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幸福可以重来一次

75 第七十四章 只要你快乐


尹啸卿一直在薛家住到大年初三,才上了回家的火车。
    在离开之前,他随着薛聆诺把这座不算太大的城市逛了个遍。
    他最喜欢的是那条穿城而过的江,在市中心地带,江岸两旁风情无限。薛聆诺告诉他,这一块是这两年才修起来的,在水畔建起许多精致的小店铺,白天清新喜人,入夜则幽雅神秘。
    尹啸卿点头笑道:“你还记得我们去旁听的英语口语课吗?外教所说的那种riverwalk,指的就是这个。”
    江流在城市里迂回婉转,安安静静地怀抱着一泓古朴雅致的水上风光。在宽阔的地带,无论在船上还是岸的这一边,对面的风花雪月遥遥回望,让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能触及;而到了狭窄之处,江面就收成了窄窄一渠绿水,身侧的雍容在你怀中,隔岸的烟花则拥你入怀。
    水上还遍布着各式各样精巧别致的小桥,有仿古的,也有照抄西方经典名桥的,配合着各个段落的建筑风格,大大方方地雅俗共赏,兴起处,只要移步过桥就是别样风光。
    江畔一个颇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扇小门立在宽宽高高的一列台阶之上,里面别有洞天,是不到其中便不能被发现的一条工艺品小街。
    薛聆诺毕竟是本地人,虽然这里于她而言也很新奇,却还是很快就从熟人亲友那里听说了,这条街上有一家吹玻璃的作坊,是新迁来的一个老字号,颇有名气。
    尹啸卿刚刚在另一家小店里买了件小东西,是一枚最最便宜的简单至极的红豆挂件,正面用正楷刻着两个字:快乐,背面则用花体描着:Happiness。
    薛聆诺当时一看到这枚挂件就非常喜欢,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快乐——祝你快乐;英语中对应的词更妙,它还意指幸福。
    这大概是每个人所最最需要的、最为真挚的祝福吧。
    她不过转了个身,尹啸卿就将这枚挂件买了下来。到了玻璃作坊内,他兴冲冲地对她说:“聆诺,我们给它吹个小玻璃罩子,好不好?”
    在师傅的指点下,尹啸卿耐心地练习了半天,吹坏了好多玻璃,才终于吹成了一枚精巧的心,淡粉色的玻璃,因为崭新而清亮无瑕,像一滴硕大的水珠。
    把红豆框在其中,鲜红的颜色映出来,清纯的淡粉变成浓艳的玫红,一时情重,最是妥贴的定情信物。
    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是交给了师傅,把它完善成便于佩戴的挂坠,尹啸卿再请他们给配了条细细的银链子,略微有些长,可以从脖子一直垂到心口,让两颗心贴在一起。
    尹啸卿小心翼翼地把手绕到薛聆诺的脖子后面,轻轻解下那里的一个扣褡。
    薛聆诺屏着呼吸,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乎有些惊恐,脸色也变得雪白。
    但她没有反对,任凭他把那枚在她身上已戴了将近四年的镌着一个“岳”字的项链取了下来,换成那枚艳粉的“快乐”。
    尹啸卿再跟老板要了一只精巧的首饰盒,替薛聆诺把那条旧的项链放到里面去。
    薛聆诺接过盒子,仍是面平如水,什么也没有说。
    从玻璃作坊出来,尹啸卿温柔地牵起薛聆诺的手,一边沿着小街缓缓地走,一边语调轻快地说了起来:“期末那几天,我们院教西方法律思想史的老师找了我们几个人去替他改卷子,你不知道那老师多逗,他出的题目只有一条论述题:如果让你来编写西方法律思想史的教材,你会让哪五位法学家坐前五把交椅?会把哪位法学家踢出去?为什么?”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薛聆诺的兴趣。她抬起头来,清光盈盈的大眼睛好奇地提请他继续往下说。
    尹啸卿微笑着,如她所愿:“有个男生说,他要把边沁放在第一把交椅上,理由是大学第一节课上刑法,老师讲到了边沁,坐在他身旁的漂亮女生因为不识这个‘沁’字而给他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英雄救美之大好时机,自此良好开端而始,最终赢得佳人芳心。”
    薛聆诺惊呼出声:“什么?连‘沁’字都不认识还能考上A大法学院啊?瞎编的吧?”
    尹啸卿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当时我们也这么说来着,不过后来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这还不算最瞎扯的回答啊。还有人列上了黑格尔,理由是他十分崇拜中学的一位语文老师,某日登门拜访,看见该老师的书架上藏有黑格尔的著作,取下一翻,每个字都认识,每句话都看不懂,于是对这位老师的崇拜之情更如滔滔江水汹涌不绝,所以就把黑格尔列入自己最喜爱的法学家行列,以寄对恩师的怀念之情。”
    薛聆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尹啸卿说得越发兴致勃勃:“还有个女生说,她要把那几把交椅之一赏给亚里士多德,因为他是个全才,不但专于文科,还对数学物理啥的样样都精通,而她自己呢,物理特别学不会,数学也不咋的,没有什么就羡慕什么。
    我跟你说啊,这女生特可爱,她说她决定把奥古斯丁踢出去,理由有二:
    首先他的名字取得就不好,人家另外又有一个奥斯丁,害得她学了一个学期也分不清他们俩谁是谁。虽说如果要怪的话两个人都逃不掉吧,但是人家奥斯丁的名字因为少一个字,简便好记占着理儿,要是没有这个多出来的奥古斯丁,那她也不会老是懵里懵懂云里雾里的了。
    其次,这个奥古斯丁早年游手好闲放荡不羁,后来脑子一短路就立即抛弃所有情人潜心学术,这是典型的始乱终弃,她说了: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咱们女同胞要坚决唾弃之!”
