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未歇

张未歇转过身，看到身后赫然站着的青思，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失望，和预想中的人不一样。
    看着张未歇瞬间变化的表情，一向个性清冷的青思忍不住问道：“你在失望什么？”
    张未歇不动声色地收好手中的药包，看他的表情像是没有听见他和刚才那人的对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发呆了多久，居然让他都找来了。
    张未歇退后一步，戒备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青思也没有追究张未歇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难道他不是受了安云的指使来灭他口的？
    看出他的疑惑，青思说道：“我不杀你，虽然他让我这么做，但是我不希望他将来后悔。”
    沉默了一下，张未歇声音生冷：“我要走了。”说完便转身朝竹林的出口走去。
    “我希望你可以帮安云。”青思在后面说，张未歇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走着，帮他？他要怎么帮？他可不觉得现在泥菩萨过江的自己能帮得了任何人。
    一阵风刮过，青思出现在张未歇的面前，他的表情认真得有些可怖，他伸出手抓住张未歇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主上因为这事一定不会饶过他，你是主上的哥哥，主上一定会听你的。”
    张未歇用力扫开肩上的手，抬眼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张焕影的哥哥？怎么可能！”
    面前的青思愣了下，表情变得迟疑起来：“你怎么知道？主上的名字，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这居然让张未歇有一种不打自招的感觉，有些自讨没趣，他把头别过一边，没有再说话。
    青思看着面前的张未歇，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低声说着，竟有一丝恳求的意味：“没错，安云的嘴巴是很坏，但是...他也是不得已的，这些年他也不好过，能帮他的就只有你了。”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他的哥哥，也是主上的哥哥，你的话主上不会不听，求你，别见死不救。”
    青思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最后再深深地看了张未歇一眼，便转身走了，张未歇站在原地，突然回想起前几日端木忌敛警告过他的话。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但是，你也不要妄图做会伤害到安云的事。
    有一个全心全意对待他的端木忌敛，还有一个看起来会对他誓死效忠的青思，他过得，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张未歇匆匆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一到那里却看见管事的人正东张西望地在找他，管事眼睛转了一圈，马上发现了张未歇，张未歇边快走过去边听见管事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们这些个吃白饭的！花那么多工钱请你们来□□的啊！正是忙的时候一个个都往茅厕跑！赶紧地过来，这么多大侠等着要喝茶呢！”
    张未歇连忙两步走过去，脸上迅速换上狗腿的笑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昨晚多吃了几个馒头，好像是变味了，有点闹肚子，不过现在好了，我马上去！”
    没好气地看着面前的人，管事伸出脚往张未歇的屁股上一踢，骂道：“还不快滚！我看你就是变味馒头吃多了才变成这样，个没眼力的家伙！”
    哎哟一声，张未歇捂着被踢痛的地方，顺势迅速在人群中隐了去，站在这个地方有些扎眼，被别人注意到可就不好了。
    张未歇提着加满的茶壶，动作稳当麻利地给正在看擂台的人加茶，这事在铭岩轩他经常做，所以现在做得非常上手，没有打翻杯子，也没有洒水在别人身上，不过好在这些江湖中人也不比去铭岩轩的文人骚客，因为一点小事就抓着不放，他们正专注地看着擂台上打斗的两人。
    张未歇抬起头，发现擂台上早已不是崆峒派和聚侠庄的人了，其中一个穿着柳刀门的衣服，而另外一个则看起来像是江湖上独来独往的游侠，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
    张未歇的眼睛瞟向台下，看到不远处坐在人群簇拥中的端木忌敛，因为端木家没有所谓的辈分高的人一起来，所以落座的人只有端木忌敛，当然，主办方狄江雄是希望端木忌敛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所以不可能给安云这个勾栏院的人看座，没有失去风度地禁止入场就算不错了。
    再看看端木忌敛，他仿佛并不在乎这事，而是毫不介怀地当着众天下英雄的面，一把搂过安云，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两人耳鬓厮磨，有说有笑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端木忌敛时不时还拿起一旁桌上的点心喂给安云。
    那两人真是腻味。
    张未歇嘴唇一抿，只觉得那画面看起来实在是碍眼极了，他移开视线，抬起头看看天，差不多快到狄江雄要吃饭的时间了，在那之前他要把那包药粉放到狄江雄的食物里。
    正午的时候一些有身份的人便会离开吃完饭再来，而留下来的大部分人有些是怕错过精彩的部分，所以会选择带干粮来边看边吃，或者不吃，当然，也可以叫武林盟的下人送饭来，只是这饭并不精美就是了，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在意这些，所以都会选择在这里边看边吃，而狄江雄则会去后堂吃完再来。
    突然，有人在后面碰了碰张未歇，张未歇转过头，是刚才的驼背老者，只见他用嘶哑苍老的声音说道：“孩子，你先去吃饭吧，我来帮你看着。”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年轻的声音，可见这个人的伪装能力是多么地强。
    老人伸手拿过张未歇手上的茶壶，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张未歇点点头：“老大爷，谢谢你了。”
    “不用谢。”那人的声音像两块泡湿了的木头在摩擦，难听极了，说完他转过身，继续着刚才张未歇所做的事。
    张未歇退出人群，往下人进餐的地方走去，却在一个拐角的时候迅速地转身借力翻过墙壁，落地时侧身一滚，消失在曲曲折折的转角过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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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致而不失大气的房间里，中间摆了一张桌子，看得出狄江雄并不是一个奢侈挥霍的人，桌上摆的菜色虽然丰富但却不失朴实，一点都没有那种铺张浪费的感觉，都是一些挺家常的小菜和两道荤菜。
