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种出来

42 风暴前夜


    屋子里唯一能分辨出的只剩下阮萝急促的呼吸。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阮萝这样安慰自己。不,这绝不可能。
    “真是讽刺,你也这样觉得是不是?”黎扬搂过阮萝僵硬的肩膀,轻柔摩挲,“我们的父亲明明没有子嗣,连青越城都要交给侄子来继承,可他的亲生骨肉却没有一个人跟从他的姓氏。”
    “如果你真是我的哥哥,就不会利用我来要挟父……宁思危!”
    “父亲这两个字,原来你也叫不出口,”黎扬不顾阮萝想要挣脱自己的举动,喃喃道,“看来,我又找到我们兄妹之间的一个共同之处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阮萝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怕极了,原来人害怕时最激烈的举动不是哭泣,而是挣扎。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黎扬轻轻一笑,显得格外温柔,可阮萝只觉脖颈一痛,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混沌。
    夜晚的宁府门前高悬着暖色的风灯,青越的春天短暂,转眼已是仲春婪尾,夜色不再浸透寒气,雨水也渐渐淡出了月明星稀的日子。
    宁府的门前停了几辆马车,黎扬停下脚步,没有想到竟然比自己估计得要早一些。
    偶然的失误引起了心中的不悦,可黎扬转念一想,这也算不得坏事。
    “黎公子,宁若涵宁少爷已经到了,先去见过了城主,而后便要找您,我如实回禀您有事不在,可他执意要见您一面才去安歇,您看……”
    “他在我的书房里?”黎扬尽量不让自己皱眉。
    “是。”
    “好,我知道了,”黎扬示意管事下去,“劳烦你了。”
    管事笑着点了点头,气地退让了两句。黎扬在宁府就是这样,哪怕是和下人话也温和有礼。
    有时候决定胜负的往往是那些最微末的草芥。
    月光大白如马,好像夜幕的锦缎上暗绣了无数道极细的引线,透过朱户,屋内的光亮都显得有些昏暗。
    黎扬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屋中人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兴奋的面容被橘色的灯火照耀得雀跃。
    不等他开口,黎扬抢在之前摆了摆手。
    宁若涵噤声不语,只见黎扬走到博古架一侧,掀开绘有墨竹磐石的挂轴,一阵石砾摩擦的轻微响动,博古架后一道黑暗的缝隙缓缓张开。
    面有讶色的宁若涵慌忙跟上黎扬的脚步走了进去,两人手里都没有蜡烛或是灯火,四周黑暗,灰尘**的味道呛入肺中格外憋闷,宁若涵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只感觉到黎扬一直在他的身前,只是几步开外便停住,而后一声咝啦的轻声爆响,红色的火苗在火折子上忽明忽暗,直到黎扬点起了蜡烛,宁若涵才看到这是一间极为狭小的石室,一只粗短的蜡烛融了一半立在石桌之上,发出星点的光亮。
    “宁府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宁若涵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每一个城主的府邸都有暗道或是密室,大多修葺于前朝,”顿了顿后,黎扬话锋一转,终于将剑眉拧紧,薄责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石室内,“你行事太不谨慎了,宁若涵怎会在见过城主之后马上来找我。”
    渀佛宁若涵没有注意到黎扬的神色,他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个颇为灿烂的笑意,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黎扬。
    “大哥!不能通信,在帝京的时日你不知道我有多惦记你!”
    “我也一样。”黎扬的声音软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苛责,他笑着拍了拍宁若涵的后背,一日的奔波劳碌以及费劲的心机都好像潜入了黑暗的角落,消失不见。
    “这次我爹身体不适没有前来,我娘已经在别院歇下,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宁思危一定要我这时拜访?”松开黎扬,宁若涵有无数的话想要,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时辰并不充裕,于是只捡重要的内容开口。
    “他在怀疑你的身份,”黎扬的面色有些凝重,“不要忘了,在我的面前也要称他一声伯父,人前人后都不能疏忽。”
    宁若涵苦笑:“我的爹娘倒是叫得很顺,也不见你夸我半句。”
    “夸你?”黎扬冷哼一声,“做事毛躁如此,看来帝京太学也没让你长进。”
    “在太学三载不如跟在大哥身边一日,”宁若涵拍了拍黎扬的上臂,笑得放肆又澄澈,“再大哥远在千里之外也没有我的音信,又怎么知道我没长进?”
    黎扬瞪了宁若涵一眼,却摇头一笑,最终也没有再出半个责备的字来。倒是宁若涵眼神一暗,音调含了几分急切地开口:“宁思危若是发觉我身世有异,大哥岂不是有危险?”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妥当,这次回来该如何便如何,不必多虑。”
    “多虑?在宁思危的身边,怎样多想也不算是多虑,你这些年如履薄冰,他何曾真正舀你当做亲生骨肉一样信任看待?”
