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91 一种情深


宽敞的营帐里没有燃烛,一片暗色中,只听得以下省略。我这才留意到他上半身依然衣衫齐整,籍着气窗透出的点滴光亮,那青色袍衫的胸口处分明晕开了一大渍。
    “门主,你受伤了!”我叫出声,欲去扯开他胸口衣袍查看,却再度被他挡住,一挣一挡间,帐内忽地一亮,帐帘被挑开,一人如风旋进,转眼冲到榻前,一下将我挤到一边,二话不说,动手便去解萧何衣袍。
    我被这番变故惊得一时怔愣,耳边听得萧何的低喝:“谁许你进来的!”那人手上动作不停,语气生厉地回道:“不来,难道等你就这么流血下去?!”
    身子随即一轻,却是跟进来的霍卓珏拢着薄毯将我抱起,在我耳边道:“唐先生已来了,莫担心。”
    我被抱离榻上时,烛火已然点起,唐煜已经走到了榻边,回头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我却是丝毫没有留意,眼见着那坐在榻边,正熟练解开萧何胸口染血棉纱的背影,腰肢窈窕,黑发编成麻花拢在肩后,分明是个女子!
    一直到被霍卓珏抱出营帐,我仍是没从方才那番变故中清醒过来:门主回来了,他受了伤,还...带了个女子?!
    细细想来,刚才那人贸然闯入,要是在以往,以萧何的脾气,怕是早就一掌拍出门去。可刚刚,他虽然有喝问,那语气却并未带怒意,反倒似含了几分...无奈。
    我懵懵地坐在另一处营帐中,一时有些回不过神。身体是湿润的,脖颈上的吻痕还泛着火辣辣的微疼,一切都不会骗人,门主回来了,他没有食言,他真的回来了!
    可他受伤了,貌似伤得还不轻。我蹙着眉,一颗心被喜悦和担忧交错折腾着,难抑忐忑,连霍南朔进来都未曾留意。
    霍南朔一看我样子便知刚才发生何事,在我身旁坐了,简略地跟我讲了一下后队探哨如何发现萧何追踪而来,一开始险些误认成敌方细作,还好萧何及时挑明身份。霍卓珏补充着告知我萧何在宫中叛乱那一日的确受了重伤,因心中挂念我,尚未痊愈便匆匆追来。如今有唐煜在,一切自不必担心。
    我心中记挂萧何伤势,未留意俩人语句中只字未提那个女子。闹腾着想去探望,却被霍南朔拦了,说一见着我萧何今夜必难好好休息。为了他的伤着想,还是待得明日再见也不迟。说罢给霍卓珏使了个眼色,便让我先睡,自先出账去了。
    我哪里睡得着,无奈霍卓珏自有对付我的办法,抱着我温声哄慰,省略在霍卓珏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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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月高悬,霜染枝桠,喧哗了半夜的营地渐渐静了下来。值夜的卫兵双目圆睁,身子站得笔直,一丝不苟地盯着营帐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忽地,一个暗影迫近,士兵一凛,刚要喝问,却已籍着月光看清来人,不由一诧,正待恭敬行礼,那人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年轻的士兵不敢作声,望着大离那位年轻的帝王足下无声地走到一座营帐五步之遥,便不再往前,只默默地凝望着紧闭的帐门,伫立良久。
    那座营帐,状似应是夫人歇息的...年轻的士兵晃了晃脑袋,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周边,不敢再想下去,亦不敢再贸然多看一眼。
    “那便是,你心心牵念着,宁用血肉来换的人么?”翼子尧低低叹息,胸口酸涩,始终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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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越来越长,越来越深,每一次醒来都要用尽气力。模模糊糊地,似有温热的触感在眉眼间摩挲,我恍恍惚惚忆起昨夜的惊喜,眼皮滚动,努力着想睁开眼,却忽听得一个压低的女声响起:
    “命都不要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
    我稍一分辨已认出便是昨晚那个女子,不由心中忿忿:你自己不也一样是小丫头!干脆就闭着眼装睡,留神凝听。
    抱着我的男人并未立即理会,带着粗茧的长指将我耳际的发捋顺,才低低道:“她是我妻。”
    我心中一热,印象中门主从未在我面前说过情话,想不到今日竟然可以偷听到,虽不是什么甜腻之言,但短短四个字中包含的坚定与情浓,已让我满心窃喜。
    “那几个男人呢?跟她分明关系不一般!”女人声音不受控地拔高了几分,似是遭了萧何冷眼,又低了下来,语气中是压抑不住地愤意,“自古女子应从一而终,她这般三心二意,你还念念不忘,值得么?!”
