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如斯

第26章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那晚过后,战战兢兢地过着,心总也静不下来,这园子,似乎是无人问津的了,常喜儿没再来过,胤禛也奇怪地将他儿子丢给了我。前几天,康熙回到畅春园,住在了前院儿,重兵把守着,就德妃和弘历进去过两次。听说是太医的吩咐,必须静养。
  深秋的午后,我正烦心着,今年弘政的生辰是赶不上了,连句话儿都没法带去,瞄见李德全行色匆匆地进了园子,见我一人坐在石凳上发呆,顿了一下,
  “夕主子,这——四阿哥呢?”我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弘历。
  “他在房里午睡呢,李公公,怎么?”
  “哎唷,我的主子,前边儿等着见他呢!快着点吧——”
  我心下一急,腿肚子阵阵发软,跑着进了屋,硬是拉醒了弘历,也管不了他睡眼惺忪的模样,直塞给了李德全。死寂般的院子里,一阵秋风扫过,凉得我直哆嗦,刚才竟没发觉,那几个太监丫头们早已没了踪影。
  ······是时候了么?胤禟,胤禟——我死死地捏着玉扳指,胸口烧得慌。
  ——十一月十三日傍晚,康熙帝病逝,谥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
  仁皇帝,庙号圣祖,葬于景陵。
  遗诏皇四子胤禛继位,是谓雍正帝。召抚远大将军胤禵回京奔丧······诚亲王允祉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
  千古一帝就这么走完了他辉煌的一生,留下的太多,却什么也带不走呵。
  到了十二月,我都未能踏出园子一步,弘历被留在了前院儿,只有两个禁宫侍卫守在院门口。我是谁也问不了,就好像被遗忘了似的。胤禟,贝勒府,我的儿子们!心一直提着,哪里放得下来。
  直到入了腊月,白雪皑皑的时候,才等到了王顺儿带来的旨意,到这会儿才惊觉,是呵,他已经是皇上了。“······九贝勒妾富察氏,朕遵从圣祖遗训,赐四皇子教读,即日入住毓庆宫,钦此。”
  我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不清,心尖被什么扯得撕裂般的疼,你明知道的,外面那个人正等着我回去啊,你——感觉眼皮一跳,我拦住王顺儿,“王公公,胤禟呢?!不,那,我是说,九贝勒呢?”
  王顺儿瞧着我,有些犹豫,我死死地抓着他,一时忘记了呼吸,“王公公!”
  “这——唉,听着就好啊。”他看了看外边儿,压低了声音,“贝勒爷他,他奉旨同年大人去了西宁,昨个儿动的——哎,主子!”
  ······心底被掏空的滋味,也就这样了。
  
    ☆、成全
  “醒了么?”清冷的嗓音里似乎掺杂了些许沉重的倦意。
  我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起来,心里那股子绝望,这么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彻骨的疼。
  感觉他定定地站在床前,那满身的寒意,无形地压迫着我。时间的齿轮有片刻的停顿,好像找不到继续转动的理由。
  “——朕亲自来看你,怎么也该请个安吧。”
  “······”我缓缓地睁了眼,漠然地望向他,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脸孔,一时间竟忘了,这就是胤禛呵,那个雪雾中谈笑风生的胤禛。
  见我不说话也不动,他的脸紧绷着,静静地看着我,以一个皇者的气势,只是我能清楚地看到,微眯的眼角间,带着那么一丝莫名的无奈。
  我沉沉地吐出口气来,慢慢撑起身坐在床边,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跪了下去,很郑重地磕了头,他什么也没说,退步踱到了窗前,
  “妾身给皇上请安,贺皇上新登大统之喜!”只觉得心尖撕裂般的疼痛着,喉咙里酸苦得很。
  “······待在这儿不好么?那边关不是你女儿家该去的地儿。”
  我猛然抬起来,看着他削瘦的背影,直直地盯着那身后紧握的双拳,用自己都陌生的嗓音接了话:“妾身的心下定了,就收不回来了。”
  他的背脊一挺,并没转过身来,我能隐约看见他不住起伏的胸口,“来人!”
