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总无边

第55章


  “姑娘——”伯子仁终于有了反应,干干一笑道:“姑娘,这三界之内仙鬼妖人皆为同根,说不定几个轮回,你就做了神仙,我就做了妖精,何必如此苦大仇深——”
  “哼,任你再花言巧语,也要给我个圆满的说法,否则——”那少女抬脚迈上岸,道,“便是欺我南瞻部洲妖族无人!”
  伯子仁脸色几变,将一张小俊脸拧成了苦瓜,道:“姑娘,你这般咄咄逼人又是何苦——”伤这蛇的是自己师父,做徒儿的总不好将师父卖了出去,他长叹了口气,认命道,“罢了罢了,万事都是我的错,姑娘你只说如何责罚便是。”
  “算你识相,”希有似乎早有所打算,指着那马车那处,道,“我已随了你们一日,就为了这个熏香笼,”她反手一抓,那马车上的笼子便飞入手心,接着道,“这是南朝医仙谷的秘制熏香,可避百毒,是也不是?”
  伯子仁,道:“好眼力。姑娘要是中意这个熏香,我倒是可以派人备上一二百个,即刻送到妖都狐王府上。”
  希有碧眸一闪,道:“你也好眼力,竟然看得出我的身份,”言罢,她很是骄傲,微抬了下巴,道,“我才不稀罕什么破熏香——你们医仙谷的规矩,马车挂十六盏熏香笼的,便是医仙亲自出行,你是伯子仁对不对?你师父是长生帝君对不对? ”
  阿禄听这小蛇话语虽不羁,神情却是极为可爱,不觉侧头对苏合香道:“没想到妖界人也如此有趣。”自打晓得苏合香可通三界后,她只觉得此人亲近了许多,好歹遇见个灵通凡尘外的人,说话也可随意些。
  苏合香深笑看她,低声道:“她若是寻仇到你这里,怕就不会如此有趣了。”
  阿禄颔首,极为自然地吐舌,道:“方才若非是苏公子相助,真是大麻烦了。”边说着她边对苏合香拱手拜了拜,道,“阿禄这里多谢苏公子了。”
  苏合香和气,道:“无妨,举手之劳。”
  他二人耳语这几句时,伯子仁已退后一步,极为郑重道:“姑娘,家师正在闭关清修,百年内不会见任何闲人,若姑娘当真有要事,还请于蓬莱承上拜帖,待家师出关时再做定夺。”
  他这句话说的有模有样,阿禄听着却像是唱戏。什么闭关清修,明明是下凡历劫,只是不晓得那小蛇为何要寻长生,总不会又是一段孽缘情债……
  她这正猜测着,希有那碧色眼眸已没了光彩,只低头扯着衣角,再没了方才的犀利骄傲:“长生帝君不在,承天帝妃长居普陀,勾陈帝君……如今我上哪里寻人给我提亲呢……”她这般自语着,垂头琢磨了半晌,才抬头道,“本姑娘先不和你计较,待我寻到人替我向北极帝君说媒,再来找你清算后账——”
  杏林的白泽
  小蛇来的蹊跷,走得也蹊跷。
  众人便随着伯子仁一路而行,约莫一个时辰,才到了路的尽头,两侧山中隐隐野物之声,衬得林子愈发阴森,而众人面前却是处断崖谷底。
  伯子仁站在断崖前,道:“三位,白泽与我乃是旧识,他所住之处历来阵型密布,我先进去知会一声,让他出阵相迎贵客。”话音未落,已是青影一闪消失无踪。
  阿禄此时才看清面前石壁上刻着“杏花谷”三个笔体阴柔的大字,深入石面的痕迹竟边角光滑,毫不像兵器所致。最令人称奇却是那峭壁边缘所种的杏花,杏花乃是雨水时节的番花信,此时却是盛夏,依旧花开艳艳……
  她瞧着面前的杏花林,总觉熟悉,但翻遍脑海中的记忆,也不曾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么一片林子。不过,此时可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她纵与凌波和兰陵王学了些皮毛,却终是肉体凡胎,如何到这断壁之上才是最要紧的。
  她边想着,边对身侧兰陵王,道:“王爷,这等峭壁——”
  还未待她说完,兰陵王已伸手揽住她的腰,踩着那几个字向悬崖上的林子掠去。阿禄只觉得鼻尖一阵甜香,便瞧见脚下已是离地十几丈之高。
  待踏上峭壁之时,漫天清白杏花雨携着香气席卷了整个夜空。
  而二人之前,却是早到一步的苏合香。
  “好身手。”数丈外,一个男子出现在林中,皮肤苍白病态极重,他身侧是先行登山的伯子仁,“兰陵王,”那男子垂目,道,“白泽已恭候多日。”
  兰陵王松开手,将阿禄放于身侧,笑道:“白先生不必如此多礼,本王此番是前来恭请出山的,不知本王可有这等机会得白先生辅佐。”
  白泽,道:“当年天下纷争骤起时,恰逢白某天劫,好在有师兄伯子仁相助,才留了此性命等候有缘英主。如今既是等来了王爷,自当相随。”
  白泽口中称伯子仁为师兄,其意明显。
  阿禄此时方才明白,那白泽必是长生帝君的门下,辅佐师父自然理所应当。只是,她看了一眼一旁闲适而立的苏合香,午时于车中,苏合香曾早有断言,白泽必会侍兰陵王为主。他本是个凡人,即便灵通三界却也仍是个凡人,怎地就能猜到此中的关系?
