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望思：东宫漠北魂

☆、千里孤城再见人 (3)
  距离那一日太子认出自己，约有七八天了。
  太子若不说，又有谁会知晓？
  然而那使麻药迷晕自己的人？
  又会是谁？
  她淡淡一笑，“是啊，这段时间宫中可还好吧。”
  ……
  不久后太子下朝，一眼见到屋中看书的戾园葬雪，眼神一亮，却做淡淡开口：“你回来了。”
  史良娣颔首，退出书房。
  戾园葬雪瘪瘪嘴，无可奈何，“我回来了。”
  这时两人对视的目光，平静宜人，宛若秋水，或者就在下一刻，就会迸发出强烈的火花来。
  太子行过去，坐在一旁，“父皇要封你一个郡主，你想要什么样的封号？”
  “啊？为什么？”
  “见你身上的伤日日好了，说了也无事，你哥哥旭拜的母亲，是我父皇的妹妹。”
  戾园葬雪的双拳突然握紧。
  哥哥的母亲，南宫於氏啊，父汗的正妻，面对着每一个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之感。
  她生长子於单旭拜，正是大匈奴的储君。
  她的眼光渐渐黯淡下去，哥哥旭拜，竟然是武帝的外甥么，然而自己，和武帝又有什么关联，何必这样？
  戾园葬雪朝太子深深拜下去，“殿下，我留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危。”
  倘若真的被封了郡主，就成了汉家的人，以后，何来的机会回到匈奴，再将这些时日所受的屈辱尽数讨回来？
  就算哥哥是汉家的皇亲国戚，他身上永远都流着大匈奴的血。
  他见了武帝，就算是自己的舅舅，也一定要杀之而后快！
  我也一样！
  “你真的这样想？”太子连忙搀扶。
  “是。”
  对望过去，眼光，平静而凄凉。
  就算是你的父亲，我也一样，杀之而后快。
  突然之间，心中的纠结显现出来，倘若这是你的天下。
  我真的下的去手么……
  那一柄匕首，我又如何要替你去挡。
  当时，到底是怎么了……
  “你若真的被封了郡主，我以后要见你，就难了。”
  太子缓缓说着，向桌几看去。
  “明日上朝的时候，你送我。”
  “啊。”
  戾园葬雪捏着拳头正了正身子，虽然还是疲乏得很，若要送他去前殿，大概，也无碍了。
  “诺。”
  ——————————
  第二次在卯时起床，全身都透着深重的疲乏，再也不似几个月前，为了记住霍去病最后一眼，而早早地爬起时的精力充沛了。
  二人并排行走在寒冷的深宫之中，肃杀的秋风掀起厚重的汉服。
☆、千里孤城再见人 (4)
  来到前殿门口，向太子微微行礼，便欲回宫。
  才刚刚回头，便看见一少年朝臣，向大殿门口走来。
  戾园葬雪心中一震。
  手上，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你——你！
  那人眼见戾园葬雪，眼中也是震惊万分。
  在她几欲栽下去的瞬间，那人三步行来，双手扶持著她。
  然后他跪拜下去，“二王子。”
  戾园葬雪泪流满面，伸手按上他的肩膀，“日磾叔叔，你，竟然还活着……”
  日磾双手拱到头顶，陈恳说道：“殿下，臣昨天刚刚回朝，本欲今天下午亲自拜访，不想竟会在这里见到。”
  “臣？”戾园葬雪倏地松手撤开几步，怒道，“你穿着这身服饰，你做了他们的朝臣？”
  “河西之战臣被俘后，便跟着陛下，如今，已经官居侍中。”
  天空中散下些惨淡的阳光，辰时，快到了。
  这时从大殿中行出一个黄门令，向殿外等候的大臣喊道：“上朝——”
  众位朝臣严谨的向殿中走去。
  日磾向戾园葬雪再拜了一拜，方才说道：“殿下，下朝以后，臣再去找您，一道去臣的府上详谈。”
  戾园葬雪恨恨望着他，“滚！”
  这时，太子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肘，温颜笑道：“不像你想的那样，你们叔侄见面，下午再好好聚一聚吧。”
  戾园葬雪狠狠抽出手，“您要我送你，就是来见他？”
  说着，向太子望去，眼神，冷淡三分。
  “对。”抬头笑笑，转向日磾，“金大人，我们先去上朝，别的事，下午再谈。”
  “诺。”日磾微微颔首，向戾园葬雪道，“二王子，失礼了。”
  说罢，他起身，与太子一道向大殿中走去，留戾园葬雪一人，在凄凉的广场上，独自垂泪。
  河西之战我败了，最大的失败不在于输给了霍去病。
  而是害死了你，日磾叔叔。
  然而你……
  他已经背叛我大匈奴，您又何必要我来见他？
  日磾，我大匈奴王族的血脉中，怎么会出你这样一个叛徒？
  独自回到东宫，阳光，才刚刚有些温暖。
  这时背后的伤口，隐隐有些酸痛。
  她浅浅呼吸着，行去书房，继续看书。
  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背叛自己的种族。
