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沧海找来君平,让他按照写好的方子去抓药。
他们离去以后,房内只剩下沧海与安静昏睡的子瞳。夜色浓重如墨,同时有大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门窗呜呜作响。沧海心中一片惊慌杂乱。他搬一张椅坐在床边,看着子瞳本就苍白如今更无血色的脸,她双眼紧紧闭着,再无初见时冰凉坚忍的光,唇角也失去倔强。
天色就在沧海的凝望与回忆中走向昏蒙,再撕扯着走到隐隐透出稀薄晨光。
长歌出现在屋门旁,已站立了许久,先是看向沧海,再循着他目光见到昏沉在床的子瞳。她缓缓走近,柔声说:“你在意她,是么?”
沧海回神,见到难得憔悴忧愁的长歌,“你们不该对她下药。她是否存心杀我,尚是疑问。”
“你在意她。”长歌执拗地说。
沧海叹了口气,“长歌,你在害怕。”
“我没有理由不去害怕。你心里有了她。”她颤抖着声音说。
沧海摇头道:“我没有爱上子瞳,长歌,我仍是爱你。只爱你。”
“你何必欺骗我,又欺骗自己。”长歌凄凉地笑了笑,“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变化。沧海,我在你身边七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包括你自己。”
“那是因为她此刻昏迷不醒,我很担心。”
“怎样的缘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究有了动容。”
沧海盯着她看,什么也不说。
长歌微笑,握起他一只冰冷的手,柔声说:“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来看她,好么?”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沧海蓦地脱开她手,语声无比冷然,“因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因为这样说可以增加我内心的愧疚,从而让我更加珍惜眼前人,对么?!”
他叹一口气,“长歌,我对你的爱,不管遭遇什么、经过多久,都不会变。你只需牢牢记得这一点。”说完,撇下她独自离去。
长歌望着他挺拔清俊的背影,突觉这信誓旦旦的幸福涌进了些许悲伤。
她会记得他的爱,却也不会忘了他今日望着昏迷的子瞳时,眼中流露的怜惜动容一如初见她的时刻。
子瞳从昏迷中醒来,是傍晚,小屋里除了她再没有旁人。她试着挪动身子,轻飘飘的。想起身,却使不上足够力气,只能软塌塌地躺着,脑子里一片令人沮丧的纷杂缭乱。
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赶忙闭上了眼,进来的人挨近床畔,眼睛搜寻过她整个身体,再落到左手的伤口。子瞳感觉得到那目光,充满了担忧与焦灼。
会是谁,沧海么?她想。
沧海坐下来,将头倚靠在床柱边,轻轻地、自语般地说:“子瞳,长歌对我说,我在意你,我告诉她我仍是只爱她。你知道吗?子瞳,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女子走进我的心,我和长歌一起经历过太多太多,那些往事已经成为我生命的本身,长歌亦成为我的生命。但是,我发誓会对你很好很好。你想家,我会陪你回去,或者我们一起把你父亲接到风城来,你们就可以每日相见了。但这些都要你醒来才能做到。快些醒来吧,子瞳。我很担心你,你一直这样睡下去就不寂寞么?”
他停了一停,接着说:“我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剑炉里的火把你的脸蛋映得通红通红的……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让人不能忽视的力量,在你用缝衣服的针制住那杀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是个聪明机敏的姑娘。我一直忘了跟你说,那件白色嫁衣你穿起来很好看,整个人就像都在发光一样。子瞳,大夫说要跟你多说话,你虽然昏迷着也是有知觉的。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听到了么?快点儿醒来吧,你那么伶牙俐齿的,醒来跟我吵吵架也好。我知道,你一直睡着,是因为我们对你有怀疑,那么我告诉你,我愿意听你的解释,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并非存心伤我,我一定会信任你的。”
然后他俯下身去看子瞳,恍惚中她的睫毛似乎扑闪了一下,定睛去看,却仍是动也不动地昏睡在床。
又坐了一会儿,沧海离开。
子瞳等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睁开眼。“我只爱长歌,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女子走进我的心”那一番愿她醒来的话,她真正听入耳的,只有这一句,像在心口狠狠刺了一刀,顷刻间血流成河。她瞪着床顶覆盖的柔软纱帐,一张脸静静的、木木的。
夜色再次降临,星光稀落地挂在西边角落,偶尔发出微弱的闪烁,许是怜惜她虚弱病体,连风都不再凶猛。
终于,子瞳坐起身,眼光缓缓扫过这住了数月的房间,用来刺绣的花架、梳妆台上罗列的胭脂盒、嵌着花边的铜镜,还有那隔开小厅的粉红纱缦静静垂落……看得久了,便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刺眼,心中却衍生出一番走进旁人家中的无措来,连手脚都不知摆在哪里才够稳妥。再华美炫目的东西,若是不属于自己,终究是虚妄无情的存在。子瞳下了床,走到厅中,坐在窗台边的椅中,桌上有一杯冷掉的茶,还有那本她昏迷之前正在看的书,她抬手轻抚过书面,对这房中物事第一次有了不舍。还有什么?沧海,抑或求而不得的青霜剑?