  兰陵王颔首,柔声道:“那么,白先生可以准备起身了。”
  白泽捂嘴咳嗽了几声,道:“请王爷给我一日时间,我交代下人些事情。此片杏花寒林是我替家师看护的,总要留人照顾周全才是。”
  四周漫布乱枝香瓣,浅铺一层,掩住了暗色泥土。
  阿禄听他二人说着,才注意到四周的杏花树均是根埋白雾之间,竟是与蓬莱那些个树木同出一脉,以雾为肥,以天地精气蓄根。此处的灵气,丝毫不比那承天谷差,想必又是哪家皇族的龙脉,被这俩师徒轻易占了。
  兰陵王扫了一眼四处,道,“三光宣精,五行布序,此林确是仙品,”他看向苏合香,道,“听闻苏公子精通伏羲之术,可有何看法。”
  苏合香深笑,道:“既是仙林,应可自主变幻,此时阵型恰含杀气,想来白先生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正以此林阻挡外敌。”
  白泽,道:“两位说笑了,白某于人间的虚名听着威风,却历来都是麻烦缠身,哪日真没有了麻烦,也该是命归黄泉之时了。”伯子仁站于他身侧,叹道:“哎,这人界最累人的就是名声,千百年也未曾变过半分。”
  白泽摇头,道:“罢了罢了,贵客请随白某入林吧。”
  他话音未落,已先行转身带路。众人随白泽走入杏林深处时,才遥望一排简陋木屋,像是随意堆砌一般,与那医仙谷相比,倒真是一处仙境一处凡尘。阿禄瞧着,心中暗叹这长生帝君两个徒弟不光是性情,连品味都大不一样。
  晚膳极为简单,谷中下人侍奉众人沐浴后,将各人带入了休息之处。兰陵王几声王妃唤的,自然让众人默认此二人应已有夫妻之实,不必吩咐,便将二人引到了一处。
  阿禄见仅有一床,不禁暗暗抑郁。本是困顿却也撑着,兰陵王见她迟迟不愿睡,只靠在床边帐下,笑道:“阿禄,本王既是应了你,断没有霸王硬上弓的道理。”阿禄听他直说,也懒得解释,只闷声,道:“王爷既是晓得,为何还要与我共处一室。”
  兰陵王,道:“方才晚间,白先生对本王说今夜将会有外人入谷,本王自然要将你带在身侧护着才是。”
  “外人?”阿禄,道,“南刹本就难入,这杏花谷更是难寻——”
  “是外人,”兰陵王低低笑道,“亦是故人。算了,先不说这个,到时你自会知晓。”
  阿禄虽有好奇,见他不愿多说,也只能先放在一边,转言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王爷曾说无心争这天下,却为何还要来寻白泽?”兰陵王看她半晌,方才柔声道:“本王无心争天下,但也要保北齐社稷。如今北周与南陈虽是暂成盟国,均是对天下虎视眈眈,而北齐以北又有富庶的嚈哒国相胁,自然要有所防备才是。”
  阿禄难见他如此认真,不觉也深思量了片刻,才道:“倘若一日狼烟四起——”
  兰陵王轻浅地看着她,自带三分轻狂七分笑:“本王虽无意争夺天下,却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他自和衣躺下,留了外侧给阿禄。
  夜半时分,月影憧憧。
  阿禄正睡得迷糊时,听见屋外似有女人说话声,起身却见兰陵王已立身于窗前。她下了床走到兰陵王身侧,向外看去,不觉神色一怔。
  一个女子身披帅袍,立于杏花林中,卓然而立,正是南陈长公主陈桃。而她身后随着的,正是四艺鬼君。阿禄一看那四人,方才一瞬的惊异都归于了然。
  此处固然难寻,但若有鬼界相助,又有任难?
  “不知公主亲自来此,有何赐教?”此时,白泽已行到众人身前。
  陈桃抱拳,道:“白先生,天下纷争战事连年,百姓苦不堪言。我遣人探访近十年方才得见先生一面。小女冒昧直言,不知先知可否助我南陈完成一统大业?”
  白泽,道:“郡主晚来了一步,”他咳嗽了两声,扶住一棵杏树的枝干,道,“白某已择明主而侍,多谢郡主厚爱了。”陈桃眼眸微挑,盖住了一闪而逝的迟疑,道:“可是——苏合香?”
  白泽摇头,道:“北齐兰陵王。”
  陈桃尚未听完,一双眉便已绞起,道:“先生既然得天眷顾,也应庇护这人间的无辜百姓。北齐兰陵王杀戮无数,踏血屠城之名早已天下皆知,此等人若是得了天下,便是浩劫。”
  白泽微蹙眉,道:“白某无话可说,公主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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