  罢了，罢了……
  ————
  大殿之上，金日磾回朝，向武帝回禀黄河水治之事，如今已到秋天，黄河泛滥，总算是熬过去了。
  阳春三月水涨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派出，如今秋干再回长安，大约半年了。
☆、怒涛卷霜骂叔侄 (1)
  河西之战他被俘虏的时候，还只有十四岁，如今，已经十七了。
  在朝臣之中，虽然年轻，却深得武帝敬重。
  本名日磾，后被武帝赐姓金。
  武帝笑望着他，思绪早已回到约一个月前，狩猎的那一天。
  然后，他悲苦的瘪瘪嘴。
  霍去病，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大容量，再回长安。
  “金爱卿平身。”
  “谢陛下。”
  金日磾俯身站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谨慎万分。
  ————
  下朝以后，太子与金日磾一道行走在去东宫的路上，言笑晏晏。
  “金大人，你若能劝说她归顺我大汉，那是再好不过了。”
  太子一身严谨的朝服，虽然身形童稚，却已经有一番明君之风。
  “臣定当竭力，但是，太子殿下，此事甚难。”
  “我知道，伊稚斜弑父夺位，你虽还称葬雪一声王子，心中总是怨恨的。”
  “臣不敢。”
  “那便好。”
  “臣想把二王子接到臣的府上住几天，总是一家人，时日久了，有什么过节，便也能过去了。”
  他向太子拱手道，谨慎的询问他的意思。
  太子沉思一会儿，微微点头，“好，疏不间亲，你带她回家，好好开导开导。”
  “太子殿下，臣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事你说？”
  太子微微一笑，尽显君上风范。
  “陛下，果真赐了二王子宫刑？”
  日磾说话的时候，满眼的悲凉和担忧。
  然而二王子刚刚看着，还算完好。
  便也可以微微的放下心了。
  太子顿时语塞，抬头看向金日磾，就算是亲叔叔，也不知道戾园葬雪是女子么。
  她这战场上的十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
  “臣不该询问。”
  眼见太子这般反应，金日磾立即垂下头去，拱手说道。
  太子叹出口气，“不是你不该问，有什么话，你们家里人关上门再说吧。”
  “诺。”
  话间，已经到达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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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行到书房，戾园葬雪正在看书。
  见他二人，眼神冷下去，拱手笑道：“殿下，金大人。”
  金日磾抽了口凉气。
  这样的冷漠，天人之别啊。
  “二王子，三年不见，您还好吧……”
  两人虽然差着辈分，年龄却是相仿，也算作是多年玩伴了。
  骑马射箭，宰牛磨刀。大漠玩沙，草原吹风。
  然而此刻，两人在汉宫见面，中间的隔阂，不知又多了几重门。
☆、怒涛卷霜骂叔侄 (2)
  “啪——”戾园葬雪一把将书卷拍到桌子上，猛厉的站起，一时间，笔墨飞溅。
  “你滚！”她手指着金日磾，怒吼道。
  “葬雪，”太子疾步走近，将她的手按回去，“算了，金大人，终是我太托大了。”
  就在这硝烟弥漫，即将爆发的时刻。
  太子被人一手拂向一边。
  劲风凌厉，却不至于将他推倒。
  他踉跄两下，站直身体。
  一时间，东西掉落的声音，刷刷传来。
  金日磾宽大的朝服拂过去，一手抓住戾园葬雪胸前的衣襟。
  他将她提得双脚离地，生生托离了案几后的地榻，越过案几。
  桌上的东西，再一次四散飞开。
  “你太不像话了！”
  金日磾注视着她的双眼，怒道。
  太子两眼瞪得有些发直，虽然是叔叔，但他面对的，是一个民族的王子，如何这般失礼？
  “放开我！”戾园葬雪回敬道，然而身体悬停在半空，始终挣扎不开。
  背后隐隐的疼痛，似乎加剧了。
  她有些焦急，倘若伤口再次撕开，若要愈合，那就难了。
  太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急道：“金大人，你……”
  然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事出异变，竟然这般快。
  一声闷响。
  金日磾顿时松了手，倒向一边，戾园葬雪落到地上，稳稳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