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碧玉

66 第 66 章 虎狼之药伤根本


    过了两日,褀蕊头发、皮肤痒到万奈,一抓就是皮屑,便吵嚷着要沐浴,云娘想着她她着差不多,便应允了,趁着中午日头花高照,烧了两大锅热水,但是不能泡,只能坐在小板凳上冲,因为葵水未净,褀蕊心想可能是害了病,体弱所致,可自她醒过来二十来天了,□依旧是血丝不断,便对胖奶娘说:“奶娘,我□一直断不干净,明日请郎中开个方子调理调理,整天绑着布条子,粘粘糊糊的好难受。”
    胖奶娘坐在后面给褀蕊搓背,听闻此言,手形一滞,顿了顿,生硬的回道:“好,好。”
    “奶娘,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我沐身搓背,让您受累了。”褀蕊一边用布吸发丝的水,一边说:“将来我也给你和娘搓背。”
    胖奶娘抹了抹眼眶,梗住发颤的嗓音,强笑道:“小姐说傻话呢,别说你现在病着,体弱,就是你没病,奶娘为你洗身子也是应该的。”
    “没有应该的,奶娘是亲人,不是下人。”
    净过身,褀蕊感觉清爽许多,海棠已经把被褥全部换新,屋里的药味也淡了许多,喝了药,晾干发丝,便上床休息,迷迷糊糊睡去,现在她不用逸君陪着也能睡着,当然不比逸君在身旁睡得安稳,毕竟是有夫之妇,不比前日病里糊里糊涂不知礼,该避嫌的要避嫌。
    郎中开了两帖调养的药,吃了四五日,□依旧不净,心有不解便问起郎中缘由,郎中是吱吱吾吾道不出所以然,每每细究起病症,云娘、胖奶娘、海棠便摆出母鸡护小鸡的架式,劝她不要多想,放宽心思养病,褀蕊本未多想,她们如此严阵以待,反而觉得不对味,几次后,心中疑团越滚越大,难道自己得了疑难的病症,盘算等过些日子,亲自去药铺子问个明白。
    不觉又过几日,褀蕊正在午睡,隐隐约约听到逸君焦虑的声音,好像是在说自己的病,褀蕊便披衣起身,贴着墙偷听。
    屋内的逸君极为焦炙,云娘和郎中对褀蕊的病症是遮遮掩掩,说一半瞒一半,今天他非要问出底里,“娘,褀蕊到底害了何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云娘没有答言,只是掩面低泣。
    “夫人,逸君少爷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胖奶娘心一横,对逸君合盘托出,“逸君少爷,先头不对你说是因为不便,你毕竟是男子,如今是瞒不住了,小姐此次患病在腹中留下了病灶,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养了……”说着,红了眼眶。
    原来在褀蕊病中,池家下人胡乱抓配草药给她服用,恰巧逢她在葵水期,有几味是未婚女子的虎狼之药,伤及了根本,十里八乡请来的郎中皆知褀蕊是池家的媳妇,这种隐晦的妇人病症自然不能对池浩伦以外的男人道,□时续时断的血丝不出一两月便能治好,只是落下不能再生养的病症,云娘不敢实言相告,逸君血性方刚,只恐他会干下出格的错事。
    她不能生孩子了!!!不能当母亲了!!!
