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脚步太重。”子瞳仍是望着树,觉得它曲折粗糙的模样极像断城废墟中曾被沧海倚靠的那一棵。
“姑娘,可是认识沧海?”
子瞳总算看向来人。是个年轻的男子,如她一般穿着黑衣,眉眼浓重,面容并不英俊却十分坚硬。“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淡淡地说。
“我亲眼见到你从沧海的宅子走出来。”
“你的目的?”
“姑娘讲话真是直率。”男子微笑,随即话锋一转,“沧海也未免太过狠心,抢了姑娘的东西不还也就罢了,还要强娶,姑娘不应,不由分说就给赶了出来。”
听到这番话,子瞳心里惊动了下,对方居然对自己与沧海之间如此了若指掌,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抿起唇角,冷冷地盯着他。
“姑娘别误会,我与沧海是多年的好友,叫凌云,如若不信,姑娘可以亲自去问沧海。”
“你明知我是回不去那宅子,见不到他的。”
凌云仰头一笑,说:“既然我是沧海的朋友,当然能带你回去。”
“这就是你跟踪我的目的?”
凌云点头,接着又摇头,“不止如此,还要助你夺剑。”
子瞳讶异地睁大双眼,“为什么?”
“因为。”凌云叹息一声,“沧海的梦该醒了。断城既已成废墟,何必再惊扰昔日亡魂?他与长歌在此地隐居,逍遥快活,不是很好么。”
见子瞳眼中仍有怀疑神色,凌云又说:“不瞒姑娘,我不但是沧海至交,更是当年他朝中重臣。我刚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子瞳说,“这些你该对沧海说,而不是我。”
凌云满脸苦涩地摇头,“沧海从来一意孤行,听不得旁人劝阻。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助姑娘夺回青霜剑。”
如此,子瞳便随着凌云,再次回到沧海的宅邸。
当厚重木门在身后阖闭,她只来得及从缝隙看一眼外头暗沉沉的光景,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直觉,仿佛这一走进,便无法回头了。
凌云没有说谎。沧海得知是他来了,与长歌亲自到院中迎接。两个大男人在庭院中搂作一团,笑声朗朗,而长歌在旁显得那样美艳温柔。
他们一起走进宽敞的前厅,有下人穿行忙碌,点灯、奉茶,长歌又吩咐快些准备酒菜。子瞳目光错也不错地落在沧海身上,他眉飞色舞与凌云交谈,不忘偶尔对长歌投去深情的一瞥,有些时候目光碰到她,眼色迅疾转为疏冷。这一番不过从早及暮的分别,沧海仍旧从前模样,子瞳却觉得自己的心绪变了,隐隐覆了一层薄薄的凉,她垂下头,微弱地笑了起来。
“子瞳。”此时长歌起身,袅娜地踱到子瞳身边来,轻轻握起她一只手。
长歌的手温暖绵软,被握住的子瞳却只感到一阵冰凉,她抬眼看向长歌。灯光下长歌的面容幻美如梦。
她说:“子瞳,既然你去而复返,可见嫁沧海的心意已决。”
子瞳张了张嘴,刚想出声拒绝,却见到凌云轻微但慎重地在不远处对自己点头。于是她静默了。
长歌见她默许,握住的手紧了一紧,柔声说:“子瞳放心,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和沧海都会好好待你的。”
“多谢长歌夫人。”许久,子瞳哑声说。
仿佛从未有人离去,亦无人归来。
后院小屋雅致如常,子瞳再次住了进去,等待长歌许诺的婚礼到来。
是的,一切只是长歌的主意,婚礼种种繁琐之事也是她去打理,沧海撇得干干净净,似与此毫无关系。子瞳又何尝不是?洁净骄傲的灵魂已飘出体外,静默又悲哀地俯视这可怜肉身——她就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为了青霜剑?这理由牵强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月光娇柔地洒了一室,子瞳就在这胡乱的充满自怜自伤的想象中睡去。
隔日午饭过后,凌云避开众人,来见子瞳。
子瞳正对着清早长歌差人送来的嫁衣发呆,那大红的颜色不似她熟悉的炉火,温暖明亮,却仿佛从长歌身上硬生生剥下来的施舍,发着嘲笑的刺眼的光,令她有放声大哭的冲动。
“恭喜子瞳姑娘,就要成为沧海的二夫人了。”凌云恭敬地立在门边,说。
“我不明白嫁给沧海与夺剑有什么关系。”子瞳并不理会他的客套之言。
“我来正是为此,并与二夫人商量如何取回青霜剑。”
子瞳瞥他一眼,冷然微笑,“还是叫我子瞳。二夫人这称呼我听着刺耳。”
“好,子瞳。”凌云走近,坐在她身侧椅上,“我问你,青霜剑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禁忌?”
子瞳蹙眉,“禁忌。什么意思?”