    薛聆诺彻底无语了,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那这些人都得了多少分啊?”
    尹啸卿耸耸肩:“80多,也有90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薛聆诺大为惊讶地张开想要说话的嘴唇上,让她先听完:“你知道吗?这些例子还算正常的,极端的是这样的——
    有个人在整张答卷上就写了一句话。他说:‘敬爱的老师,我实在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请您行行好,让我及格吧。’
    你猜怎么着?这老师还真就给他过了!”
    薛聆诺“哈”的一声大笑起来。
    尹啸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来,同他面对着面。
    然后,他低柔却有力地说道:“聆诺,以后咱们在一起,永远都会这么快快乐乐的,我现在对你发誓,你也要答应我,好不好?”
    薛聆诺看着他——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匀澈而幽深,深得可以将她完全地淹没,整个儿地溶化。
    而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愿意——无比无比地心甘情愿!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隐了下去,像是退潮后的沙滩,温柔而湿润。
    那么真实而温暖的感觉,全部集中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静脉轻轻搏动,将这温暖缓缓送回心房,把她心中冰封多时的爱情融化得那么彻底。
    泪,泉一般涌了出来。
    尹啸卿抬起她的下巴,唇颊辗转揉碎了她一脸的泪花。今天她的嘴唇一点也不苦,是咸的,他用舌头在那道小小的门缝上微微一转,她便为他启开,让他终于找到了那后面期待已久的世界。
    他一边啜吸着她,一边专注地将他们俩的手缠绕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答应了我会快乐的,再也不许变!
    她小葱一般的小指,在被勾缠之后微微地颤动,有些无措和羞怯,可爱得把他的心变成了一个冰淇淋,在两个人的体温间甜甜软软地化了。
    他将那根细长的指头紧紧握住,握在了自己左边手心里,传说中那掌握着生命与爱情的纹路上。
    几天之后,尹啸卿回了家。
    此后没过多久新学期就开始了,他们俩都回到了B城。
    在寒假结束之前,尹啸卿已经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家著名律所的offer,从三月份起,他就开始每天去上班了。
    薛聆诺常常叫他尹大律师,他总是笑着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现在还不是呢,我去年过的司法考试,那之后的一年之内都只能算是实习,一年实习期满才能正式拿到律师证。”
    说到这里,他又低声补充一句:“别急,不就是一年吗?一年之后你就是律师夫人了,时间过得很快的。”
    尹啸卿上班的地方离A大很远,他每天一大早出门上班,总要到天黑才回得来,如果遇到加班,回来时往往都是深夜了。
    但他没有像暑假时那样搬到外面去住,因为现在薛聆诺住在A大里。
    他们只能在晚上或长或短地见面,白天就只好抽空用手机和网络联系,但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会发给彼此,再趁机聊上一会儿。
    有一次尹啸卿给薛聆诺发来一篇题目是《我们错过了什么》的英文随笔。文章里说,有人最近做了一项小小的试验,一位世界闻名的大提琴家,有一天默默地到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的一个地铁站去演奏,带着他那架价值好几百万美元的琴。
    他是一位非常成功的音乐家,人们会愿意付好几百美元买一张票去听他的独奏会,但是他的街头演奏却无人问津,除了一些被吸引着把家长拉过去的孩子。所有人当中,只有一个女孩子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被他的音乐打动,给了他20美元。
    一个小时之后,他所收集到的就只有32美元,人们都脚步匆匆,不肯放慢一点节奏来留意街边正在发生着什么奇迹。
    这篇文章让薛聆诺觉得很有意思,也颇受震动。她想着自己在毕业之前,因为已经保研,并不是多么忙碌的人,所以从这天开始,应该微笑着注意路边发生的一切——
    正好,人间已换作美丽的春天。
    校园里精心栽培的郁金香打起了花骨朵,马路旁的草地上灿烂闪耀着黄色的野菊花,第一教学楼旁的花圃里有几畦种的是兰花,靠近一点便香味浓郁,熏得人直想舒舒服服地打上几个喷嚏。
    薛聆诺便想: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有灵性的花是会想念人的,因而能叫人打喷嚏啊。
    而现在她每再走近法学院时,心情也同以前不一样了。在过去,法学院于她而言就是个集中了无数将来要挣大钱的准贵族的地方,而现在,这里有一点点像是半个家,隔着草地和阳光,同她款款脉脉地两两相望。
    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年年要大家写春天,薛聆诺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那只是练笔,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东西的确是年年岁岁看不尽也写不完的,而能有这样欣赏它并将它记录下来的时间和心情,是一种多么宝贵的福祉。
    可是,她同时也会想,既然人总是不可能同时拥有任何东西,那么对于身边的一切,无论你多么注意和珍惜,终究还是会错过什么的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特特地留了神,最近她老觉得自己似乎果真总是在错过什么,但那究竟是什么,却如同自己的背影,一回头就又藏到了目光的背面,无论如何都不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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