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43 风月如萧(上)


那日的冲突以后,我和萧何形同陌路,相对无言。每日吃饭仍是他先吃,然后我包圆,睡觉时屋里屋外各据一方,其他时候他处理门中事务,我则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练功调息上,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被折腾得太狠了,内息又趋弱不少.我细细回想起来,以前和霍南朔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种情况,心不由倏地一紧:在江湖飘荡的那个几个月,曾听说过有采.阴补.阳的采.花贼,藉与女子欢.好之时采取其阴元以补自身元神,难道我被采了?
    可想想这事若是换成霍南朔那个不靠谱的大混蛋倒是有可能,萧何却绝没有必要,他武功已经高我那么多了,还采我做什么?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没过一日便把这事抛在脑后,只专心吐纳养息。
    这日吃过午饭,我正收拾桌上的碗筷,萧何从里屋走出来,路过我时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跟着。”
    这屋里除我之外再无活物,看来是跟我说的。我微感纳闷,却不得不跟着他走出门去。
    一路上我全神戒备,生怕这魔头突然发难,没想到他一路不言不语,只在谷中缓缓而行。我一开始还神经绷紧,没过多久就被两旁旖旎的景色所吸引:百木叠翠荫翳,各色春花绽放,团团簇簇,一眼望去仿佛一幅精工细描的七彩画卷,绚花人眼。林间草径飞鸟小兽出没嬉戏,毫不畏人。
    我来到谷中只偷偷出来闲逛过几次,哪知还有如此美景。萧何走的尽是我未到过的地方,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渐渐地步子便慢了下来,一会摘个野果,一会揪朵春花,每次抬头,那高大的身影总在我身前几步之遥,我便安下心来,边走边玩,手中不一会就攥了一大把花花草草。我随手编了个花草环,戴在脑袋上,萧何正站在前边的一处高坡,状似欲停下歇脚。
    我不敢靠他太近,隔着数步之遥席地而坐,哼着小曲逗弄地上不知名的八脚爬虫,看着它一会茫无头绪地乱奔,一会耍赖装死。微风拂过脸颊,阳光和熙,暖暖地罩在身上,偶有小小只的松鼠扬着毛茸茸的长尾从身边正蹿过,正是春天气息最浓郁的时节。我便在这样一片难得的安静祥和中,闻着青草和泥土的新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午寐了一小会,再睁开眼时顿觉神清气爽,我撑起身一看,萧何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似乎连姿势也未变过。我见他神情淡淡,并未有不耐,方安下心来。
    就在此时,他忽地站起身,往来路走去。我赶忙爬起来跟上,没走几步,他却忽地顿住了脚,手臂微抬长袖随风而起,我神经立时绷紧进入备战状态,眨眼间长袖已到近前,我侧头闪避,那袖却像已知我心思般,随着我的躲闪往右趋游,便那么擦着嘴角轻轻一拂而过,随即垂回身侧。
    我愣愣地摸了一下被擦过那处,一点也不疼,只是有点湿,似乎是刚刚睡着时流的口涎。那人不会是为了给我擦口水的吧...我抬头看去,却见那俊昂的背影已兀自向前走去。
    我赶忙小跑着跟上,心里不免泛起嘀咕,一只手仍是不住地摸着嘴角,那轻柔的一拂,仿佛小爪般挠在我心尖,颤颤酥酥的,有点麻。
    身后,碧玉妆树,鸟啼风鸣,正是春.色浓时。
    一连几日午后,萧何都带我在林间游逛,整个青幺谷被我们游了个遍。萧何虽然始终神情淡淡,但对我的肆意嬉耍却是纵容的,无论我走得多慢,玩得多久,他都会站在旁边耐心地等。而一日我无意中说现在的季节正适合放纸鸢,谁承想翌日,他竟真的拿了个纸鸢给我,以黑色的墨迹绘了精致的蝴蝶图案。
    我盯着手里的纸鸢眼光发亮,半晌才想起发问:“这是你做的?”一抬头,男人却早已在三步以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忍不住捂嘴偷乐,如果有嘴硬心软的排行榜,那这男人绝对位居榜首。
    这话虽不敢当他的面说,但我在他身边也渐渐放松了戒备,话亦多了起来,时不时跟他说一些和馒头在娇耳山的趣事。萧何很少应我,大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自说自答,但我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他的眸光专注地落在我身上,深幽却并不冰冷。
    一日拖得晚了,暮色渐霭。我玩得尽兴,只觉腹中饥辘,侧眼瞟见一只从草间蹿出的野兔,当即捡起一颗石子,笑道:“今晚我们便吃烧烤如何?”手臂一扬,野兔应声倒地。
    我兴奋地跑过去捡起野兔,扬臂招呼道:“我们去清潭那边吧!”
