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种出来

41 暗夜如霜


    浑身犹如随风飒飒的秋叶般抖动,阮萝紧攥着黎扬的衣袖,把头深埋在他怀里,竭力汲取能让她感觉安心的温暖:“黎扬,你来了,你真的来了!救我……带我离开这里!”
    轻薄如纸的声音颤抖着,那么脆弱。
    微愣一瞬后,黎扬勾了勾唇角。或许只消用小指头戳戳,她就能倒下,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有力的左臂紧紧锢住阮萝那瘦弱的身体,右手将她的脸颊抬起,翘起的小指缓缓划过那张布满泪痕的憔悴脸颊:“嗯,我带你走……”
    格外温柔的嗓音带着镇定心神的力量传入耳中,驱散了心中的恐惧和仓惶,阮萝用力地点头。
    牵起阮萝冰冷的手,黎扬敛眉环视四周后推开了身边的雕花木门,带着阮萝走了进去。
    “为什么……”
    阮萝还未等问完,黎扬将一只修长的手指立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话。
    屋内陈设华丽,没有半个人影,缭绕的浓香让人鼻尖发痒,阮萝迷茫地看着黎扬将门掩好。
    “你可知道是谁要害你?”
    黎扬转过身来,熟悉又和煦的眉目让阮萝不再如刚才一样惶恐,她喘了一口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只有徐绯月?”黎扬静静地听完后,只问了一个问题。
    阮萝点了点头:“带我来这里的人一定不是她,可这些日子里我只见过她一人。”
    见黎扬沉默下来,阮萝不知为何心中再次笼罩上了莫名的阴郁,她拉住黎扬的袖口,音色慌乱:“洛白还好么?云天之回来了么?”
    “洛白和我一样一直在不停地寻找你,至于云天之,”黎扬握住阮萝扯住袖口的手,安抚般轻拍了拍手背,“他已经从青越城消失很久了。”
    阮萝知道自己问了愚蠢的问题,黎扬是不知道云天之曾经回来过的,自然也不会知道荒天城与云天之身受重伤的事情,她松开了手,才发觉指尖还是在颤抖。
    她不敢询问宁思危是否也在担心自己,宁思危过,从今以后她再没有父亲。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阮萝的精神随之紧绷,刚刚舒缓的情绪立刻又回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不由自主靠向黎扬,声音夹杂了一丝哭腔:“快带我离开这里!徐绯月不会放过我的!”
    “有我在,她不敢把你怎样。”黎扬笑着安慰她,他很少有这样温润柔和的神色,阮萝看在眼中,突然觉得此刻的黎扬有些陌生。
    可她已经顾不上那些细腻微小的情绪,恐惧的驱使下,阮萝却不断地催促要离开这里,香韵阁的每一个陈设渀佛随时都会扑向自己一般,她再不想看见徐绯月的脸。
    “再稍等片刻,”黎扬的手抚过阮萝因为瘦削而突兀的脊背,“我还有事情要确认。”
    不顾一切的阮萝想要再次开口哀求,这时屋门洞开,她睁大了双眼,恐惧的力量让她几乎窒息过去。
    “公子,我……”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黎扬此刻的眼神和语调一样冰冷,他紧握住阮萝纤细的手腕,不让她再能退后半步,“如果今日不是我在这里,之前的全部心血就要因为你的无能而毁于一旦,绯月,云天之你无法对付,现在连她也能致你于此地?若真是如此,你来告诉我,我留你还有何用?”
    徐绯月脸色苍白如纸地跪在地上,一只手紧捂着脖颈,浓艳的红色正顺着她的指缝蜿蜒而下,染红了衣襟。
    阮萝的目光从刚刚的震惊退化为死灰,落在了黎扬的身上。
    她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可身上的知觉却渀佛消失,阮萝只感到黎扬的力量从手腕处传来,将冰冷的黑暗带入了她的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公子!绯月知错了!”徐绯月跪在地上,和阮萝一样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发梢沾了深红色的液体,左手上握着阮萝的发簪,“绯月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求您不要……不要……”
    黎扬没有回答,他转过身看向被自己握住手腕却依然奋力向后挣扎的阮萝。
    “你……你是她的同谋!”阮萝的声音颤抖且凄厉,她几乎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不,”黎扬笑了笑,又是一个因为陌生而可怖的笑容,“我是她的主谋。”
    极度的惊慌后,反而是诡异的平静,阮萝不再做徒劳的挣扎,她僵直地站在原地,看向黎扬双眸的深处。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了,而上一次是在杀死阮亭山的时候。
    阮亭山,这个名字忽然闯入了阮萝的心中,她想起了云天之的推测和洛白的怀疑。
    “放走阮亭山的人是你?”
    “我制造了你一直求之不得的机会,顺便还成全了你的大好姻缘,可惜,你在洛白那里学会了狠辣,在云天之身上学会了狡猾,这些功劳到头来却都与我无关,”黎扬向前一步,另一只手扬起阮萝小巧的下颚,“那一日你就是带着这样的眼神杀了阮亭山的,是不是?”
    猛地别过头去躲开黎扬的手指,阮萝渀佛置身无底的冰窟:“你难道也是长公主的手下?”