    摆放好菜和碗碟，厨娘领着几个侍女便掩上门退了出去，房间里静悄悄的，待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从漆黑一片的房梁上跃下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深色的麻布材料衣服，看起来和外面许多下人的一样，他的身型消瘦高挑，长相极其普通，不丑也不美，还算干净的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看起来像是多年前被什么利器划伤的，总之，是那种擦肩而过就会忘记的脸。
    他从身上拿出一小包看起来是药粉的东西，走到桌子面前，皱着眉展开纸包，把里面白色的粉末倒了一半进桌上的汤里，然后拿起勺子搅拌，因为汤还是热的，所以药粉马上就和汤汁融合在了一起，他放下勺子，然后退了两步，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包药粉，眉头更加紧皱，他动作缓慢地再次包上纸包，把它放进胸前的衣襟里，表情看起来竟比刚才投毒的时候更加沉重。
    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他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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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正午，春天的太阳竟晒得人懒洋洋地有些困倦，端木家的两个侍卫守在自家少庄主的客房前面，为了提神，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张未歇站在远处，估摸着再过不久端木忌敛便会回来了，现在却一点潜进他房间的办法，想不到端木山庄的防卫意识竟那么强，比武林盟要谨慎得多。
    张未歇有些焦急地转过头，却蓦然发现树丛中站着一个人，像是在监视他一样，想来一定是飞鹰旗的人，如果这次他退缩了，那么这人便会转告上层，然后他们一定不会对他手软，还有...婆婆。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端着甜点的侍女，方向正是去那间客房的，张未歇马上反应过来，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妹妹，这东西是要送去哪里？”
    被突然从路边冲出来的人下了一跳，年轻的侍女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同为武林盟下人的一个男子。
    “干嘛咋咋呼呼地吓我一跳。”侍女嘟嚷着，“这是送去给安云公子的银耳汤啦！”
    “呃...不好意思噢。”张未歇有些堂皇地摸摸头，然后有些讨好地说道：“你从厨房走那么远，一定累了吧，我帮你送进去！”
    说完便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转身向端木忌敛所在的客房走去。
    侍女倒也没在意，只道是向她献殷勤的人，反正她端过来也的确有些手酸了，这样正好，可以早些休息。
    张未歇端着那盅甜汤往那两个端木山庄的侍卫走去，快走到的时候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在青柳镇端木忌敛的住所中所做过的那件蠢事。
    大冬天，在亭子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正用餐的端木忌敛面前，做的那件不知羞耻的蠢事。
    暗叫要遭，如果被认出来的话就完了，可是现在的状况也退不回去了，本来正闲闲聊着天的两人见张未歇过来都住了口，四只眼睛都看着他，只等着他走过来，如果现在掉头的话，更加会引人怀疑，张未歇把头埋得更低，只得硬着脖子走过去。
    走到台阶下停下，张未歇低着头说道：“两位爷，小的是来送甜汤的。”
    只听一个人说道：“少庄主的饮食都是由我们自家的人负责，哪里来的甜汤？”然后另外一个人也走了上来，他看着一直垂着头的张未歇，声音满是怀疑：“你干嘛低着头？把头抬起来！”
    张未歇的心里很没底，他知道，要是自己被认出来的话，一定会被扣着走不了，到时候不要说完成不完成任务了，恐怕连身份都得暴露。
    他打不过这两个人，可也不代表他会乖乖地束手就擒，张未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如果被发现，他就夺刀自杀，如果他死了，他们就无从拷问，而飞鹰旗也不用在他没完成任务的时候再去对婆婆不利。
    恐怕没有比这个方法更两全的了，心里这么想着，张未歇的表情更加释然，抬起头来，眼神一片坦荡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两人都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发现张未歇有什么特别或者奇怪之处，刚刚让张未歇抬起头的人走过来，没有再关注他的脸，而是伸手去揭他手中端着的青花瓷盅，他问道：“这是什么？”
    也许这两个人当日并不在亭子里，又或者是自己这幅长相和打扮实在和当初那人联系不在一起，这两人似乎对张未歇并没有什么印象。
    “这是安云公子的银耳汤。”张未歇语气平静地回答，可他背后都沁出了一层紧张的冷汗，就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那压抑的气氛让他有些难以保持冷静，他要费很大的精力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动作，才能让看起来足够自然。
    听到是安云的东西，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不屑，他哼了一声，然后双手抱胸，退回了一旁。
    另外一个人皱皱眉，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张未歇点点头，说道：“你进去放桌上就行了。”
    “是。”张未歇应着，然后走上台阶，推开门走进屋里，尽量放慢动作地放下托盘，然后端出青花瓷盅和里面的小碗汤勺，这期间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便发现，除了门前有两个人之外，暗中还有两个影卫，不过，见影卫也没有跳出来指出他的身份，张未歇也觉得幸运，可能端木家的侍卫和影卫也是经常轮班的。
    外面两人不知道在争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张未歇这边，他就在那里站了一会，直到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来看着傻站着的张未歇说：“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东西放了就赶紧下去。”
    张未歇见在这里也站了一会时间，足够外面的人以后他投放好了毒粉，便一边应着一边走出去，然后拉上门，离开了这间房。
    走的时候还能听到背后的两人在吵着。
    “那个人本来就下贱！”是刚才伸手准备来揭青花瓷盅的人。
    “你少说两句！难道你想被少庄主听到么？”另外一个人严厉地喝斥道：“如果你不想落到小四的下场就给我把嘴巴闭紧！”
    没有再多作停留，张未歇脚步加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经过一个路边种满槐树的小路时，蓦然看到有一个跟他同样穿着麻木衣衫的人，张未歇知道，这个人就是刚刚在监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