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层白玉石阶走完,穿过阔绰笔直的雕花甬道,气势雄浑的金銮大殿巍然耸立,鎏金铜瓦在阳光下映射下流光迤逦,濯濯生辉。
我被那中年人引进大殿时,一场歌舞刚歇,妖娆的舞娘们微躬蛇腰,云朵般的水袖曳地,面朝大殿缓缓退出。
那中年人侧身冲我恭敬地说了一句:“请姑娘稍候。”便快步进了大殿。
我没有“稍候”,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入了大殿,只因我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金殿两侧坐满了人,在我进入时发出轻微的骚动,无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打量的、猜疑的、审度的、鄙夷的...我统统无视,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个高高在上,仿佛将所有天地间的尊荣凝于一身的男人所吸引。
一身紫金龙袍将高大的身姿衬得愈发英挺俊拔,悬着珠玉的墨色冕冠投下的阴影掩住了他的神情,左手撑膝,右手里把玩着一只三足玉酒盅,只是坐在那里,便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逼人。
几米之遥,咫尺天涯。
我想起千军万马前那个沉稳冷静的他,想起西林温泉里那个神情慵懒的他,想起病榻上那个别捏得可爱的他...我忽然笑了,仰头,一字一字道:
“这一次,我又要叫你什么?”
四下哗声顿起,已有人大声叱喝:“放肆!天子脚下岂容你妄言!还不快下跪领罪!”
我充耳不闻,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霍南朔待群臣议论了一会,方抬了一下手,止住喧哗,声线是一贯的低沉从容:“若儿是我此次出征途中带回来的。宫中规矩繁琐,她在外面长大,一时不习惯,一切礼节从简便是。”
众人的目光再次凝结在我身上,每个人都在回味评估着霍南朔刚刚的那番话,妄图从中揣测出这个少女于帝王而言的意义。
霍南朔的目光落到了大殿正中的女孩身上,孔雀绿的小裹胸配百褶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而完美的线条,蝶翼般单薄的锁骨在罗纱下若隐若现,简洁发髻下散落的乌发流泻在肩头,令整个人清雅中透出几丝妩媚。她是美的,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我知道他在看我,虽然冕冠垂坠的珠玉遮住了他的神情,但我就是知道。他的目光存在感极强,让人无法忽略。
“过来。”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一动不动,紧抿着唇,倔强地与他对视。从一进来我就看到,他的座位左近,坐着一个妩媚女子,艳丽的面庞让我想起一个词:“倾国倾城”。
不仅如此,大殿左侧一席中还坐着数个国色天香,清雅的,娇媚的,温婉的,俏丽的,端庄的...仿佛进入了一座百花园,各色名花应有尽有,争妍斗艳,魅香袭人,怎一片春.色了得!
沉默的僵持中,霍南朔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就在此时,他身边的倾国倾城忽然娇声道:“若儿姑娘初来乍到,见到这般场面怕是不习惯得紧。陛下,你莫要吓着人家小姑娘。”
我从鼻子里“哧”了一声,声音很轻,但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上清晰可闻。
倾国倾城的脸色变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看向我的目光中投射出把把小刀。
一个居于右侧之首的中年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陛下,若是在宫中生活,不懂宫中规矩总是不成的。不如先将她送去司礼局,由孙尚宫进行训导。”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方脸鹰鼻,连鬓胡须,狭长的眼中精光四溢。我暗暗记下:想赶我走?这个仇我记住了。
上面的男人没有开口,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给我机会,只要我过去他身边,自然便不会被送去什么司礼局。
我突然觉得可笑:凭什么我就要二选一,任你们搓扁揉圆?