  门吱呀地被推开来,瞧见王顺儿小步跑到跟前,原来他一直守在门外的,他匆匆撇了我这儿一眼,“皇上——”
  “好好伺候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王顺儿吆喝着门外的两个丫头,“伺候好你家主子!”又看了看我,便紧步跟了上去。
  我定定地坐在地上,看着那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眼前浮现出胤禟那有些相似的步伐,心底死寂般的静。
  ——泛孤艇、东皋过遍。尚记当日,绿阴门掩。屐齿莓阶,酒痕罗袖事何限。欲寻前迹,空惆怅、成秋苑。自约赏花人,别後总、风流云散。
  水远 。怎知流水外,却是乱山尤远。天涯梦短。想忘了、绮疏雕槛。望不尽、苒苒斜阳,抚乔木、年华将晚。但数点红英,犹识西园凄婉。
  那天以后,我怎么也不愿踏出房门一步,总觉着,胸口堵得慌,白天黑夜,满脑子胤禟的影子。弘历来请安,我也叫丫头打发走了,推说身子不适。过了好些天,这孩子也不再来,听说被那拉氏接到坤宁宫去了。这新宫里的是是非非,不是我在意的,这才不是我该待的地儿啊。
  雍正三年的除夕家宴,我也称病留在了毓庆宫,宫外如今的形势,我不太清楚,却想也想得到,那边儿是个怎样的情形。当年康熙的葬礼上,宜妃好像因为冲撞了如今的皇太后,被胤禛下旨禁锢在恒亲王府。那个曾经的德妃,还有十四,八阿哥,十三,太多复杂的交错,这样的家宴,不去也罢。更是不想看见我的政儿和蟑儿,算算小玉的孩子都两岁了啊。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气,喘不过来。
  靠在窗前,看着远处不断升起的礼花绽放开来,照得黑夜一片通亮,嘴角忽然湿湿的,很久没有流过泪了呢,有些荒诞的感觉。不知道胤禟睡了么,或许也正在望着黑黑的云天,想着我呢。呵,想到这,我禁不住苦涩地笑了,有多少个除夕夜,我们没在一块儿度过了,可从前,那是守在身边儿的。如今,却是相见无期。怔怔地望着窗外,忽觉身子轻飘飘的了,或许这样就能飞到他那儿去了呢······
  这么快啊,暖春了,我也没有数着日子过,时辰的概念,已经失去它的意义了。我就这样,像此刻,呆呆地看着我唯一拥有的那枚扳指,一小撮胤禟的气息,陪伴着我。如果没有每夜梦中那抹熟悉的眼神,我都会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脑子里被什么塞得满满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没有了未来,那些曾经也不知何时失去了温度,没了触感。
  “主子,夕主子?”我轻轻地抬眼,见王顺儿正杵在跟前,一脸的怪异。我直直地盯着他,也没起身。
  “皇上宣主子见驾。”
  我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劳烦公公了。”此时,心底冒着一丝恨意,淡淡的。
  抬眼想叫丫头进来替我收拾一番,王顺儿见了,忙上前来,低下声,“夕主子不用正装前去。”
  我讶异地看了看他,不愿多想,也想不明白,起身走出了房门,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
  长长的宫道,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远远地瞧见那金瓦闪闪的乾清宫,突发的一阵厌恶。
  “皇上,夕主子到了。”
  “嗯。”他低头批着奏折,随口应了声。
  王顺儿退了出去,掩上门。
  空旷的殿堂里,有些诡异,我僵硬着身子跪了下去,“皇上吉祥。”
  好一会儿,我就这么跪着,心里倒是出奇的舒坦,头顶传来一阵阵纸卷翻动的声响。
  “起吧。”过了不知多久,才发觉什么声响都没有了,很是安静。我挣扎着站起来,膝盖一阵刺痛,咬着嘴角,我缓缓抬眼看去,正好撞
  上他复杂的神色,一脸我瞧不懂的东西。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好像从前,那么简单。
  他突然起身走到我面前,心下一愣,我退了好几步,呼吸也混乱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慢慢抬起的手,那冰冷的眼角似乎有那么些许的凄然,此时此刻,也不是我能理解的。他的指尖凉凉的,划过我的鬓角,轻柔地抽出我发间的那枚玉簪,当年蟑儿送给我的,一直都没离了我。
  怔仲间,他将簪子放进腰间的荷包里,沉沉的声音穿透我的骨髓,热热的气息包围着我,“朕成全你。”
  我睁大了双眼,看着他深陷的眼圈,一时间竟找不到言语,愕然地盯着他,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如雨的泪水。
  他的手抬了抬,终究还是垂了回去,硬生生转过身,“王顺儿!宣旨!”
  “······富察氏妄言犯上,念先帝之恩惠,削旗籍,除玉蝶,发配西宁,即刻起程。其二子归籍于九贝勒妾刘氏······”
  我抬头看了看他有些颤抖的背影,才发觉自个儿的手,也是抖得不行,“罪妾谢皇上恩典。”
  抬脚就要走了出去,我回身看向他,那蓦然一瞬间,瞧见他紧紧拽着那个荷包。殿门掩上的那一刻,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嘴角那抹笑,就像当年一样,震得我心尖一动,久久不能忘怀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口气更新完毕,谢谢大家的支持。写完了,心里却沉沉的。请大家多多留言。
    ☆、誓言
  “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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