过完元宵节,十九日的凌晨,我又不负众望地为胤禟诞下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弘蟑”,笼罩在府里长久的郁闷终于慢慢散去,我的地位越来越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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