子瞳垂下眼,冷清地笑了起来,渐渐笑出声音,愈来愈响,在这静夜里仿佛迷途的孩童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娱。
抬头去望窗外的天,依然一片浓重如墨的黑,可她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被囚困的折磨已生长成令人恐惧的窒息。
隔日一早,沧海来探视子瞳,刚走进厅中,起了一阵风,恰将桌上昨夜子瞳写的短笺吹落。他只瞄了一眼,并没在意,径往内室走去,可很快就呆立在那儿无法动弹。床上空无一人,棉被折得整整齐齐,仿佛巨大石块压在胸口,又或者咧开大嘴发出嘲笑的怪兽。
“子瞳!”他惊喊。猛然想起那张被吹落的纸,快步来到厅中捡起。
上面只用简瘦字体写着一行字:我去凌霄城别院。
沧海拿着短笺往外跑,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管事,吩咐道:“让君平和君安到前厅见我。”
“是是,奴婢知道。”管事小跑着去找人了。
沧海快步往前厅走,不觉将手中薄薄纸笺捏成遍布皱纹的沧桑模样。
在厅中见到仓促赶来的君平、君安,他早已等得满心不耐,说:“快去准备马匹,随我一起去凌霄城别院。”
“去别院?”君安蹙眉,“公子,这一去路途遥远,岂不耽搁了您的大事?”
“我说快去备马!”沧海凝眉,沉声喝道。
他们无奈,只得领命而去。
过不多时,马匹备好。三人在门外翻身上马,朝着通往凌霄城的大路疾驰。沧海不停扬起马鞭在空中虚拍,一张脸冷肃异常,嘴唇几乎抿成直线。君平、君安心中惧怕,谁都不敢出声,只一味地催促马匹快行,紧跟在公子身后。
他们驰出总有十里,终于见到前方清瘦身影,黑色衣裙被肆虐的狂风一吹,显出纤细伶仃的脊背,沧海想出声喊“子瞳”,喉咙却似被什么哽住,只得疾行到她身边,翻身下马。子瞳早已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倔强地不肯回头去看,待他来到身侧,青衫遮蔽住射向她的一片日光,她没法再装作不见,侧过脸去,给了他短暂一瞥。
沧海得以见到她静默无言的双眼,内有流光闪现,倏忽间,就消逝了。
“子瞳。”他轻唤。
子瞳仰起头,看向路旁一株碧绿如湖水的老树。
“子瞳,为何执意去别院?你的伤尚未痊愈。即使要去,也该让人护送。”
听到这话,子瞳笑了出来,“我没有受伤,只是被人下了药。”
“这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那么就是长歌。”她转脸向他,一双眼清净无波,“你既爱她如生命,她的意思难道不能代表你么?”
沧海看着她,不知如何作答。
“好。”她接着说,“下药是长歌的意思,让我去别院居住是你的意思。你们的吩咐我都乖乖听从,还有什么不妥吗?你寻到此处,莫非是怕我偷偷逃走给同伙通风报信?你好像忘了,凌云早已死在青霜剑下。”
“子瞳!”沧海突然抓住她衣袖,感到布料下面的手臂细瘦得仿佛一捏就断,他皱起眉,“我相信你不会与我为敌。那天只是意外,你不过是突然兴起要切磋武功。”
子瞳挣脱他手,摇头,“你错了,我那天是故意出手的。不要忘了我曾经说过,为了青霜剑,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会追随你而至。一日未将剑夺回,我绝不会死心。”
“子瞳,你心中除了青霜剑,再没有其他了么?”沧海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痛苦之色。
“有的。只是两相权衡取其一,我宁要青霜剑。”良久,她说,轻淡话音中有他不识的落寞。
“好。”沧海重重点头,“我在这里,剑在我身上,你来拿吧。”
子瞳脸色微变,身形晃动,疾伸右手向他腰间探去,沧海刚要避开,未曾想她的手硬生生停在一片虚空之中,再慢慢地、慢慢地回握成拳,眼神亦随之凝固,如冰,或者沸腾火焰,有千言万语便似要喷薄而出……终只化作一句雾气氤氲令他恍然不知身在何处的话,“我喜欢上一个穿青衫的男子,他抢了我的剑,却不打算归还。”
沧海心中一凛,不必张望,便可想象她倔强的一张脸,小小的下巴尖而紧绷,透露出怎生的坚定决绝。他突然对子瞳升起某种恐惧,她哪里是冰,分明一团冰冷覆盖下燃烧的火焰,明亮通透,正如青霜剑重生那一刻的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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