    直觉肺部的气忽被抽走,无法吸呼,褀蕊脸色惨白,脑子昏茫茫一片,再也听不进其它声音,耳边又响起那惊骇的咒骂,白茶瞪着她的血红眼珠子,虽说她们的死是池老爷授意的,但是她也有脱不了干系,到底事由她起,到底是两个碧玉年华的少女香消玉殒,老天爷用这来惩罚她,这是因果报应吗,这就是现世报吗。
    浑浑噩噩,没惊动任何人,褀蕊拖着麻木冰冷的四肢,轻轻爬回床,盖好棉被,脸朝内,合上眼皮,她要好好睡一觉。
    不多会,轻轻的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又被关上,不用看也知是谁,逸君总会进来看她是否有被梦惊吓,听到他压抑的浓重吸鼻声,他为她在流眼泪,记得逸君唯一哭过就是当年埋葬她娘,今天也为她哭了,因为她不能当母亲,不能生孩子,那她还算是完整的女人吗?不过这样也好,将来她也不用为孩子是不是傻瓜或是体弱担心,对,对,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对谁都好。
    褀蕊默默垂泪,而逸君的眼泪更是如雨撒下,八尺高的汉子哭得令人伤心动容。
    次日清晨,天际微发鱼肚白,四周静敲敲的,逸君眠浅,听见院内有轻微的声响便醒来,起身出屋查看,只见褀蕊站在院角一动不动,仰头痴望着隔院伸过墙的梅枝,枝头火红的梅花开得正艳,初春的天气依旧清寒冷冽,风吹拂她及肩的发丝乱舞,逸君连忙解下披风为她披上,“身子才好些,千万别再招了寒气,进去吧。”
    褀蕊好似没有听到,安静得如木雕泥塑,空洞的眼眸一眨不眨凝视着怒放的红梅。
    逸君会意,褀蕊最喜欢戴花,伸手摘下一朵最红最艳的,簪上她的发髻,苍白的病容在红梅的映衬下多了丝丝生气,微扬嘴角,轻语道:“真好看。”
    褀蕊转望逸君,眨了眨眼皮,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好似在哪见过,一时半时想不起来,咬唇蹙眉思虑,是了,当年迟修泽在福法寺为她偷摘梅花,也是这样为她簪花。
    原本以为早忘记的身影,此时此刻清晰的浮起于心,褀蕊甩甩头,把那双狭目修眉驱出脑海,取下梅花,把它置于水缸上,让它随着水波飘荡,“梅花真娇艳,只是配我可惜了。”
    “怎的会可惜?为何如此说?”逸君诧异,不解褀蕊为何如此,却心疼她满目悲哀和绝望,软语抚慰道:“不戴就不戴,褀蕊比花更娇美,不用花称。还是进去吧,起风了。”
    褀蕊点点头,刚刚抬脚却发现腿麻痹,站得太久了,险些跌坐在地,幸好逸君手眼疾,稳稳的扶住她,随后蹲□,拍拍后背,“来,二哥背你进去。”逸君没忘记答应云娘,不能搂搂抱抱,但是没说不能背。
    褀蕊伸手圈上逸君的脖子,把脸偎在他的后背,低低的说:“二哥,还记得我十岁那年的端阳节吗?你也是这样背着我,背着我去看龙舟赛,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记得。”关于她的点点滴滴逸君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年褀蕊踢毽子崴伤了脚,躺在床上养伤不能出门,不能玩心里急得不行,是逸君说服了云娘,也是逸君背着她去看龙舟,那日太阳毒,被她被晒昏头,褀淳给她打伞,他们两人小心翼翼的伺候她,累得汗流浃背,惹得其它的小姑娘甚是嫉妒,“二哥,我想哥了,很想很想,你说哥现在在干嘛呢,他那么老实,也不会说话,会不会遭人欺负?会不会饿着,冻着?听说幽州下雪就像下刀子,林伯那么瘦能挺得住吗?”
    “他们都会好的。”知道她的担心,逸君道:“哥的事让二哥来办,你好好养病,别多想。”
    “嗯。”逸君的后背很宽很温和,褀蕊如慵懒的猫儿窝得舒服,舒服的舍不得下来,就让她放纵一回吧,“二哥,你多背我一会好吗?”她想从逸君身上汲取勇力和力量。
    “好。”逸君两步就进了屋里,背着褀蕊一圈圈的绕圈子。
    逸君的步伐轻又稳,宛如儿时云娘给她拍午觉的节奏,令她昏昏欲睡,不自觉的喃喃问:“二哥,你是哪里人?你爹是做什么的?当年为什么来金京?”
    从前想问不敢问,总怕刺痛他的心,褀蕊觉得现在可以问了,因为他是大将军了。
    “我是青州人,我爹是镖师,银枪是爹留给我的……”逸君缓缓打开尘封以久的往事。
    逸君的父亲上官鸿明在武艺高强的镖师,在一次押镖中,救下一位富家的千金,两人从此结下情缘,只是他们的情爱不被女家接受,便出逃私奔,他们以天为媒,以地为证成了亲,后来就有了逸君,婚后的生活虽然清苦,倒也幸福和睦。
    只是在逸君十岁那年,上官鸿明在押镖受了重伤,花尽所有积蓄也没有治好,逸君的娘万般无奈,扯下脸带着逸君回娘家借银子,却被无情的扫地出门,连大门都不让进,娘家视她为耻辱,早已不认这个女儿,自然也不认逸君。没有银子,上官鸿明耗了几月死了,临死交待,他有个师妹在金京,关系甚好,写了书信,叫母子投奔她去,办完丧事,四邻凑了些散碎银子,逸君娘便带着逸君往金京去,但是没有找到人,一路颠簸,生了几场病也死了,之后就碰到褀蕊。
    回起往事,逸君全身的肌肉紧绷,看着父母先后离开,还有娘家人无情的嘴脸,纵然事情过去十多年,心中仍是缀恨难平,褀蕊抚摸他的后背,“二哥莫要伤心,人人都有无法圆满的憾事。”我亦有,天底下满是伤心失意之人,你我不过是其中两个。
    沉寂久久,终于,逸君张口问出久压在心底的话,“褀蕊,你怪二哥吗?怪当初二哥离开你?害你遭罪受苦?”