于是我侧头,迎上了那道一直凝视着我的视线。
霍卓珏的目光自她踏进大殿起便没有离开过。他早知道她是美的,但真正看到,仍不免惊艳。
同胞手足心感相通,霍进廷靠近他,低声道:“原本以为我们捡了只小野鸭,没想到稍加修饰蜕变了天鹅。”他盯着殿中的人,看到她无声的抗议,更正道:“应该是丹顶鹤,任性难驯。”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那一瞬竟然有一丝畅快的感觉滑过胸膛。
丞相曹声凑开口后,他和进廷都绷紧了神经,大哥却没有表态。她亦没有妥协,只微微侧头,看向他,剪水般的眸忽闪着,里面是满满的期翼和信赖。
那一瞬他想起她被捡到时,仰着脸,眼中波光淋漓,盈满期待:“跟着你,就有肉吃吗?”仿佛他就是她的天。
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间崩裂塌陷,他几乎未加思索地便站起了身:“皇兄,今日是庆功宴,良辰难觅,其他事不如容后再议。”说罢招了下手,“若儿,来这边坐。”
我顶着脊背上那道凌厉的视线,快步走到霍卓珏和霍进廷中间坐下。
先前带我进来的那名内侍一直站在霍南朔左近,小心地看了下他的神情后,扬了扬手,鼓乐声复起,殿上很快恢复了喧闹,每个人都笑得自然而流畅,仿佛刚才的僵局从未出现般。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间,舞女们白皙的手臂、杨柳的腰肢妖娆地扭动着,生生晃惑了人眼。
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埋头在碟盏中,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食物。像饿了三天三夜似的,拼命往嘴里塞。霍卓珏几次抓住我的手腕强迫我停下来,让我喝水。
我冲他笑,想跟他说我胃大得很不会噎死的,可惜嘴里塞满食物无法张口。
桌上的食物吃完了,等不及上新的,我伸手拿了霍进廷桌上的碟继续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忽视那个倾国倾城蔓藤般缠绕在霍南朔身上的娇躯。
我怕我一个控制不住,会直接冲上去掐死她。
花丛中的一个明艳动人出场弹奏了筝曲,得赐御酒。内侍捧了霍南朔刚刚用过的酒盅送过去,明艳动人娇声谢恩,红唇抿着盅边,媚眼如丝,吸吮良久,真把那当成了某人的唇一般。
我“咔嚓”一声,将一块排骨揽腰咬断。
霍进廷一把抓下我的筷子,轻叱道:“又不是小狗,咬骨头作甚!”
霍卓珏默默地用一碟鸡脯换去了排骨。
我看着手里的筷子,突然想笑:吃得这么急,我都没忘记用筷子。想不到因为他的一句话,十几年的习惯一夜间便改了。
心中一时间酸酸涨涨的,我正盯着手中的筷子发呆,那边花丛中站起一个小俏丽,人白嫩,声音也是脆生生的:“皇上,早就想到您此番出征定会凯旋而归。为了这场庆功宴,姐姐们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划了。不知皇上可还满意?”
霍南朔似乎笑了一下,声音也柔了几分:“瑶儿可有献艺?”
小俏丽粲然一笑,两个酒窝深陷:“瑶儿自然是要献艺的,不过要放在最后。几位姐姐既演过了,是不是也请这位若儿姑娘展示一下?”
满殿瞬间静默一片,无论吃菜的还是喝酒的众人都竖起了耳朵,无数的目光明里暗里地投到了我身上。
倾国倾城忽然开口附和:“若儿姑娘来自宫外,想必所见所学甚为博广。臣妾和瑶儿妹妹同般心思,亦期待得很呢。”
我伸手按住正待起身的霍卓珏,站起来,盯着半个身子都挂在霍南朔身上的倾国倾城,笑得轻佻:“既然是美人开口,我又怎能拒绝?”