凌云挑起眉毛,笑得诡秘,“若有,事情就好办了。只需在婚礼上引沧海犯了禁忌,你再依法破解,青霜剑不就轻而易举得回了么。”
可子瞳令他失望地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子瞳。沧海是个戒心很重的人,对那把剑可宝贝得很,日夜不离身。若想夺回,只有在婚礼上趁他心神不宁使用计谋。”凌云情急地说。
“没有。剑是我铸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有没有禁忌。”
“不是骗我吧?”凌云低沉着声音问。
“何必骗你?取回青霜剑是我最大的心愿。”子瞳说完,背转过身朝着窗外方向,目光游移,终落在廊檐一角的雕花上。
凌云愤愤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这才不甘地离去。
时光匆促,又是月余过去,比之初到风城,天候更加寒冻。
子瞳每日里只是捧着暖炉坐在小屋中看些兵法书籍,或者对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发呆,她一向不喜绣工、琴乐,女孩家爱读的诗词也从不涉及。再过两日,便是她与沧海的婚礼。长歌说,那是好不容易择选的吉日,再适宜婚嫁不过。嫁衣早就备妥,环佩首饰也渐渐齐备,大红的绸、金的耳环手镯、翡翠的项链,铺排在一起灿烂浓艳,令她几欲窒息。如果他带给她的繁华世界只是这般模样,那么她宁可不要。可惜,一切已由不得她。
成婚当日,一大早,子瞳便被唤醒,在长歌差遣来的老妇人的服侍下,对镜穿好嫁衣。
可镜中人仿佛不是她,苍白的脸,双颊瘦削,嘴唇紧绷,无论怎样看,都不见丁点儿新嫁的喜悦。
老妇人却在旁口不对心地称赞,说子瞳夫人看起来很美。
子瞳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冷淡的笑,“你称呼我什么?”
老妇人愣愣地说:“子瞳夫人。”
“很好。”子瞳点头,刹那间心意已决,“既然我是夫人,我说什么你都要遵从,对么?”
“对,对,子瞳夫人。”老妇人看着一脸冷漠的子瞳,惊惶地说。
“那么,现在去给我找一匹白绸来。”
“白,白绸?做什么?”
“我想你没有过问的资格。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老妇人说完,急急地去了。
子瞳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蓦地伸出手来,一把扯下嫁衣,然后是金饰与翡翠,任那虚妄繁华噼里啪啦、惨兮兮坠落一地。
时候不久,老妇人便带着一匹素白绸缎回来,子瞳满意地笑笑,三言两语打发她离去。随后翻找到剪刀与针线,坐下来,为自己裁制嫁衣。她的手工虽粗简些,总好过穿那不喜亦不属于自己的衣裳。
旧日时光从子瞳手中穿行的针线中漏过,一点一滴,她回想起幼时曾坐在门槛上看父亲铸剑的情形;她渐渐长大,可以在一旁帮父亲的忙,父亲却老了;再后来,她好奇地拿走父亲珍视的玄铁,点燃剑炉等待,不意竟亲手令青霜剑重生,沧海亦随之出现……子瞳相信是命运引领他与她相遇,一切都是注定,只是上天似乎忘记,他在来临之前已拥有刻骨深情,他的眼中没有她,里面只住着长歌。
原来最无情的不是那人不懂情,而是太懂,却给了别人。
总算将嫁衣缝好。子瞳拿在手里,起身走到窗前,对着照进来的格外明丽的阳光一抖,那素白衣裳仿如冬雪般清澈透明,隐约泛着幽静银光。
吉时也差不多到了,子瞳手脚利落地穿起新嫁衣,对着镜中简素的自己微微一笑,然后蹲下身,检视跌落在地的那堆金翠珠宝,终是拾起一支钗来,碧玉的钗上坠着几颗圆润珍珠,少了奢华的媚气,却有几分素净的恬美,于是将它戴在松松挽起的发髻上。再来,薄薄地上了一层胭脂,只在嘴唇,苍白中便显出一抹*来。
正在此时,那老妇人又进到屋里,催促着,“子瞳夫人,吉时这就到了,您……”一看清子瞳的装扮,她就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双眼瞪得浑圆。
子瞳敛下眼,故意不去看她讶异的神情,只是提起裙摆,往前厅走去。她知道,沧海穿着大红新郎装束等在那里,要迎娶她这穿起白衫欲惊吓众人的新娘。
子瞳一路走,只见到整座偌大宅邸一片红艳似火,灯笼、彩带、灯烛,还有人的衣裳,再低头看自己,忍不住,嘴角露出恶作剧即将得逞的笑容来。
下人们当然看见她的异样装束,一个个张大嘴吃惊地望着,却不敢说些什么。
那老妇人亦是战战兢兢地追赶而来,伴在她身侧,走路的姿势都是惶恐。
她们来到前厅,子瞳一眼就望见沧海,还好,他的喜服是深红的上衣与黑的绸裤,并不如周遭那般刺眼的红。随后目光掠过长歌,依旧美艳无双、绝色倾城,许是看得多了,子瞳心中毫不起波澜,亦失了初时的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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