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香如酥

第8章


鲲鹏的羽毛致密整齐,缺了一根还是很明显的,香苏心怀歉意地摸了摸,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大概鲲鹏感应到了,突然振翅疾飞,发出悲鸣般的长啸,香苏吓了一跳,差点滚下去,这回不敢再揪鲲鹏的羽毛了,不结实啊。随手一抓,一条金光闪闪的带子很趁手,她的新君上也很给面子,迅速地扯住了带子的另一端,她便稳稳当当地化险为夷。
    她有了闲心,细看那根救命带子,做工不错,上面的纹路都是用她不认识的闪亮细线绣的。她顺着带子往上看,她的新君上照例面无表情,可太阳穴的筋却爆了爆,目视前方潇洒地一甩手,那带子便从她手中迎风飘开,贴着他的袍子落下。香苏看清了,那带子送从他袍子侧边的开衩里飘出来的,他这袍子……比带子还华丽,还漂亮,青岁姐姐的锦裳就够漂亮了,没想到男人的衣服也能这么骚包。她的注意力完全流到其他地方去了。
    鲲鹏突然飞得很愉快,它被拔了羽毛,主人却差点被扒了裤子,相比之下,它平衡了。
    它突然理解了主人当初救她的真意,数百年来,到处都是乏味的敬仰面孔,终于有一个打破沉闷的家伙了。
    香苏听见一种非常奇怪的“咕噜噜”声音,好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她侧耳细听,又好像没有了。
    “君……君上……”她唯唯诺诺地开了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是木灵却认了司金帝君当主子,她到底算哪界的人呢?
    东天云凉凉地看着她,她是喊他看她发傻的样子吗?
    “嗯……我们什么时候到啊?”她回魂了,很直白地说,“我从变成人形还没喝过一口水呢。”
    东天云眉头微微一挑,刚才她肚子叫,他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抱怨说没喝一口水,或许不是一般人口渴的意思。
    他瞥了下地界,悠悠吩咐鲲鹏:“去清泽府。”
    鲲鹏听命,飞速下降,清泽府就在前面不远。香苏又坐不稳当,东天云有前车之鉴,防备她再次扯他裤带,索性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香苏感激地向他笑一笑,新君上偶尔也有好心。真佩服他啊,像黏在鲲鹏背上的,无论怎么飞,他动都不动……大概她初为人形,见识太少,她也发现了,她的想法总飘去莫名其妙的方向。
    鲲鹏降落的时候,香苏觉得最显威风,新君上下鸟的姿态也最高傲,最耐看。她学着东天云的样子,端平下巴,目空一切地从鲲鹏背上蹦下来。没办法,和君上姿态优美地抬腿下鸟比,她的身高不够摆这么有气派的动作啊。
    东天云对她猴子一样的行为置之不理。
    清泽府的守将态度恭敬地迎上来,抱拳施礼。抱歉地说:“胜寰帝君见谅,我们君上云游在外,不在府中。”
    东天云的眼睛像是看着他们,却又明明没把他们放在眼中,疏淡而懒散地说:“不过用下你们的清泽池,和他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两位守将还在为难,府里出来一位管事的仙官,笑容满面地伸手向府里让。守将还说了声:“这仙池,君上吩咐……”仙官瞪了他一眼,守将也不再吭气了,默默退开,看着东天云带着他的一人一鸟嚣张傲慢地走进府里。
    清泽池是水灵圣池,君上临行前吩咐严加看守,三寰内的仙魔想要到一滴圣水都难,可这位胜寰帝君……绝对是个例外。守将暗自叹气,以这位帝君的脾气,不拦他,是顺顺当当的进去,拦他,是被打得一片狼藉再进去,这亏算是白吃的,上至天帝也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责问胜寰帝君半句。
    香苏跟着东天云走了一会儿,绕过小小的山谷,在一片花木掩映中有一方水汽缥缈的仙池,香苏吸了吸鼻子,这水的清香味比灵泽山的水还要好,估计算得上世间极品。她难受得很了,也不管领路的仙官和东天云,加快脚步跑到池边,撩起一捧水就喝。
    “这……”仙官脸色古怪,东天云抬眼瞥了他一下,他又没声了。
    香苏喝饱了,可肚子的空虚感并没消失。之前她还是栀子树的时候,每次干渴了,喝口灵池水就舒坦了,可如今这么好的仙水竟解不了她的难受?
    东天云也已踱到池边,俯视着跪坐在地上,一脸莫名其妙的香苏。
    “幻为人形,自有人形的苦恼。你如今已不是一棵树了,仅只喝水,并不能缓解人形的拖累。比如饿,渴,三急。”
    香苏愣愣点头,原来是这样……
    “只要你加紧修炼,自然慢慢可以摆脱这种负累。”东天云看了她一眼,香苏觉得这是威胁,让她不要偷懒的意思很明显。她心虚地垂头,看自己的手,咦,她的手变得比刚才娇嫩细滑,肌肤上似乎还有淡淡的光晕。
    仙官见了她惊疑的表情,有些得意地说:“清泽圣水也叫浣仙水,能使人肌肤细腻柔滑,多少仙姑……”
    香苏已经扑通跳进水里,这么好的水,怎么能浪费?也别只细滑了手,全身都洗一洗才划算嘛。
    “啊?!”仙官已经目瞪口呆,下池洗澡……那是天帝后妃才有的待遇啊!他本来还想求东天云管一管,没想到东天云一脸理所应当,极为自然地问他,“冥鱼跟随清泽出府了么?”
    仙官看着洗得很开心的香苏,痛心疾首地说:“冥鱼大人未随君上云游,在府后寒潭修炼。”冥鱼是水灵圣物,又是清泽帝君的坐骑,水灵的仙官们都得恭恭敬敬喊它一声大人。
    “嗯,我有事找它。”东天云转身,用下巴一点,示意仙官带路。
    “可……可……”仙官为难看着香苏。
    香苏也瞥见东天云转身,“很有眼色”地爬上岸,“要走啦?”她洗得心满意足,笑眯眯地跟上新君上。
    东天云回头看了眼水淋淋的她,挥袖一抚,香苏觉得扑面一股暖暖的风,湿漉漉的头发都被吹散开来,轻飘飘地落回她背上时已经干干爽爽,衣服也被退水诀变干,飘逸得很。
    她发现仙官直着眼看她,她回看时,他红了脸,像小槐第一次看见她似的。
    “走。”东天云淡淡催促了一声,仙官愧然回魂,刚才他只顾心疼池水,倒没发现东天云带来的竟是个绝色少女,至少这几百年来求圣水的仙姑没有这么俊俏的。
    “等等!”香苏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四下看看,真难为她还能做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对东天云说,“君上,变个装水的东西给我,我带点儿这水去给小槐。”这不就是小槐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不行!不行啊!”仙官快哭了,东天云带人杀上门来,他们无法抵挡,这还能向君上解释,可是这连洗带拿,他无法交代啊!
    东天云皱了下眉,手抬起来时已经托了一个玉葫芦,问:“够不够?”
    香苏走过来双手捧起葫芦掂了掂,要是省着点儿洗澡也够了,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胜寰帝君!”仙官跪下的时候声音都岔了。
    “有事让清泽找我说。”东天云的脸一沉,仙官的话怎么也没胆子说出口了,痛不欲生地看香苏满满灌了一葫芦。
    
