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小秋，先生要的药材备好了没有？”
    “来了！”小秋将笸箩抱在怀里，急急地循着曲廊往房里走去。
    就在她们见过几位主子之后又过了半年，这座庞大精致的岆山林苑正式有了主人。那位被几位主子小心呵护的女子，终于醒了。
    小秋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她不仅是这座林苑唯一的女主人，更是几位主子唯一的妻。
    而彩媛等一众苑中仆女，也从最开始的惊愕震撼、难以置信，到现在的心沉海底、习以为常。
    毕竟，是人都看得出来，那几位主子对这个年纪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妻，是溺爱到了骨头里，而他们也从不掩饰对她的疼爱迁就。
    小秋想，这世上最大的幸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
    她是两个月前从花圃被调到颐苑里的，这座苑的主子据说是一位天下闻名的神医，姓唐，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先生”。
    因为神医的关系，苑子里前后花园都种满了草药。有一次花园里大片的天麻不知怎的枯了茎，把负责的婢女急得直哭。她因为曾在家跟着娘学过点草药栽植，被叫去帮忙。她查看了情形，猜测是否腐质不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加了腐料。几个女孩忐忑不安地观察了几日，竟然真的有所好转。
    这件事后来被先生知道了，开口将她要来了苑子里专门伺弄草药。她也藉此得到不少机会，跟在先生身边听他讲解病例分析药理，自觉受益匪浅，平日里做事更是认真，只盼着能多学点东西。
    先生是位如高山流水般清隽雅致的温润君子，对待下人亲切随和，对于她表现出的求知欲，在他时间允许的情况下亦是从不吝啬授教。
    当然先生是很忙的。他每星期有一天会去城里义诊，而余下的日子，除了潜心作研究外，基本被女主子占了去。
    女主子先前昏迷了许久，刚醒来时身体自是不算强健，日常的饮食和健康都由先生全权负责。而女主子也很缠先生，没事总爱跑来让先生陪，有时跟别的主子斗了嘴生了气就更要来了，在先生跟前撒娇抱怨求安慰。
    没办法，谁叫先生脾气好又温和，对待她们下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待女主子。
    姐妹们都羡慕她，能进了先生的苑子。另外几位主子，虽说不难伺候，却是各有各的脾性，不似先生这般平易近人。那两位俊美得不像话的双胞胎王爷，身上自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令人不敢仰视。而那位沉默的萧爷，虽也是个高大英武男子，那种威严冷漠的气质却拒人以千里，除了在女主子面前，鲜少能看到他流露出温柔的一面。还有位翼主子，算是除了先生外最亲切的了，偶尔也会跟下人们开开玩笑。而每日只有傍晚时分才会回到苑子的那位爷，她们呆得久了，渐渐也知道了他便是大皋国年轻尊贵的帝王，也曾听说过他安邦治国的雷霆手段，然对待女主子，却永远溺宠迁就得一塌糊涂。
    几位才高权重的男子皆娶了同一个女子为妻，可见她们的女主子该是有多大魅力！不过在她们眼里，这位不简单的女主子却是简单得很。
    爱吃爱玩，整日掏鸟逐鹿，上树下湖，没一刻闲得住，跟城里贤淑典雅的贵妇淑女形象半分也沾不上边，倒似自家调皮捣蛋的姐妹一般。如若碰到了同住在苑子里的另一位女子，她们尊一声“懿姑姑”的，俩人必定要吵斗一番。两个似前世冤家般，从衣服配饰到身边的男人，简直是什么都能吵，言辞幼稚到让人不忍听。明明那位懿姑姑也是嫁了人的，嫁的还是杲帝身边首席暗卫，偏偏两个一遇到彼此，便跟被抢了玩偶的三岁稚儿般，不吵不得休。
    不过这些话，她们也就脑子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也有不服气的漂亮姐妹，觉得这么多好男子，怎地甘愿违背常论，娶了这样一个似还没长大的幼稚少女为妻，便籍着伺候之便，做出点有心之事。结果第二日便不见了踪影，听说是被遣下了山。有了这一回两回，姐妹们也都收了心，安安分分做事。
    看着彩媛从满心幻想期翼，到心碎失望面对现实，小秋只觉不解，女主子尚在昏迷中，主子们都呵护如心头肉，如今好不容易醒了可以好好地在一起，旁人又哪里有机会？何况即便亲切温和如先生，眼里除了女主子，也从未入过旁人。平凡如她们，又哪里会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少女怀春，良人入梦。小秋也想嫁人，但只想找个忠厚老实的，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娘从小就教育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别人有的莫要觊觎。
    ......
    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小秋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阵风从自己身边掠过，肩膀被撞了一下，左臂一麻，手中的笸箩咕噜噜掉到了地上，整理好的药材散落满地。
    一阵风又飘了回来，“哎呀，撞到你了！”女子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秋顾不上散落的草药，赶紧福了福身：“见过夫人。”
    能惹出这么大动静的，整个苑子除了夫人不做第二人想。
    “我帮你捡。”眼看着夫人大咧咧地蹲下.身准备拾草药，小秋慌得赶忙去拦。岆山林苑所有的下人皆被严格叮嘱过，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绝不能让夫人“亲自”动手，据说是因为夫人的手曾受过伤，至今不能受力。
    可最不在意倒是夫人自己，仍是执意要帮忙的意思，腰身却忽然被一双手握住，温润如春风的声音飘在耳边：“行了，你就别添乱了。”
    夫人借力站起，顺势扑到身侧人的怀里，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糖哥哥！”
    先生拍了拍怀中人的脊背，目光转向她，温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小秋慌忙福身：“先生言重了。”
    先生低头对怀里人道：“还不道歉！”
    夫人闻言吐吐舌头，学着先生的腔调冲小秋道：“给你添麻烦了。”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先生又是溺宠又是无奈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冲身后跟随而来的侍女们道：“你们帮着收拾一下。”说罢，携着夫人一同离去。
    走出两道门，蹲在地上捡草药的小秋还能听到夫人唧唧喳喳一刻不停歇的欢快声音，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笑。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繁花尚浓，这样的生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