四下抽气声顿起,倾国倾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我不再看她,冲微蹙眉的霍卓珏和霍进廷绽了个宽心的笑,随即走到金殿中央,似自语般地道:“随便跳段舞吧。”
随即手臂一扬,抽出玉蛟绡。
冬眠许久的玉蛟绡紧紧缠着我的臂弯,难掩重见天日的激动。
我轻轻抚过它冰凉如脂的身躯,低低喃道:“随便玩玩而已,别吓到人。”横臂一挥,玉蛟绡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殿中坐得靠前的人顿觉一股寒流扑面袭来,皆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我跳了一段舞。
那其实不是舞,而是“春落”的一段套式。师父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所创武功一招一式不仅杀伤力强,姿势亦是美妙绝伦。师父曾说过:能死在‘春落’下,当真是做鬼也风流了。这十一年来,我将这极致残暴的美学参悟了个透彻。
我卸了内力,一式式使将出来。玉蛟绡在空中灵巧地摇摆着身躯,围绕着我欢快地跳跃着,长年习武而柔韧的腰肢拗出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绝非一般舞者能及。
我可以确定这里没有人能分辨出这究竟是武功还是舞蹈,因为见过这些招式的都已是死人。
师父偶尔也会在某个月朗星疏的夜晚独自舞上一段,边舞边清声吟唱。我不懂音律,但也听得出歌中的幽凉凄婉。舞到最后,师傅有时候在月夜下沉思,伫立良久,有时候则会怒焰突涨,将周围的一切夷为平地。
“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笼。”我轻启唇,唱出记忆中的曲调:“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
听了多次,词早已刻入脑海,意思却是不大懂的。我只知道,每每师父唱这首词,便是她不快乐的时候。
而那时,我则会有多远躲多远。
边唱边舞,一个旋身,我看到倾国倾城正贴着霍南朔喃喃耳语,笑得那叫一个狐媚,脑中登时一热,玉蛟绡顷刻间呼啸着向前飞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玉蛟绡已到了霍南朔身前,卷起的气流将倾国倾城胸前垂下的发激得四下飞扬。我回手一带,玉蛟绡灵活地缠起霍南朔身前桌案上一个艳丽的蟠桃,扑身折回。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众人回过神怒喝惊呼时,蟠桃已到了我手中,倾国倾城如期地被惊得面色煞白。
我挑衅地看了一眼霍南朔,转身挥玉蛟绡将桃子稳稳送到霍卓珏面前,朗声道:“左将军淑人君子,若儿敬你。”
殿内低议声越来越大,我充耳不闻,玉蛟绡再度席卷而归,又一个桃子稳稳落在霍进廷桌前。
“右将军磊落正直,若儿敬你。”
霍南朔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敢在满朝文武前折他颜面。
我送完桃子本想就此罢手,一转过身刚好看到倾国倾城擎着酒壶欲给霍南朔倒酒,胸前呼之欲出的两团不断挤压着他的手臂。心头按捺不住的一股小火苗顿时高高窜起,心随意动,玉蛟绡疾速扑出,灵蛇般缠上酒壶把手。我微施巧力,那倾国倾城如何承受得住,酒壶瞬间腾空而起,回旋之余,玉蛟绡的边绫状似无意地扫过倾国倾城的手腕,登时肿起一道红痕。
倾国倾城痛呼一声,软倒在霍南朔身上。殿中静谧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有人高声叱喝:“大胆!天子面前,竟敢出手伤人!还不快快跪下认罪!”
一片混乱中,我举起酒壶送到嘴边,就着壶嘴将整壶酒一饮而尽,舔舔嘴唇,无视两旁的骚乱,冲着霍南朔大咧咧道:“舞跳了,总该有点赏赐是不是?就以这酒顶了吧。”
两侧的喝骂声愈发大了,但却无人敢真的出手做什么。群臣都在偷眼看丞相曹声凑的反映,谁不知他的女儿入宫即被封为贵妃,连承圣宠月余,势头之旺后宫无人能敌。后位虽然至今尚空,但曹贵妃在各类盛典中均伴君左右,俨然已是统领后宫的姿态。如今竟然当众受辱,以曹丞相睚眦必报的性格,岂能轻易放过这丫头?不过貌似两位王爷皆对这来历不明的丫头青眼有加,事态如何走向实难预测。不少大臣眼见局势不明朗,皆选择闭嘴噤声,偷眼观察着霍南朔和曹声凑的反应。
丞相曹声凑脸色微凛,任凭心腹在旁出头喝骂,始终一言未发,一双精目牢牢盯着霍南朔。
霍南朔将下面一众反应尽收眼底,眼角余光瞟到霍卓珏亟待起身,方开口道:“人非圣贤,偶有失手亦是难免。爱妃向来慧娴大度,定不会如此计较。是不是,卿儿?”
这一声“卿儿”,直把曹青卿听得心尖一颤,他甚少叫她的小名,大多时候以“爱妃”代之,合度却不亲近。今日这一唤腻宠滋味十足,曹青卿只觉连发梢都热了起来,赶忙应道:“不过是个意外,臣妾又怎会跟若儿妹妹计较呢!”
一声“若儿妹妹”,唤的人以柔美嗓音遮掩了咬牙切齿,听的人乍起满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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