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57 醉时眠(三)


希望手术一切顺利!平静,被打破在黎明前最沉暗阴冷的那一刻。
    火把燃起的熊熊火光,兵刃交碰的激响,利刃刺入肉体的滋涩声,将如水夜色搅得支离破碎。
    潜伏在黑暗中的危机,藉着夜的掩护,无声无息地靠近,扑攫,妄图将窥伺良久的猎物一网打尽。
    跟随霍南朔而来的骠骑皆是乌甲卫中以一敌十的精英,手起刀落间,一个敌兵倒下,空缺随即被补上,前仆后继,仿佛潮汐般无穷无尽,绵绵不断。被夜幕笼罩的丛林间,谁也不知道究竟隐藏着多少兵马。
    劈杀、伤敌、受伤、力竭...一个个骠骑重复着这般历程,战到遍体鳞伤,周身裹满自己和敌兵的鲜血,倒在异国的土地上。
    倒下时,圆睁的双目依旧死死看向一个方向:黑鬃马上浴血的男人身影,他们骁勇威武的帝,甘愿誓死追随的神祗一般的男子...请您一定要,一定要平安地回去,回到家乡,回到最需要您的子民身边,惟有如此,我等方能安心长眠。
    霍进廷手持长剑,急火般冲进屋内,剑上未干的鲜血“滴滴答答”蜿蜒一路:“先生,殷刃的人追上来了。须得弃车骑马,突围出去!”
    唐煜解下外袍,裹在昏睡未醒的少女身上,抱起她走出门,翻身上马。
    霍进廷抱着小脸煞白的博夕上了另一匹马。
    四人甫一露面,立时便有数十胥兵围拢上来。
    霍进廷手中长剑飞舞,吞吐间头颈分离,鲜血飞溅,博夕吓得尖声高叫,被霍进廷一把按下脑袋,将小脸蒙在怀里。
    向唐煜冲去的胥兵被数个骠骑挡住,厮杀正酣。似被召唤般,随即竟有大批胥兵朝携着少女的男人围拢过去。
    包围圈越缩越紧,骠骑以寡敌众,节节后退。蓦地只见一抹银光流窜,快如急闪,威猛迫人,众胥兵只觉身上微微发凉,一侧头,愕然地看到手臂或半个肩膀已然分离而去,惨叫之声此刻方从口中溢出。
    不过须臾间人墙立时破开一个豁口,萧何纵马踏入,冷颜上煞气凌然,墨蓝长袍上血迹纵横,火光之下宛如地狱魔尊。
    霍进廷一见他,欣喜高喝:“萧门主,有劳你护唐先生突围!我去助大哥!”说罢,策马直往敌兵扎堆密集之处奔去。
    银光流转,鲜血扑溅,生命成为卑贱如尘埃的一闪而逝,萧何与唐煜在人墙中生生劈开一条血路,一路杀出。然敌兵前仆后继,杀之不尽,仿佛算准了他们再无后援,要靠车轮战将他二人困死。
    围攻唐煜的敌兵手中兵刃皆取向马腿,显然意图生擒。唐煜所乘之马虽是良驹,但终难敌密如茂林的刀剑,两条后腿被齐齐斩断,长声悲嘶倒地。
    唐煜袍袖一挥,看不清飞出何物,数个胥兵已捂着脸惨叫起来,跌落下马。藉此,他搅着怀中人一跃至身侧的敌兵马上,策马急冲。
    萧何始终在他左近,二人手臂挥动间宛若刀切豆腐般,四处皆是滚落的残肢断臂,然被打开的缺口总是在瞬间填补,三人两马艰难地向前移动着。
    眼见敌兵如漫漫群蝗,只增不少,萧何侧首对唐煜高声道:“我断后,你们先走!”手中银光疾若飞虹,飚风四射,悲呼之声不绝于耳,眼前数个头颅滚落,露出丁乎罅隙。
    唐煜低头深深看了眼怀中人蹙眉苍白的小脸,爱怜地将她身上的长袍裹紧,随即喝道:“带她走!过了荆阳河有人接应。”与此同时,展臂一送,萧何一怔间,本能地伸臂去接,将那纤薄的娇躯稳稳接在怀中。
    他再抬首,唐煜已经策马迎向追扑过来的一片黑压压。
    萧何眸光一闪,再不迟疑,手中雪隐长啸凄厉,一片血肉飞溅中,胯.下马踏着无数残肢,破开罅隙向前方冲去。
    唐煜修长的指轻拂手中白绫,宛若抚过那珍爱少女的肌肤,低低自语道:“便让糖哥哥用你的绡,灭尽每一个伤害你的人!”振臂扬起,绚亮的流光划碎夜色,拉开瑰丽的死亡序幕......
    ......
