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锦翠

第十三章 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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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之光打入,本该是柔和的光芒,此刻却显得有些刺眼。
    初秋时分的早晨是略略带了凉意的,可此刻襄阳侯府的正房内,却不合时宜的燥热。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如芒在背的花如瑾。
    有一身翠绿长裙的小丫头端着摆了汝窑雨过天青茶碗的朱漆雕花托盘,自门口处小心谨慎的一步一步踏入,待到了花如瑾身侧时方才停住脚步。慌张而匆忙的瞥了一眼花如瑾后,屈膝行礼。将手中托盘高举过顶,等待花如瑾去奉茶。
    这主位之上只做了夫人,却未坐着侯爷,这夫人又是继室夫人。这茶,哪里就能这般糊涂敬了?
    她有些拿不准主意该开口叫什么,未等她开口。徐容卿却已默契的上前去扶了她起身,对襄阳侯夫人甘氏道,“父亲今日身子不适?”
    甘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可对于这个府上除了襄阳侯地位最为尊贵的徐容卿也只能礼让三分,客气道,“今日乃是先夫人忌日,侯爷此刻怕是在祠堂。”
    甘氏脸上的神色平静,可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今次这样重要的日子,襄阳侯在这个时辰要呆在祠堂,岂不是在暗示新妇,她这个襄阳侯夫人不过是个挂名夫人。
    徐容卿略一点头,嗯了一声,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待新夫人去祠堂给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敬茶、敬香了。”
    甘氏神色微微有所动容,眼底怒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荣辱不惊,从容不迫的笑容。“合该如此,可莫要过了时辰。”
    徐容卿不予理睬,侧目看向依然还屈膝跪在花如瑾身侧,将放着茶碗的托盘举得高高的丫头。不满的用脚去点了一下那丫头面前的地面,沉声道。“哪个院里当差的?竟是这般不懂规矩?”
    那丫头闻言,浑身一颤。并不敢抬头,只怯懦道,“奴婢……奴婢乃是……”
    “不懂规矩的,合该拖出去责罚才是。”徐容卿一面拉着花如瑾往外走,一面对着站在门口的管事嬷嬷道。“张妈妈,侯府的规矩费不得”
    这张妈妈乃是侯府的管事妈妈,襄阳侯第一任夫人,徐容卿生母陪嫁。多年来之所以屹立不倒,并非是讨得新主甘氏欢心,而是徐侯和徐容卿执意要将此人留下。不仅因她一直衷心无二,更因为她铁面无私,办事能力极佳。便连想要只手遮天的甘氏都要忌惮一二。
    张妈妈一身苍蓝色鱼纹长衫,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不留意思碎发,一副精明干练模样。身材高瘦,脸色红润看不出年纪,神态却甚为严肃。
    听的徐容卿的话,即刻便屈膝行了一礼,唱了一声喏。回头便吩咐道,“将这不懂事的丫头拖下去,重则十五大板”
    话音一落,便有四个粗使婆子自外面挑了门帘进门。叉着高呼夫人救命的丫头,一路下去。
    花如瑾有些目瞪口呆,可还是尽量保持端庄的和徐容卿一同并肩而行。待走到张妈妈身边时,忍不住侧目。却见她不苟言笑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微微对花如瑾点了点头。
    这是示好?花如瑾有些受宠若惊,也忙回复一个微笑。
    虽已入秋,可秋老虎依然热的让人难耐。此刻躲在云朵后面的太阳探出头来,洒向大地一片金光。
    襄阳侯府的院落九曲回绕,各处亭台楼榭皆是独具匠心。行走在这样艺术价值极高的园林之中,花如瑾却是无暇顾及景色。只一路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徐容卿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待至到了西苑时,徐容卿方才停下脚步,转身拉了花如瑾的手绕过影壁,往内院走去。
    这一处院落与别处不同,甚为宽阔空旷。只院落的四角种植着几人环抱不住的大树,回廊处既无盆景也无鱼鸟,幽静庄重。
    想来,这便是用作襄阳侯府祠堂的院落。
    正房五间大门紧紧关合,门口两侧守着两排四个小厮。
    见徐容卿引着花如瑾二来,皆恭敬行礼,倡导,“小的见过世子爷、世子夫人、祝世子、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徐容卿依旧是那副冷漠表情,道了声辛苦,便扶手示意四人起身。
    挨着门边站着的两个小厮精明利落,躬身上前替徐容卿和花如瑾将紧闭的大门推开。
    随着吱嘎声响,大门缓缓而开,一缕阳光洒入,正好打在负手而立于庄重排列几排的灵位前的清瘦背影之上。