    话音刚落,黎扬突然笑了出来。
    “看看我们的小阿萝,”他转过头,像是与跪在地上的徐绯月玩笑一般,语气也夹杂了几分诙谐,“聪明得真是恰到好处。”
    如果真的是长公主指使黎扬,那为什么自己还能活命?阮萝听出了黎扬的戏弄,也发觉了自己的错误,但她只是倔强地抿紧双唇,一眼不发,目光像是要在黎扬英俊的脸上剜出一道血痕。
    “云天之没有给你上完的课,就让我来教你,”黎扬再次靠近阮萝,这一次她没有后退,“做人如果不能足够聪明,那还不如像从前一样做个蠢笨无知的好姑娘。”
    自己身上唯一的利用价值只有一个啊!
    那就是她的真实身世。
    “你一直都知道。”阮萝的声音骤然平静下来。
    “没有人是无所不知的,”黎扬笑着,“这件事能为我所用,多亏了你的好姐姐阮芸。”
    “她是被你害死的?”阮萝倏然一竦,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阮芸曾亲眼见到过当年你母亲与宁思危暗通款曲,你母亲死时也是将你托付给了她,要她有机会告知宁思危你的身世。阮芸被阮亭山卖到香韵阁后见到了我,为了让你早日脱离苦海,她便将此事告诉了我求我务必转达,现在想来,她也不算是所托非人。”
    黎扬笑着的时候阮萝只想像当初杀死阮亭山一样杀了他,可是此时徐绯月就站在黎扬的身后,阮萝的目光扫过她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痛苦而苍白的脸,又落回到了黎扬的脸上。
    “云天之交到我我手上的银两也是你在杀死我姐姐灭口之后伪造的?”
    “我怎么敢欺骗你的情郎,阮芸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会死,所以银子和她的嘱托都是真的,只是我没想到云天之竟然真的会交到你的手中,而且发觉阮芸的死大有蹊跷,不过他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就算知道也不会深究,等到他发觉一系列的事情有所纠葛后,一心想要为你查明真相时,我命绯月在他身上下得毒早已入骨,可他竟然能从洛白的身上骗取避毒珠暂时稳定了毒性,又及时赶回荒天解决了我为他制造的小麻烦,可见人有千虑,但难免百密一疏呵……”
    云天之早就告诫过自己这一系列的事都有联系,他让自己去找宁思危或许就是希望宁思危在他不在时回护自己的周全,可惜宁思危的身边已经是黎扬的天下,云天之再怎样聪明绝顶也不可能在明处察觉到真凶是黎扬这只躲藏在暗处的罪魁。
    闭上双眼,阮萝相信云天之一定会来救她。
    “我本来想除掉云天之,可现在你在我手中,似乎还有更好的办法,”黎扬俯□子,凑在阮萝的耳边轻声道:“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阮萝感觉到黎扬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厌恶地想要推开他,却反被黎扬捉住了另一只手臂。
    “绯月,你下去。”
    黎扬的声音像是切换不断的面具,此刻再次变得冰冷,徐绯月艰难地站起身来,额头上已经布满晶莹的汗珠,她的目光扫过背对自己的黎扬,扫过阮萝的脸,而后转身离开。
    那眼神突然让阮萝感到一阵战栗。
    徐绯月的目光中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连她都清楚自己此刻的无助与绝望!
    “此刻的你与我小时候再相像不过,相信我,我理解你的感受。”黎扬从未像今天那样持久地将笑容挂在过脸上,在阮萝的记忆中,他总是面色沉静严谨,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渀佛再三斟酌之后才出口,每一个动作都规行矩步,谦谦君子。
    可是现在想来,阮萝却只恨自己曾经的幼稚。
    “每个人都要经历无知愚蠢和幼稚,”像是看穿了阮萝的心思,黎扬轻声一笑,“可不像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在一开始便一帆风顺。”
    “从逼得我走投无路再到引荐宁思危,都是你一手策划?”
    “宁思危一直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我只是给他个机会去亲自证实。”
    “所以你苦心孤诣的布置这些勾当就是为了为难我,然后逼迫宁思危?”
    “我了或许你也不会相信,其实你与宁思危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是想越是重要的人利用价值便越大?”阮萝不知哪来的勇气冷笑,落在这样人面兽心的疯子手里,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黎扬的笑容像是浓郁的夜色,他俯□,揉了揉阮萝的乱发,发出一阵似乎是忍无可忍的笑声后,轻声道:“聪明。”
    门外有醉酒的人唱着不堪入耳的词语路过,调笑夹杂着丝竹隐隐飘来,四周的一切渀佛都因此而变得格外不真实。阮萝感觉到眼眶里徘徊着泪水,酸楚蔓延心间,蚕食着最后的坚强。
    她从没有见过黎扬这样可怕的人,这个一直以来带着面具示人,此刻却獠牙毕现的魔鬼依旧不忘记自己的笑容,而自己的性命就这样被这个人紧攥在手中。
    “你的确很像宁思危的女儿,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有些像他,你这样厌恶我的手段,恐怕自然也不会喜欢宁思危年轻时的风采。”
    黎扬再抬起头时,阮萝看清他原本深沉漆黑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似笑非笑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不知为何,这表情让阮萝心中升腾起了愤怒,她竟然忍住了泪水,轻轻扬起下颚:“我自然要像我的父亲,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不,这当然和我有关系,”黎扬再一次舒展了笑容,“因为他也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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