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总无边

第3章


只是那时不能视物,所以未见样貌,如今唐突了,还望仙姬见谅。”
  他这一句颇为失落,阿禄听进耳里,倒觉得极为不忍。
  只无奈自己并非那故人,便抱歉一笑,抬脚上了船。
  待坐定时,那仙童早已撑船离了岸边,船行的极稳,如平地一般。
  下船时,阿禄仍觉让此等小人儿撑船,实在罪过:“仙童可是帮人代职?这种渡世的活儿实在消耗体力,司禄虽是一女仙却也看不下去,待自人间返回必会奏请天帝为仙童另择他处。”
  小仙童略错愕,摇首道:“仙子不必挂心,我撑舟十万年以来,仅有两三人乘过,说起来都不算是个正经差事。不过,还是多谢仙子体恤,小仙告退了。”
  十万年……阿禄心里咯噔一声,呆了。
  方才还瞧着那仙童年幼,起了几分怜惜之意,却没料到竟是个前辈,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脸烧得厉害,真是丢人丢到普陀山去了……
  她这厢正是抑郁着,却忽觉后脑痛了一下,熟悉而温馨。
  “阿禄,你也算个神仙?”
  凡间的土地
  阿禄尤记最后一世为人乃是道观门口的弃婴,自此小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日日圈养些猫猫狗狗的也算平稳,直到有个落魄少年出现才微乱了心房。本以为患难情深,却不想一队兵将出现后,少年便被从南梁接回了北周,临行前留一玉佩,千叮咛万嘱咐她要好生候着,待他日功成便能相见。
  那时,阿禄自觉青春年少,难免做些英雄儿女梦,却不想三年之后听得的是护国将军的小公子迎娶大贵族之女的消息,少年英雄配贵族美人,一时传为坊间佳话。
  托这情伤的福,她由此心碎万分,一心修道终位列仙班。
  从此也深刻明白了一个凡尘道理:美,是爱他妈。文言一点也可说,万物之爱,由美而缘起。
  二人踏入人间时,正值南梁四月芳菲尽。因阿禄要与凡人结缘,自要是肉体凡胎,司命便只能雇了辆马车代步,足足行了十日才见着个像样的乡镇。
  待到此镇时,正逢一年一度祭祀土地之日。
  据说此地土地君颇为灵验,是以镇上稍显赫些的地主土豪无不在每年四月里尽心竭力安排祭拜。往年祭拜时土地必会显灵,今年却格外奇怪,连连三日都不见有何动静,土地豪绅们慌了神,寻一神婆解答疑问。
  那神婆六十几岁,却是鹤发童颜,无形中教不信的人也会笃信三分。她接了豪绅们的活计,摆上香烛,开始准备与土地爷神交。
  那边神婆跳的欢喜,这边阿禄与司命初次见此情景,也正瞧得欢喜,时不时交流些没见过世面的心得。
  那神婆跳到高亢时,竟是开腔唱了起来,阿禄为了听得仔细,特挤开人群站到了前列:“司命,你说这土地真会与一凡人神交?我成仙这么久,怎么从没听见过凡人与我说话?”人间四月已见热气,她只觉得背上汗涔涔,便劈手夺过司命的扇子,自顾扇起来。
  司命道:“这人间能通神的人虽不甚多,却还是有些的。如今你虽是肉体凡胎,但在这下界土地面前仍是个神仙的里子,若想探个究竟,倒不如直接将那土地唤出来问问——”
  “算了,我如今连个云都捏不成形,还是不在下辈地君面前丢人了,”她道,“且观赏片刻就动身吧,早完事儿早升天,我已经开始怀念四季风凉的仙岛了。”
  他们这处正是窃窃私语,却忽地听见神婆咿呀一声尖叫,凌空跳转,咚地一声落到人群正前方,道:“是她,她对土地心存不敬,土地神君心有芥蒂,才不肯现身。”那枯干手指颤抖着,分明明指向正是满脸窃笑,一身热汗阿禄。
  阿禄这还没缓过神,只瞧着那张脸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愤恨,总之很是扭曲的脸,停了手中的扇子……
  此时万籁俱寂,神婆理直气壮地指着她,她便也目瞪口呆地瞧着神婆。
  这,这神婆既然沾个神字,怎么着也该瞧见了她身上几分仙气吧?这抖抖索索半天,就蹦出这么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来,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
  阿禄这自顾琢磨着,那四下里的人却早因神婆这一句话,均是蜂拥伸长了脖子,外加摩拳擦掌。照此阵势,估计就差一个带头的,马上就会将他二人当作妖孽而群起攻之……
  套用西楚霸王的一个典故,这两位掌管人间命数的仙人,如今却是四面楚歌,进退维谷了。
  阿禄琢磨到此处时,便更觉尴尬,只咧嘴一笑,依旧摆着摇扇子的姿势,心里却开始盘算起如何脱身的问题。自打他二人下凡,司命府里那对仙童是日日报道,时时现身,虽是两个小仙倒好歹也算个神仙,能给他们撑些门面。
  可如今这需要时,怎就不来了呢?……
  “姑娘,”土地豪绅群中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向她微一抱拳,蹙眉道,“请问可是外来之客?”