    第7章 冥鱼圣鳞
    
    香苏抱着葫芦走在最后,重啊,不知道这寒潭还有多远,她都开始喘起来了。清泽府的仙官一个劲儿领他们向山谷里面走,香苏看了看走在她前面的鲲鹏,它虽然是只鸟,走路的样子比人还神气,昂首挺背。香苏勉力快走几步,挨到它旁边,堆起笑脸说:“鲲鹏——”
    不得不说,什么样人养什么样的鸟,鲲鹏照旧仰首走路,对她彻底无视,装聋的样子和它主人如出一辙。
    香苏隐忍了一下,继续微笑:“帮我背一下吧,太重了,我都拿不动啦。”
    鲲鹏的脚步犹疑了一下,侧头看香苏的眼神表现出明显的不屑,香苏都没看清它是怎么弄的,只见它一低头,嘴巴动了动,她手上的大葫芦就不见了!“你……你别把它吃了呀!”香苏都要跳起来了,恨不得去撬鲲鹏的嘴。她还真伸手了,鲲鹏忍无可忍地在她额头一啄,香苏从清泽池里出来头发就没再梳起,鲲鹏这一嘴下去,香苏吃痛低头,头发流泻下来挡住脸面,整个人变成一把倒置拖把。鲲鹏看了得意,仰首阔步跟上主人。
    走在前面的仙官面色惨白地回头看了一下,东天云倒一反常态地没丢眼风鄙视,步速都没变,仙官只得回头继续在前领路。
    香苏拨开头发,揉着鲲鹏啄疼的地方,胆战心惊又不死心地跑到鲲鹏旁边,念咒一样不停低声反复:“你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鲲鹏被她打败,不甘心地向她张开嘴巴,让她看安安稳稳放在它嘴里变小的玉葫芦。
    香苏松了口气,有点儿埋怨自己似的敲了下头,“忘记了,鸟都是用嘴衔东西的。”她还不太放心地嘱咐,“你可千万别咽下去啊!”
    一向习惯被尊称为“鲲鹏大人”的它被这句“鸟”深深伤害了,翅膀动了动,有心扇她个狗□,这时东天云微微侧过脸。鲲鹏跟随主人时日良久,对他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心领神会,这完美侧脸的显露,就是要它别再当着水界仙官的脸和这棵死树一起丢脸了。翅膀忍耐地归回原位,鲲鹏目视前方,走得坚忍沉重。
    香苏完全不知道“鸟”经历了这么曲折的内心挣扎,美滋滋地摸着自己变柔嫩的皮肤走得欢天喜地,变漂亮的喜悦把肚子饿都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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