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灰姑娘

沈修廷抓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互交扣：“霍希，我不想看着你离开。”他们以前虽然也分手过，但她至少都还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但是这一次，他一想到她会像一阵烟雾一样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再也没有她的音讯，他就觉得空洞绝望，比两人在同一城市里老死不相往来更让他难以接受。
    霍希曲起双腿，把头埋到自己膝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从他的掌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沈修廷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自嘲的挑起嘴角：“是啊，我一个快要结婚的人，有什么资格能叫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了我又能给你什么呢？”而霍希也不是那种，他恳求她，她就会心软答应的人。
    他眼神黯淡的低声道：“那天晋文问我，如果我的身上没有背负跟柳琳的婚约，我有没有可能会娶你？这几天我坐在这里想了很多，我不敢说我一定会为了你而放弃事业对抗家族，但是我要是早知道我会遇见你，我一定不会跟别人订婚。”
    霍希单薄的身子轻轻一颤。
    “如果我真的珍重你，哪怕一辈子不能许诺给你婚姻，我也应该清清白白的和你在一起。”沈修廷握着她微颤的双肩，涩然道：“但是，我偏偏已经订了婚。我们沈家的人，只要给过承诺，就绝不会单方面撕毁契约。所以霍希，对不起......”
    霍希鼻尖酸胀。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这个问题，现在，沈修廷第一次这么坦诚的跟她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却让她难过得几乎不能呼吸。
    “我知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你也不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的主意。”沈修廷目光微沉：“其实，我如果真的想强留你下来，你根本就没有能力走出T城。但是这个念头我只在脑里动了一下，就觉得是在羞辱轻贱你。”他下个周末就要结婚了，如果他强留她下来，哪怕以后他对她再好，她也不过只能当一个情妇。这不仅她不愿意，他也觉得是辱没了她。
    他的话让霍希晦涩的心底总算划过了一丝暖意。虽说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床伴，根本没有什么真诚高尚尊重与否之说，但至少，他此刻还是替她保全了最后的尊严和骄傲。
    “霍希，我想我是真的爱你。”他温柔的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望着她的双眼，认真的说：“所以我就算多不情愿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真的决定了要离开T城，我也只好，”他极艰难的说出最后两个字：“放手。”
    霍希的眼泪已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无声的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属于吃软不吃硬的类型，如果沈修廷一味逼她，她一定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但是他愿意为她克制自己的私念，愿意对她做出让步，她的心就开始发酸发软，格外不舍。
    沈修廷轻轻的抹掉她的泪水，苦笑道：“你也是爱我的，否则你根本不可能会在我面前掉眼泪。”他认识的霍希，是被珠宝盒砸得满头是血也不吭一声，是被柳哲一群人围着打也不求饶的人。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会露出柔软的表情、流下脆弱的泪水。
    霍希不可置信的摸上自己的脸颊。她居然流泪了？她还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眼泪的滋味，她还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她轻舔了滚落到她的嘴角边的一滴泪珠，原来它是咸的、涩的、苦的，正如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沈修廷把她拥到胸前：“霍希，再留在我身边几天吧，就当做，留给我们彼此最后的回忆。”他一字一顿的开口，严峻的眉骨下一片暗影：“然后，你去过你的新生活，我去做回原来的自己。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忘了彼此，了断一切。”在这段无望的感情里反反复复的挣扎沉浮太久，他也深感疲惫难熬。如果真能狠心斩断情丝，未必不是给彼此的一条活路。
    霍希哑声道：“留我下来，你会后悔的。”
    沈修廷把她拥得更紧。他已经分不清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到底是爱上她，还是放开她。其他的后遗症，他都不再放在心上：“那就后悔吧。”
    霍希闭上迷蒙的双眼：“我要考虑一下。”
    墙上的钟摆周而复始的来回摆动，霍希洗完澡之后把旅行袋里的衣物归类好，时针已渐渐指向零点。
    她关上衣柜，扭头看向站在一旁望了她一个晚上的沈修廷，轻声问：“时间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
    沈修廷像一尊雕塑一样站着，视线没有离开过她，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你不在家的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住在这里。”
    原来他每天都在这里住，难怪她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发现房里有积灰。她问：“对了，你怎么还有我的家门钥匙？”
    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以前我配了两把钥匙。”
    “为什么？”
    “一把留在办公室，偶尔太忙的时候可以叫Berry过来帮我拿些临时需要用的东西。”
    霍希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制止住自己想要发飙的冲动。他以前就是这么惟我独尊，居然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擅自多配了她的家门钥匙。
    沈修廷不紧不慢的说：“要不是真的脱不开身我也不会叫她过来帮忙，而这样的事情只发生过一次。”
    霍希也知道他的工作量很大，类似临时决定出差就马上动身的情况也不少，所以他需要秘书帮忙跑腿拿东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她还是气不过，于是把他推出卧房：“我今天很累，要先睡了，你也回去吧。”
    沈修廷说：“我不走。”
    他爱走不走！如果他一定要留下来，她也没力气赶他，那他就自己睡沙发睡地板吧。像他这么讲究挑剔的人，睡不睡得好她可管不着。
    她掩上房门时还不忘警告他：“如果你敢半夜爬上我的床，我就立即打电话报警说有人私闯民宅、意图不轨！”
    他望着她一笑：“傻瓜，我是沈修廷，你说的这些话有人会信吗？”
    霍希瞪他。
    “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做。”他宠溺的摸摸她的发，俯身轻柔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好好休息、安心睡觉。”
    这还差不多！霍希伸手摸过被他轻轻吻过的额头，心里半是嗔怒半是甜蜜。她看着他英挺面容上难掩的疲态，合上门却终究没忍心上锁，又扁嘴改口道：“要是沙发上睡得不舒服，你可以进来拿个枕头。”他不是傻瓜，这样的暗示总该听得懂吧。
    她躺到床上，看着透过窗帘洒在窗台上的莹亮月光，脑海里思绪纷繁，心口中情感纠缠，却只能化作一声难以抉择的叹息。
    T城的盛夏时节总是格外闷热，连夜间也让人睡得热汗淋淋。霍希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自己心事重重，她只睡到半夜就了无睡意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被另一只厚实的大手相握着，于是缓缓的睁开眼。
    等她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渐渐看清了眼前这个人坚毅的下颚，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双眼。那双眼眸，在月色下透着沉静深切的光芒.........霍希一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沈修廷只睁着眼睛看着她，说出的话让她哭笑不得：“睡着了我就看不到你了。”
    他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平时深沉冷峻的气势，完全就是一个幼稚又爱耍赖的小男孩。但这样的他偏偏让她软到心里完全无法招架。她伸手盖上他的眼睛，哄道：“睡吧。我又跑不了，明天白天你不是还可以看到我？”
    沈修廷拿下她的手，只是摇头：“少睡一秒，我就可以多看你一眼。”他能这么看着她的时间不多了，一分一秒他都不想浪费。
    也许是夜色太温柔，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无助，霍希心底的防线如同被洪水冲过般哗啦啦的一下子倒了一大片。她突然又想流泪，于是赶紧转过身去背对他：“睡吧。我保证，往后一周都会留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