  “路过,路过。” 阿禄干笑,抱拳回礼。
  老者,道:“姑娘,我桐乡百姓天生地养,全年依仗土地神君福照,是以每年一月的祭祀非常重要。如今接连三日,土地神君都未显仙迹,众人皆忐忑不安。既然今日神婆指出是因姑娘心有不敬而致,可否请姑娘在土地庙里拜上一拜,以显诚心?”
  拜上一拜?
  阿禄一听如此简单,再瞧那老者似乎并不像说笑,顿时就乐开了花,正要开口应承时,却听司命在耳边道:“莫怪我没提醒你,你我仙阶在这些地君之上。倘若你当真行了叩拜之礼,那土地君恐怕消受不起。”
  阿禄摇了摇扇子,低声回道:“消受不起是指什么?”
  “论阶品,你尚高了土地君三级。这仙界等级虽不似鬼界森严,但也讲究个上下有别,如今你这神仙硬要去拜一个人间地君的庙……照我推算,今日这庙怕会被电母劈了”
  这,这不是明摆着去欺负同道中人了?
  阿禄被他这一说,倒没了主意:“那,那是拜还是不拜?”
  司命微微一笑,自她手中拿回自己的扇子,道:“不拜你还想走吗?”
  废话……不用他说,阿禄也晓得,如今被这上千人围着,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仙能做什么?也学那神婆跳个大绳,招几个神仙来解围?纵然她丢得起这人,司命也断不会肯的……
  阿禄想到此处,也只得点头,随着那神婆进了庙。待抬头看了一眼修整的颇像个样子的土地庙,只觉得心头非常不忍,便又侧头对那老者很认真地问道:“当真要拜?”
  老者很是认真,道:“当真。”
  “真要?”她还是不忍心啊……
  “的确。”老头儿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罢了,土地老儿,不是我司禄仙姬诚心害你,实是这世人眼拙看不清阿——
  阿禄默念了一句,伸手整理了衣衫,轻咳一声,恭恭敬敬地自那华服老头儿手里接过三支香,用余光扫到尚站土地庙内的司命星君,最后嘱咐了一句:“你且站在庙外,一会儿烟尘太大,弄脏了你就不好了。”唉,想来是随他相处过密了,竟也学了七八分的婆妈。
  司命星君闲闲地笑着,倒是半句异议也没有,立刻转身几步出门,直走出十丈远方停下,啪地一声打开扇子,绝对是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阿禄见他无情,也只得翻了个白眼,遂捏紧手中的香,顿了一顿。想来,行了这半月,才见这么个像样的土地庙,香火也正旺盛。可怜可叹可惜了……
  执香,高举过头顶,躬身拜了三拜。
  轰隆隆几声炸响,那晴天里数道闪电很到位。听着声响倒像是近在咫尺,看来电母一直抱怨法器不好使,绝对只是抱怨,这法器再用上亿万年,也该不成问题的……
  再轰隆隆几声巨响,巴掌大的土块纷纷落下,她纵是左右躲闪,还是不甚落了一脑袋的灰。
  轰然一身巨响,还没等她再闪,这土地庙便很干脆地塌了……平地里直起了三丈灰,阿禄却安然无恙,只站在满天黄土中,呛得鼻涕眼泪齐流。她边咳嗽着,边瞥见司命早已再退了数十丈,站在柳树下看仓皇跑出的众人,闲云野鹤一般。
  躲的倒也干净——
  “仙子,土地我这厢有礼了。”
  烟雾中,阿禄正是很没仙态地抹了一把呛出的眼泪时,债主终于显行了。这一声仙子,直叫得她兵荒马乱的,慌忙又挤出几行清泪,做一副无辜可怜相,待抬头时……
  却赫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半浮在空中,不染尘埃……
  竟然,竟然是个颇有风姿的女地君……阿禄盯着她出神,回想自己当年在凡间听得本子,说什么土地老儿的,竟原来没有半句是真的。
  “咳咳咳咳……”她又借着烟尘抒发了一下歉意,方才开口道,“土地君,很是抱歉,本仙实在是被凡人所逼——小仙日后定然加倍补偿。”
  土地君恭谨再拜,道:“仙子言重了,实因近日洪州城内有人召了远近各方土地君,才致我迟迟未归,不想凡人妄自揣测,反而难为了仙子。敢问仙子的仙号,小君我他日倘若可晋级仙班,定然前往拜会。”
  仙号?谁晓得你日后会不会假公济私,报此毁庙之仇?
  阿禄清了清嗓子,忽然心念转了一转,道:“小仙乃司命星君。”
  司命啊司命,别以为本仙姬不知道东胜神洲的手传书卷上,你可是个战功盖过白虎星君,书画羡煞文曲星君的仙人,文才武学颇得些仙姬的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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