    身边的男人不置可否,随着我走回离屋不远的清潭左近,悠然地倚树而坐,看着我跑前跑后的忙活。
    我抱来树枝架起柴木,又跑回屋取了火折,试图点起篝火。不想谷中潮气湿重,沾染了那杂草断枝,不但不起火,反倒撩起阵阵浓烟,把我呛得咳嗽不止。
    萧何眯眼欣赏了一会我狼狈不堪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起身回屋,再出来时拿了一摞纸张递给我。
    我接过顺带一瞟,字迹纸质皆不同。凭着我那广博不够善记有余的文字功底再一细看,竟是数十张战书。
    我瞪大眼睛,冲树下悠然自得的男人挥挥手里的纸张:“你怎么不应战啊?”
    萧何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不识得之人,凭何要应?”
    我吐吐舌头:好大口气!不死心地又道:“你该不会是怕输吧?”
    萧何一眼扫过来,我只觉如寒芒过脊,无端端地矮了一头,对于打不过的终归是心存敬畏,讪讪地找补道:“连我都不是你对手,他们肯定更不行了,嘿嘿...”
    萧何冷哼一声,意思大抵是算我识相。
    我识相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忙乎着将野兔剥皮褪毛,淘洗干净,架在火上烤得吱吱流油。
    浓郁的香气散开在风里,我眼巴巴地盯着火,好不容易等到肉熟了,顾不得烫,揪了几片树叶垫手,把兔肉取下来,扯下一只肥大的后腿,垫在叶子上递给萧何。他也不客气,接了过去。我这才捧着剩下的兔肉跑到旁边的树下大嚼了起来。
    不多时,地上便多了一堆碎骨。我侧头,萧何也刚刚吃完,顺手捡起吃剩的骨头,扬臂打到对面树上,随着几声悲鸣,两只斑鸠掉了下来。
    这下不用他说我也明白了,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捡了,收拾干净,架在火上烤熟,用叶子包了捧给萧何。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下巴微扬:“要那只。”
    我无奈,垂头丧气地把那只肥大的拿来给他,自己捧着瘦小的这只边啃边愤愤嘀咕:臭魔头,连吃肉都要跟我抢!
    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肉,我拍了拍鼓鼓的肚皮,心满意足地呵了一口气。坐在旁边树下的萧何吃相比我文雅得多,我抱膝而坐,偷偷瞟着他,剑眉英目,深邃的侧脸轮廓宛如刀刻,其实他真是一个很英武的男人,就是性子恶劣了点,人品渣了点,武功高得人神共愤了点......
    正胡思乱想间,萧何已经慢条斯理地吃好了,起身向我这边走来。我以为要回去了,赶紧站起身。
    他走到我身边时突然伸手握了我的胳膊,我下意识运力相抗,又哪里挣得脱,被他捉着拖到清潭边,俯下.身将我油腻腻的双手浸到水中,每根手指都捋了一遍,连指缝也没放过,洗得干干净净方才起身。
    我已经石化了,就那么任由他握着我的手,慢慢地往回走。
    温暖如橘的暮色在山林间浸濡开来,将一切渲染如幻,天地朦胧间唯有包裹着手掌的温暖是真切的。我低头望去,男人宽大而厚实的手将我的手整个包在掌心里,薄茧摩挲着肌肤,痒痒的,一直蹿到心窝去。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曾这样牵着我回家,回那个有着温暖灯火的家。
    我抬头,看到暮霭间依稀可见的屋脊,那颗自离开上都后飘零无依的心,刹那间便安宁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一直荡漾在心间,所以晚上当他把我从长塌抱到床上时,我只是怔忪,并没有过份挣扎顽抗。
    以下省略一千字。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萧何话里的含义,一切却已是天变星移,月残灯尽,堪难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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