    虽是还有夏日余温的初秋,可那人身上却穿着石青色羊羔皮袄,厚重棉衣十分松垮,想来那衣衫之内的人必定是清瘦异常。
    此刻能站在此处,对着灵位发呆的人,只有襄阳侯一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来了。”不等徐容卿和花如瑾发出声音,襄阳侯便先发出了声音。他并未回头,可却以猜到来者何人。声音绵长温柔,带着几分虚弱无力。
    徐容卿嗯了一声,牵着花如瑾的手往前走。直到于襄阳侯只一步之遥时,方才停下。目光落在那几丝银发上时,目光有些迟疑,然而却依然冷着声音开口,道,“我带妻子,来给母亲上香。”
    襄阳侯的目光停留在最新一排排位的坐左边,那上面所书之字,乃是襄阳侯夫人徐庞氏。想来那该是徐容卿的生母。
    听得徐容卿清冷声音,襄阳侯眉头微微一蹙。虽被岁月侵蚀却依然留下往昔风采的脸上,神色惨然。他侧目望向儿子,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方才缓缓落在花如瑾的身上。
    花如瑾见此,忙给襄阳侯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
    襄阳侯温润目光中闪过一丝光彩,亲手扶了花如瑾起身。对徐容卿道,“方才我同你母亲说了好一会话,今**能取得如此贤妻,想来你母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
    他对这个温柔绰约,举止大方的媳妇很满意。转头又去看了看那安然立在那里的灵位,似是十分欣慰。
    徐容卿未曾被他情绪感染,只是冷哼一声。“父亲今日能赏光同母亲说说话,恐是要母亲受宠若惊呢”
    襄阳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似是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蠕动,最后还是将所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自怀中取出一个刻着恩爱两不疑字样的白玉圆佩放在花如瑾的手中。
    “这是当年,我与你们母亲定情时所用玉佩。我一直带在身上,未曾离身一日。今次,我便要将这玉佩赠与你。希望你和卿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花如瑾接过那莹白玉佩,只觉出手温润,玉是上等好玉,那雕刻于上交缠萦绕的龙凤也是栩栩如生。这样的材质,这样的做工,当真是价值连城。然而,此刻花如瑾却也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似乎自己的力量并不能将这玉托起。
    不为它的价值,却为它其中承载的多年情谊,以及襄阳侯此刻的殷殷期盼。
    徐容卿似乎略略有些吃惊,一双鹰眸紧紧盯着那玉佩。待花如瑾叩头谢恩起身后,他方才回过神来。引着花如瑾去给自己母亲上香。
    花如瑾按部就班的燃香,叩拜,最后插香。而后对着襄阳侯夫人的灵位,轻唤了一声母亲。
    这礼算成,徐容卿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要拉着花如瑾走开。似乎与襄阳侯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花如瑾被徐容卿拉着向外走,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襄阳侯跛着脚,有些费力的向前追了两步,最终因腿脚的不便,只得放弃。可热切中透着哀伤的目光,却并未离开过徐容卿的身影。
    花如瑾用力扯了扯被徐容卿紧紧攥住的左手,轻声道,“世子,何不同侯爷一并回去?”
    徐容卿本就蹙着的眉,拧的更紧。“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多一刻钟都要我觉得不耐烦。”说着又侧头去看花如瑾,“这府上,许是与你打听来的大相径庭。日后你要多加小心。唯一能信任的便是方才见过的那个张妈妈还有……”他略略停了停,最终咬牙道。“还有便是父亲。”
    花如瑾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这父子二人好似仇人见面,可此刻,徐容卿又为何表现出对父亲如此的信任和依赖。
    徐容卿见花如瑾紧拧了眉头,似乎又在深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留些脑筋,去梳理梳理府上的关系吧。你今日站在我的身侧,保不齐多少人盯着你。”说着又低声道,“待你回门之后,我便要虽姐姐会鲁地,你若不能在三日之内熟悉府上事物,恐怕是要吃亏的”
    花如瑾猛然瞪大眼睛,“你不带着我?”
    新婚燕尔,竟就这样扔下新娘自己跑去鲁地了?就算是封疆上任,也是让带女眷的。
    徐容卿神色有些犹豫,声音有些不稳道,“我很快便要回来。”而后又轻轻抚上花如瑾的小腹,轻声道,“你可想要个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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