    片刻静默后,萧何语气淡淡:“我与她之间,不容旁人置喙。佳懿,你管多了。”
    “是,是我管多了!”那个被称作“佳懿”的女子语气凄凉,尾音带颤,显是心情激荡,“当初多管闲事地将你救回来,如今又犯贱地追着你过来,百般心思,不过换得你一句‘旁人’!根本就是我自作自受!”
    我听得微微蹙眉,敢情竟是这佳懿救了门主,怪不得萧何对她几多容忍。
    “救命之恩,萧某没齿难忘。”萧何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我要的不是记恩,你知道的,你从来都知道!”佳懿再抑制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紧接着我只觉一阵风掠进,耳边听得衣襟响动,佳懿不顾车子正行驶间,已撩帘跳下车去。
    我不觉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看来门主这回是欠上情债了。眉心忽然挨了轻轻的一记,耳边听得萧何道:“还不起来?肚子不饿么?”
    我只得睁开眼,傻傻笑了一声:“门主早。”
    他没说什么,只递过来一杯温茶,目光柔和地凝着我,似看不够般,
    我有点心虚地从他怀里爬起来,摸着肚子讪笑道:“还真是饿了。”说罢接过茶漱了漱口,又拿起萧何递过的棉质布巾擦了把脸。
    车中一亮,却是唐煜挑帘进了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糖哥哥!”我叫了一声,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的食盒。
    唐煜见状不由扬唇,将食盒放在小几上,打开,我迫不及待地抓了个肉包出来,大口吃了起来。
    唐煜将吃食一一取出,萧何一手撑头,一手轻拍我的背:“当心噎着!”
    我两口塞下一个肉包,又咕咚咚喝下一大碗玉片粥,口齿不清地道:“才没那么笨呢...”
    两个男人不禁莞尔。
    狼吞虎咽地吃完朝食,萧何拿着帕子给我擦嘴,唐煜收拾着食盒,忽道:“若儿,可想去骑马?”
    我一怔,不禁有些犹豫。比起整日里窝在这车厢中,骑马的诱惑自是极大,但自昨夜萧何回来,我还没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本想着一会还要好好问问那日之后他究竟是如何过的呢。
    唐煜见我表情纠结,微笑诱道:“门主即回来了,便不会再走。骑马可不是每日都有机会哦。”
    我下定决心,转头对一直静静看着我的萧何道:“我一会就回来。你好好在这里,不许不见,不许吹风,不许乱跑,不许跟女人说话!”
    萧何听到最后,微微一怔,捋起我胸前一缕发,低笑道:“小九可是在吃醋?”
    我莫名其妙:“没有啊,刚才吃肉包没蘸醋。”
    萧何和唐煜都低声笑起来。
    我挑开车帘,看到霍卓珏已经策马走在车厢边,见我探出头,便冲我招招手。
    我顿了一下,回过身迅速凑到萧何脸上亲了一口,方挑开车帘,伸臂让霍卓珏抱到马上。
    萧何摸摸脸颊,唇角不自觉地含起了笑。唐煜从车座下面拿出药箱,边准备边道:“那丫头为了你,差点将翼骆莘杀了。”
    萧何眸光一闪,没有应声。
    唐煜着手给他换药,萧何静默了一会,忽问:“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唐煜明白他语中所指,道:“他是新继位的离帝,原本是先离帝的大皇子。早年离宫叛乱,他被迫出逃躲入民间,后来成立了蝠翼,与杲、胥游击抗衡,在民间很有声望。这次翼骆莘逼宫,他方趁势回朝,接掌了帝位。”将创药细细洒在伤口上,唐煜徐徐道,“霍帝与他交过手,武功谋略皆俱,是个人物,接这帝位也算得众望所归。”
    萧何没有答话,青峰微颦,片刻后问:“是他救了若儿?”
    唐煜颔首,不觉轻叹:“这也怪不得若儿。我给她的火烈果种子只能维持八天功效,当时霍帝又尚未赶回,你知她的身体,是一日也拖不得...”
    萧何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嘴角紧抿,神情冷肃。唐煜将棉纱重新裹好,拿起湿巾拭手,语气淡然:“有些事,或许便是天意。只要她开心健康,别的,也没那么重要。”
    萧何微微蹙眉,沉默着将衣襟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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