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如斯

第24章


  “······额娘,”他踌躇着看了看我,便又转过眼去,翻了翻书桌上堆放的经文,“额娘还满意这个媳妇么?”
  我一怔,哭笑不得,轻轻拉过他的手,“我的政儿会是个有福之人的。”
  他听了,正眼看着我 ,眼里少有的坚持,“额娘,儿子想纳个妾,当然——是过了这当头。”
  我直直的瞧着跟前这个翩翩少年,小弘政呵,也来找我讨媳妇了,还没把嫡妻娶进门,竟然早已心有所属了。
  “谁家的?这么急,怎么事先也没冒个信儿?”
  他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扯得我这心尖阵阵发麻,“这——一直不知道怎么同额娘说。”
  “······那就别说了吧。”我起身收起桌上的经册,放上书架,身后传来弘政有些颤抖的声音,“小玉,额娘肯给了儿么?”
  我猛然被震住了,不可思议地盯着手中的文册,脑子里好一会儿的空白。
  “你早就盘算好了么?就等着成了亲把她要了去?”我抬头看着他,那双眼里清亮亮的,“你——你阿玛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只同额娘您说了,连二弟都不知道的。额娘一定有办法的,是么?”
  我皱紧了么眉头,平冷的语气,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她是个好人家的女孩,可她——命薄,你也不怕你皇奶奶······”
  “
  额娘,儿就求您这一次!儿要定她了。”这言语,这眼神,我的手心直冒汗。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还从来没处理过这种事儿,可为了弘政,插插手也是必须的了。我是有些同情月儿的,这个媳妇很是恬静可人,比弘政小半岁,却已然贤惠得让我自叹不如,比之那拉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还记得那个闷热阴霾的午后,我随口问了她对弘政纳妾的意思,只说是汉军旗一个运副的女儿。我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成亲才三个月,哪个正室多少都得抱怨两句的。谁料,这个小女孩竟然微笑地看着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还揽下挑选吉日的差事,搞得我真有些不知所措了。这边,小玉从头到尾都温顺得像只羊羔,如此诺大的恩赐,是她怎么也不敢去想的呵。对她,我一直是心存怜惜的,却从没料到,这个唯唯诺诺的丫头会是弘政的最爱。过了几天,我便以身残之名把小玉撵出了门,暗中却让弘政的嬷嬷送她到了汉军旗运应司运副杨大的府上,一个不惹眼的从五品。这次还是我亲自回到我那个所谓的娘家,让我那位大哥安排的,那边是受宠若惊,嘴巴想来倒也紧实。
  黄灿灿的金秋里,小玉便以杨大义女的名义正式成了弘政的妾,礼行得简单,不敢太张扬。胤禟欲言又止了好几回,也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宜妃那边问过一两次,都被弘政的甜言蜜语给带过了,反正小玉安静不出头,也理所当然地常被人遗忘,哪里比得上月儿乖巧贴心,哄得宜妃晕头转向。常常撞见弘政看着小玉那抹深邃的眼神,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我这儿也安心,至少,我的这个宝贝儿子,这辈子都不会孤独了。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淡。年底,弘政满十五成年了,自己建了府。开年的二月,这边儿弘蟑过了十四岁的生辰,也定下了亲,比弘蟑大一岁,是宜妃哥哥的孙女——郭洛罗氏丽璇,说是六月里便完婚。丽璇那丫头,我在宜妃那儿见过两次,那时候还小,没留下什么印象,好像胖乎乎的,和我家蟑儿有得比,不过性子似乎有些毛躁。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是胤禟托宜妃亲自操办的,巩固家势么。弘蟑像他阿玛,看着也是十分情愿的呢,倒也轮不到我这额娘担心了。
  所有的都那么完美,让我都忘了,真正的狂风暴雨,来得总是仓促而短暂,留下什么,却不是人们能够预料的呵。这六十一年的三月里,康熙御驾至胤禛的邸园饮酒赏花,过后,命将弘历养育宫中。这一来一去,难得的几年还算平静忧闲的生活便很快的没了踪影。
  几个月来,胤
  禟几乎就不在府里,见着了,也只是更让我心疼的,那一脸的颓废与不甘,堵住了我所有想吐出的话儿。看着前边阴霾一片,我能做的只有撑着这个家,顾着两个儿子,那个清晰又模糊的未来,早已不是我关心的了。我比谁都清楚,在他的眼里,那虚乎的权位,是这辈子无法舍弃的目标,有我,没我,都一样的啊。
  