    四下遍布的火把将沉沉天色染成橙红,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泥泞湿漉,蒸腾出咸腥的空气。太多的死亡,已令每一个人感到麻木。
    霍南朔长剑刺出,不待惨叫声起,已拔出反手将另一个偷袭者的手腕齐根斩断。
    身边的骠骑已不足三十人。霍卓珏和霍进廷周身浴血,连凤眸都是绯红的。
    震天的喊杀声中,他倏地勒住马,沉然看向对面。隔着重重人头,银色面具在火光下忽隐忽现,林木枝叶的残影斑斑绰绰地倒映在上面,在这片修罗地狱中愈发狰狞。
    面具后那双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眸,越过面前的血肉厮杀,定定地落在对面周身沾满血渍,却愈显威然轩昂的男人身上
    斜刺里蓦地两柄□□夹击袭来,霍南朔看也未看,剑光吞吐,异口同声的惨叫响起,目光仍牢牢锁在那掩藏於面具后,主导着这一切的敌手身上。
    周围嘶吼嚎呼之声不绝于耳,两个男人却仿佛置身于外,静静地,对视着彼此。
    视线交锋中,神将挑了挑眉,目光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笃定:“今日,我赢了。”
    杲帝嘴角牵起,淡然地嘲讽中含着几分挑衅:“是么?”
    二人身后,漫天血色中,夜与辉的交战悄然无声地分出了胜负,第一缕晨曦破开黑幕,从狭窄的一线渐渐晕染变厚,将整个山林笼在金黄色的光圈里。
    ......
    波光粼粼的河面宛若明镜,折射着灿灿金光,熠彩非常。
    遍体绯红的一人一马疾驰如飞,踏碎了清晨的宁静。
    堪堪到了河边,萧何勒住马,顾不得周身腥湿,将怀中裹得严密的衣袍解开,意外地看到一双澄清的眸。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乌溜溜的大眼正辗转流连在他脸上,身上。裹着的外袍早已浸染,少女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连身上的素色亵衣都未曾沾染丁点污秽。
    直至此时,萧何方低低吁出一口气,抬手想要抚上怀中人的脸庞,却想起自己满手血渍,遂又放下,低头温声道:“再睡一会,过了河就安全了。”说罢驱马下水,便欲前行。
    怀中忽然一阵耸动,他低下头,少女正费力地抬起被缚的双手,支在他胸膛,眼睛瞪得大大的,见他看过来,青白的嘴唇喃动,吐出断续的音节:“我不...走...,我要等他...们...”
    萧何的心重重地坠痛了一下,因此没有留意到最后的浅浅的音节:“要等你的糖哥哥是吧?”自嘲地摇摇头,“脑子坏了,犟脾气倒是一点没变...罢了...”几不可查的一声叹,他勒住马,翻身跃下,抱着少女走到河边。
    -------------------------我是一夜激战后的分割线---------------------------------
    缕缕金辉从凌乱的枝叶间渗透而进,照亮了一地苍凉狼藉。火把燃尽的袅袅青烟,被路过的晨风拖拽着,瞬间散尽无踪。
    马蹄踏下的每一步,都有残肢碎肉垫底,发出“咯吱咯吱”的涩晦声。
    孤立如松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一地泥泞的血肉中,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呼痛呻.吟,银色面具被晨晖折射出刺目光晕,倒映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修罗战场。
    两个胥兵架了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迎面走来,他微微侧首,正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近卫,而今,那只持剑的右臂已齐肘而断,创口处胡乱地扎了块布帛,仍有血滴不断沁落。
    “属下愧对将军嘱托,没能截下蝶九...”近卫挣开搀扶的兵士,“噗通”跪倒于地,“带着她的那个男人与劫走她的人应是同一人,功夫深不可测,二营和四营的兄弟全军覆没......”
    面具遮蔽了所有的情绪,他语气平静:“下去疗伤吧。”
    近卫被搀扶着离去,他纵马越过遍地尸骸,越过折枝残木,速度越来越快,胯.下爱驹似知他心意般,渐渐发足疾奔起来,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将下属们焦虑的呼唤远远抛下。
    一直到驰出密林,眼前豁然开朗,遍地死去胥兵的尸骸散落分布,他方勒住马,静静地伫立眺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远方。没有人看到,面具后那双深若幽谷的眸中,流转着一抹浓重的悲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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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何在马屁股上轻击一掌,让累了一夜的马儿自行饮水食草,抱着少女走到河边,单膝半跪,将她置于自己腿上,俯下.身,将惺红的双手浸入河水中,细细搓洗干净,待水色复清,以手掬起一捧,凑到少女嘴边。
    如丝清水从指缝间滑落,滴入少女溃裂的唇中。一捧喝完,他俯身又掬了一捧,刚凑近,少女却撇头避开,抬起仍被缚在一起的双腕。续接的手筋仍在恢复中,两只手掌被纱布缠裹了大半,完全无法动弹。女孩费力地抬臂将露在纱布外蜷缩的指节探伸过去,沾了萧何掌中掬的清水,随即将指节凑到他脸上,小心地擦拭着。
    冰冷而湿漉的触觉游走在面颊上,萧何却一点也不觉得凉,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湿漉漉的已分不清是河水还是什么别的,他猛然低下头,攫住那一双毫无血色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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