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79 金銮惊梦(上)


久违的纯阳暖流如水覆冰,压抑了肆虐的阴气,让我陷入了黑而香甜的梦境。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我才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的刹那,眼中看到清晰的景物,鼻端嗅到久违的人间气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充斥心头。
    不能死的,无论如何,要活着。
    一方精致的藕色睡莲帷幔映入眼帘,我好奇地坐起身,看看四周,碧玉雕花龙耳炉吐出袅袅青烟,闪着润泽珠光的七宝屏风耸立,华贵的紫檀躺椅静卧一侧...这,这里绝不是庄子!我难以置信地捂住嘴:难道是...他回来了!
    我飞快地从床上跳下,向外跑去。屋外静候的宫女听到动静进来查看,被我撞翻在地。没空理睬身后无数的尖叫呼喊,我四下一看,果然是离宫!
    我欣喜若狂,拔腿往主殿跑去,是他回来了!他肯定是在那里跟离帝议事。这个家伙,我要狠狠地咬他个三大口,再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和糖哥哥、门主吃了多少苦!
    很多侍卫从四下涌出,试图拦阻我。我身法灵活地闪过他们的拦截,疾跑如风,想见他的心那样急迫,一刻再不能等!
    我一步三阶地跑上大殿,门口数把长矛一挥,挡住我的去路。凶神恶煞的侍卫喝令我退回去,又有人上来要将我摁倒,我仗着身姿轻盈边跳跃躲避,边大喊:“朔!我知道你在里面,是我呀,朔!”
    愈来越多的侍卫涌上来,我的衣袖几乎被扯烂,身上也挨了几拳,我顾不上回击,只是不停地大叫他的名字。
    终于一个人从殿里走出,喝道:“都住手!”
    我抬头看到他的脸,一下愣住了,竟然是庄里的老乔。
    身边的侍卫似乎很听他的话,纷纷躬身退到一旁。我无暇细想他为何会在此,只飞一般地冲进殿里。
    殿里正中,离帝斜倚着龙椅,眸色浑沌,精神颇为萎靡。我四下一看,并没有看到霍南朔,反倒看到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阿尧!
    我怔怔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阿尧一步步走到我近前,他身上依旧是在家里穿旧的一件藏青长衫,身材俊拔修长,丰神俊逸,可我却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
    他没有答话,伸手替我将扯坏衣袖往上拉了拉,声音温和地道:“怎地没穿鞋就跑出来了?”
    我这才感到脚心刺痛,低头一看,果然出来得太急没有穿鞋。
    此时,阿尧已侧头吩咐:“送蚊姑娘回去,小心伺候!”
    我回过神,急急摇头:“我不回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呢?”
    阿尧黑眸眯起,反问:“他?”
    我没心思跟他解释,一把推开他,几步上前冲离帝道:“皇上,朔呢?他怎么没在这里?你答应过我们的事,怎能说话不算数?”
    话音未落已有殿中人朝我呵斥,离帝苦笑一声,望向我:“闻姑娘...”
    一阵尖锐的笑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那笑声似最毒的蛇,直直钻进我心里。
    我缓缓转过头,垂在身侧的双手已力攥成拳:是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个满腹阴谋野心,害我和糖哥哥、门主陷入险境的女人,翼骆莘!
    她发髻凌乱,衣裙褶皱,陷在蟠龙柱的阴影里,是以先前我竟没有看到她。
    我大步走过去,眼前忽地一暗,却是被老乔挡住。我怒道:“让开!”他沉默着,一动不动。
    此时阿尧已走上前,握住我的胳膊:“小蚊子,你先回去,晚点我再与你细说。”
    翼骆莘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原来你这妖女躲去了子尧那里,难怪御林军搜捕不到。”
    我无暇分辨她口中的“子尧”是谁,一把甩开阿尧的手,大声喝问:“糖哥哥和门主在哪里?”
    翼骆莘美目流盼,落在阿尧愈来愈沉暗的脸色上,心念转动,并未理睬我,反倒笑盈盈地冲他道:“好弟弟,你该不会还不知道这位闻姑娘的真实身份吧?”
    如遭雷殛,我呆在原地,傻傻地回头望向阿尧:他?弟弟?他是她的...