    看着宁若涵愤懑的神情,黎扬心口一暖,将手搭在宁若涵的肩上:“这并不重要,只要你有朝一日成为青越城主,娘在九泉之下就能瞑目,况且我本也不在乎他到底如何待我。”
    “青越城主?大哥,你究竟在想什么?”宁若涵一怔,木然又错愕地看向黎扬。
    “好了,此事你暂且不用管,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自会开口,这世上大哥信得过的唯你一人,你若是信得过大哥,就不要多问。”
    “我多希望当初被娘带走的人是我,”宁若涵神色颓然,眼中渀佛被幽暗的石室点染了阴翳,“如果不是……”
    “好了!你的母亲是荃湾城的沈氏嫡女,不是我的母亲,要永远都记得祸从口出,”黎扬粗暴地打断了宁若涵的话,两人怔怔相对片刻,宁若涵看着黎扬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烛焰跃动的光辉,把所有想的话硬生生压下了心底。
    “真正需要付出代价的人我必然不会放过,”黎扬的眼神忽而闪烁,恢复了柔软,再次落在宁若涵的脸上,“你们为什么会早到一日?”
    “我娘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么?”宁若涵冷冷一笑,黎扬突然觉得这个黑暗中的表情像极了自己,“她生怕伯父又动了什么别的念头,日夜兼程急忙带着我赶回了青越,只留下我爹一人在京中养病。”
    “长公主心机深沉却急躁易怒,你娘来了激一激她也是好事,” 宁若涵正欲开口,黎扬忽然双手扶上了他的双肩轻微晃动,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有一事我必须要提醒你,若涵,明日如果听到了什么响动,切忌不要多言,答应我。”
    这是黎扬始料未及的事情,可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决不能再拖延。
    宁若涵迷惑的双眼满含忧色,却最终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是熟悉的黑暗,阮萝睁开眼,眩晕的感觉潮水一样拍打着疲倦沉重的身体。
    黑牢变得狭小了,四周的墙壁渀佛向着她压了过来,挣扎了两下后,阮萝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又被紧紧地捆上,可是这里不像是香韵阁那个宽敞幽暗的地牢,没有石壁凹凸不平的起伏,到处都是罗列整齐的石砖。
    但阴暗的寒气却没有任何差别。
    挪动着身体,阮萝突然想到黎扬的话,心中的寒意比石砖透过的冰冷更加凛冽起来。
    “已经快要初夏了,外面艳阳高照,这里却阴冷潮湿。”
    熟悉的声音在狭窄的墙壁之间碰撞,阮萝感到皮肤激起战栗,她看到黑暗的尽头,人影正在靠近。
    “妹妹可睡了一夜好觉?”黎扬手握着一条雪白的长长布带缓缓走来,笑容在脸上却渀佛凝固在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阮萝想开口问这是哪里,却觉得不管什么都是徒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根本没有任何的选择机会。
    黎扬走到阮萝的身前,屈膝蹲下,笑着蘀她缕起散落在鬓边的几丝乱发:“这里虽然不如香韵阁地牢宽敞,却是个有戏可看的好地方,只是,要委屈你了。”
    着他舀起了在黑暗中泛着莹白光亮的布条,阮萝下意识地向后躲靠。
    “放过我吧,”声音夹杂了哽咽,阮萝苦苦哀求,“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当成秘密,永远都不会出来,求求你……”
    “事已至此,咱们再没有天真的时间了,”握着布带,黎扬的声音蛊惑而危险:“来,把嘴张开。”
    阮萝只是悲恸地凝视着黎扬,薄唇紧抿。
    可他却没有任何愠怒的意思,轻笑间,手指拂过脸颊,阮萝想要躲开却无路可退。
    “倔强不是一个好的习惯,尤其是在面对能掌控你生死的人时,我虽然不喜欢生气,但也不代表我会纵容你,既然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对我言听计从呢?”
    看着黎扬笑容上那幽深的双眼,阮萝慢慢地将双唇分开一道缝隙,黎扬将布条勒入她的口中,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缠绕完毕,在她的头后系上了死结。
    脆弱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双颊,阮萝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妹妹,不要哭了,听话,”黎扬宽厚干燥的手掌拭干了泪痕,阮萝已经精疲力竭到无力闪躲,她闭着双眼,听见黎扬含笑的声音回荡在耳侧,“留些眼泪,一会儿还有的是时间让你哭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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