    ☆、讶然
  七月天里,京城特别的湿热,弄得我这心里整天都郁闷不堪。弘政偶尔来看看我,每次也急匆匆的,小玉上月怀上了,她本来身子就弱,况且还是第一胎呢,也难怪连着月儿都紧张的很。弘蟑么,那两口子虽在府里,却很少碰面了。一来,弘蟑从他阿玛那接手了南边的钱庄,多半不在家的;二来么,这孩子越发的隐讳,我同丽璇那丫头也不怎么谈得近乎,免得见了面大家都多少有些尴尬。一时的清闲,脑子里便乱七八糟的了。胤禟还是常去信到西宁,八爷府上倒是走动得不多。前段日子他不知怎么染了寒气,抱病没去上朝,如今好起来了,倒是常在府里陪着我,安安静静地写写字,听听曲,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前些年在别院那会子,清淡写意。
  “胤禟,”像这会儿,我轻轻地倚着他的肩头,看着天际边火烧一般的晚霞,“我都快当奶奶了呢。”
  他轻轻地抚弄着我的指尖,“呵呵,这几天少见你笑,原来就愁的这些个。”
  我抬眼看着他,那双曾经牵动我心的光亮什么时候也暗下去了,眼角的柔和越来越淡了,忍不住抚上他瘦削的下巴,
  “我也老了,是么?”他直直地盯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心底一动,把头埋进他凉凉的怀里,“歇歇吧······”
  我不想去知晓,他最近都在盘算些什么,这几年来,他总是借着查商行,东奔西跑地收买人心,一时为了八阿哥,一时为着老十四,我看在眼里,却也放不进心底,怎么都一样的,还不都为了自个儿么。日子久了,来来去去的,我倒担心不起来了,好像这沉闷的气氛里总夹杂着丝丝清凉,静下心才能触摸到那仅剩的一点安然。
  “怎么,这羹不和口味?”
  “嗯?唔,回额娘,挺好的。”刚才一阵走神儿,这会儿宜妃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布满细纹有些松弛的眼角边,依然透着说不出的精明。
  她定了定神儿,“嗯。”转过头去,抬眼轻轻扫过屋里的女眷们,个个都半低着头,眼角瞄到旁座的环儿,正静静地盯着瓷碗,看不出什么心思来。
  倒是对面的五福晋,柔和地笑了笑,踱步到宜妃的躺椅边上坐下来,“额娘,您这病不碍事儿的,”她瞧了瞧我们这边,“胡太医不是说了么,静养些时候就会好的。”
  “呵,静养,这哪是时候啊,”边说着,眼神儿飘到我这,定住了,“回去好好提醒着两位阿哥,叫他哥俩——谨言慎行。”
  我顿了一下,看着那双眼里没来由的恍惚,随即明白过来,忙接上
  话,“额娘,您放心去五爷府上养病吧,府里这边有我们姐妹几个呢。”说完,瞧了瞧环儿,却也没听她出个声响。
  上座的缓缓地点了点头,“嗯,都跪安吧,五媳妇儿再留会儿。”
  刚跨出永寿宫的门槛儿,便瞧见一位面善的公公迈着小步正朝我们这儿走过来,看着打扮,是畅春园那边的,定是康熙差人来询问宜妃的身子,这面孔——似乎在哪儿识得过。前边的环儿正要侧身进了马车,却在瞧清那太监时停住了。我一时踌躇,身后的完颜氏倒是机灵,柔笑着迎了上去,“这不是王公公么?”王——哦,是了,那个当年把我带去辛者库的太监,四阿哥那边的人呵,这么多年都快忘了呢。
  “哟,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了。”说着打了个千儿。
  “怎么,皇阿玛又来问候额娘的身子?倒是关切得紧呢。”环儿没有起伏的语调,一时让我有些惊讶,很久没有听见她掺话了呵。
  “噢,昨个儿李谙达已经回过话儿了,今儿他老人家有些微恙,恐怕得过几天——”看他没有要退下的意,似乎话没到底。
  “是么?”完颜氏望了望环儿,“那,公公这是······”
  “哦,奴才这是奉皇上的口谕,宣夕主子过去见驾的。”说着眼神儿飘到我这里,着实把我给震住了,脚底一阵恍惚。多少年没见过康熙了,还庆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呢,这当儿来的······
  “······”身边一下子静得可怕,抬眼,环儿面无表情地朝我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马车。身侧的完颜氏快步跟了去,手里紧紧地拽着锦帕,指尖直泛白。
  我心中沉郁,也笑不出来,直直地盯着王顺儿那张越显白净光鲜的脸,“还请公公带路吧。”
  “紫禁烟花一万重。鳌山宫阙倚晴空。玉皇端拱彤云上,人物嬉游陆海中。星转斗,驾回龙。五侯池馆醉春风。而今白发三千丈,愁对寒灯数点。”
  这王顺儿一路上走得急,只偶尔侧头看看我,倒也未停下,到了园子里,我已是薄汗淋漓,心想,这些年的日子恐怕太优越了吧,身子是比从前更虚弱了呵。暗自烦闷之际,耳边传来声声清脆的吆喝,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我正纳闷儿,抬眼望去,绿荫下,挥剑入神的竟是弘历!这才记起,几个月前那道搅乱平和的旨意。这孩子,长得真像他额娘,圆润干净,除了那双眼睛······是长大了呢,还是这宫里头养人些,神色比以前明亮许多,那神色,有些像当年的十四——
  “嗯,咳咳··
  ···”
  什么时候王顺儿已经退到一旁,我就这么直挺挺地面对着康熙,猛然会意,慌乱中,脚尖竟有些发麻,“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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