    阿尧脸色亦是不佳,再次握住我的胳膊,低喝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我还怔在“弟弟”的震撼里没有回神,翼骆莘的声音再度响起:“子尧,这位闻姑娘可是杲帝千捧万哄的娇宠,哦不仅是杲帝,还有他两个兄弟,和那个神医外加如意门门主,都是她的裙下宾呢!”
    阿尧面沉如水,眼中阴霾翻滚,抓着我胳膊的气力越来越大,此时,谢惟达的声音插.入,打破了僵局:“少主,陛下在上,应以正事为重。闻姑娘的事,稍后再议不迟。”
    阿尧似猛然惊醒,瞬间收敛了一切情绪,放开我的胳膊,转身冷冷地吩咐道:“来人,把她带下去!”
    我趁着他转身的刹那,蓦地一个纵掠,扑向翼骆莘。老乔在阿尧过来时早已退开,此时待要补救已是不及。翼骆莘身畔站着一个侍卫,匆匆举刀欲拦,被我以指为剪,轻巧地在腕脉一点,虽无内力,却是手腕要穴。那侍卫只觉腕上顿麻,刀已向地上落去,被我反手一抄接在手里。
    电光火石间,我蓦地听到背后一阵急锐的破空之声,当即转身,横刀在胸,飞来的流光重重地击在刀面上,我只觉一阵大力当胸袭来,失了内力,手中长刀架御不住,瞬间脱手飞开,衣襟耐不住寒利的锐气顷间撕裂,那流光后劲极巧,已就回势打了个旋往回飞去。
    我只觉胸口滞塞闷郁,气血翻涌,喉咙里瞬间涌起腥甜,摇摇欲坠,勉力撑住旁边的柱子才没有跌倒。
    一片混乱中,我听到阿尧的一声暴喝:“回避!”几乎在他发声的同时,大殿里所有的男人已背转了身。
    眼前一暗,身体瞬间被拥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阿尧一只手按住我胸前裸.露出来的肌肤,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说话间他已不停手地解开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将我裹住。我胸前的衣衫从肋下到肩胛被斜着撕裂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大半个胸脯都露了出来,却没有伤到丁点肌肤。我瞄向挂在他腰间的那抹银光,是一把比匕首长却比剑短的罕见利器。刚刚阻我那一下,他显然控制了力道,否则差之毫厘,已是破胸之伤。
    可我一点也不想领他的情,他俯身想抱起我,被我狠狠推开,又将我拉回怀里,蹙眉压低声音喝道:“别闹!”
    我毫不示弱地用力撑着他的胸口往外推开,丝毫不顾及因为过度用力而被挣松的衣襟。
    就在此时,主位上传来的惊呼打断了我俩的拉锯,我俩同时抬首望去,只见离帝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整个人似呆滞了一般,定定地望着我俩。服侍了多年的老太监想上前搀扶,被他一把推了个踉跄,随即一步步走下九龙阶,向我俩走来。
    离帝身体颤抖着,脸上已略有松懈的颊肉不断抖动,步伐却极稳。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炙热的炽芒,灼灼地落在我身上,简直像要吞噬般。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阿尧搭在我腰间的手立时收紧。
    “你胸口那朵芍药,是谁纹上去的?”谁也没有想到,离帝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
    阿尧眉心一蹙,语气中带了几分恼意几分提醒:“陛下!”
    离帝充耳未闻,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不大自然地扯紧了身上裹的外袍:“是我师父。”如今我已不是当年娇耳山那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懵懂稚女,刚刚的春光外泄,着实有点尴尬。
    离帝眼中炽芒大烁,两步走到我跟前。阿尧上前一步待要阻拦,却被他挥开,随即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字地问:“你师父...她在哪里?”
    那力道大得根本不似一个垂暮老人,我被他亢癫的状态惊住,喏嚅地回答:“已经死了。”
    他就那么被这句话生生钉在了原地,整个人似被抽走灵魂般,面色瞬间惨白,半晌,喃喃地重复:“死了?不可能,不可能!药儿,你不是说要看着我不得好死么?你怎么能不守信用?药儿...”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整个人似痴癫了一般,嘴里喃喃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五指紧紧地陷入我的手臂。
    我被他的样子骇住,试图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桎梏。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就连翼骆莘都沉默下来,只看着眼前的变故。
    阿尧上前试图掰开他钳制我的手,却再次被他大力推开。离帝双目充血,像一头陷入困境的兽,出口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难听的哭腔:“她曾经,可跟你提过一个叫‘叶今’的人?”
    我彻底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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