    “没有,丁点都没有。”褀蕊摆摆头,下巴摩挲他的背,“二哥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二哥没去,就要和哥同被流放,那谁来救我,那我就死定了,千古艰难为一死,世上还有什么能大过死,我要好好活下去,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之后谁再没有说话,逸君抖声问道:“褀蕊,以后让二哥来照顾你,可好?”问得小心翼翼,满怀期待。
    褀蕊没应声,像是睡着了,逸君也不再作声,就这样背着她转圈,忽然褀蕊开口,嗓音低柔,低的方寸之间才能听到,宛如午夜梦回的呓语,“春风依旧,可惜物是人非。二哥,你曾说过战场瞬息万变,胜机稍纵即逝,其实缘份何尝不是如此,错过便永生的错过,不论你想与不想,都不能了,你还是当年的你,而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了。”
    逸君心里一缩,僵硬着身板,木讷讷的重复着脚步……
    /> 云娘在屋外撞见这一慕,想进去劝,终不忍,悄悄退出,胖奶娘扶着云娘回屋,“多登对啊,夫人就答应逸君少爷,把小姐嫁给他,这也是老爷临终的心愿,逸君少爷如今长了大本事,绝对能让池家心甘情愿写下放妻书。”
    昨晚,逸君跪在地上,哀求云娘将褀蕊改嫁于他,即便褀蕊再不能生养,他也要与她携手余生,但是云娘严词回绝了。
    不但如此,云娘反伺机向逸君提出辞官归农的事,逸君不依,为了褀蕊、为了云娘,他舍得下富贵富贵,舍得下威武的将军胄甲,舍得下西凉同生共死的兄弟,但是唯独舍不下让喻梅勤含冤莫白一生,他要利用积攒的官脉为喻梅勤平冤翻案,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若他是平头百姓,怎么能翻过如此通天大案。
    “不成。”云娘摇摇头,胖奶娘却满不在乎,劝道:“虽说小姐成过亲,但毕竟没圆房,还是个处,冰清玉洁的大姑娘,夫人若是担心传扬开了名声不好听,也不用怕,咱们压根就不是这里人,到时离开去别处过活,有谁知道,难道您就忍心让小姐跟着那黄毛小相公过一辈子,误终身啊!”
    “不成,绝对不成,逼人休妻是缺大德的事,不能坏了逸君的功德。”女儿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云娘不是没有动过别的心思,想着用逸君的名望,压着池家放了褀蕊,不论是休妻或是和离,让他们成亲,只是褀蕊不能传宗接代,泣声道:“十个郎中十个皆说褀蕊不能生养,但凡有一个半个说有得治,兴许我就昧下良心答应了,我不能害逸君,也要蘀逸君九泉之下的生身父母思虑,怎么能让上官家断了根脉,这事万万不能做。”
    前前后后有三十多位郎中给褀蕊诊脉,不乏有杏林高手,皆是摇头走人。
    胖奶娘也没有话,半晌又满眉缀缀道:“夫人,小姐这病害得蹊跷,难道你就不疑心她是遭了池家的黑手。”
    “这话千万别传到逸君耳里。”云娘马上肃目打断她,“这都是命,天命难违。是也好,不是也罢,总之褀蕊的身子再也好不了,想来是她命有此劫。逸君血性方刚,又在沙场舀了三年的枪,万一性子起来,把池家夷平了或是伤了人命,那他的一生就毁了。”
    胖奶娘张嘴欲辩,最后还是艰难的点点头,“记下了,只是夫人不用过分灰心,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心里总存着一个念想,总有一天,褀蕊的病会好的,就像五岁年那,她不但能生养,还能儿女成群。
    云娘叹叹气,走到佛龛前,敲起木鱼颂经。
    儿大不由娘,他们有自己的主意,她想把褀蕊许给逸君,逸君走了,当她接受了迟修泽,他却别定他家女,她不愿褀蕊嫁给池浩伦,但是无力阻止……她老了,说不动他们,能做得就是多读读经书,求菩萨保佑全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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