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诡谈I

    在这偌大的北冥府, C小 说网：/秦丹那里有司巫在教授祭祀礼仪,轻易叨扰不得。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去打扰北冥尧跟秦双了。反正他们也是要成亲的，增进感情应该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毕竟人命还是最重要的。
    我找到了北冥尧,亦找到了阿秋。再次见到阿秋的时候，她依旧是呆滞迟钝的，只是这次我并没有再见到那只身穿红袄子口吐黑液的女鬼。阿秋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说她很好，并没有如我所言,是被鬼怪给迷了去。最后便如大家所想,秦丹认为我是在欺骗、瞎胡闹，以此而得到大家的关注。
    我犯了一个极为低级的错误，我不该大张旗鼓的去向那些根本就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人求助。她们看不到便只会认为我脑子又问题,或是无事生非想以此而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一向都相信我的秦双也一副失望的模样，我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般晕眩。
    为了确定事实，北冥尧找来了那位司巫大人，而事实上这位司巫大人我是认识的，说不上很熟稔，却也是终身不能忘记的。或许我该说的清楚点，那位不食人间烟火，我从前一心觉得她必定是天上仙子的夏瑶，原来就是宫里头的司巫。我突然开始明白了，我明白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司巫要屈尊来给秦丹教授礼仪了。
    呵！司巫，这倒是同凤辰的身份不谋而合，他们是要有多般配啊！
    夏瑶本就不喜欢我，自然是不会站在我的立场说些为了好的话来。这件事，便在大家的唏嘘声，我的委屈中结束。而这件事让我不得不用心的留意起阿秋来。
    阿秋似乎有些惧怕夏瑶。只要是有夏瑶在的场合，一律都是看不到她的身影的。只要夏瑶一离开，她便像是一缕游魂一般的从黑暗的角落里不声不响的窜出来。这让我对她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然就在我即将成功洗刷自己冤屈的时候，阿秋却突然间死掉了。
    清冷的早晨，她一身妖艳的红袄，诡异的漂浮在我们院里的荷塘中。官府很快便来人了，说是尸体在水中泡了大半夜，早已发胀变形，要见亲近的人去辨认一下。秦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就算她同阿秋感情再深厚亦是不会靠近荷塘去看看的。而秦双，似乎昨日同北冥尧出去后，就没再回来过。
    因此，身为秦府的表小姐，唯一一个还好好站着的我，去辨认尸体便又成了一件很没悬念的事情。
    每到这时候我总是要懊恼一番，为什么我的胆子总是大的不是时候。只怕将来一段时候，我不是要没晚做噩梦，就是要每天吃不下饭了。那些被厉鬼给缠死的尸体能好看得到哪里去？
    停尸房在衙门后院，临着山头，是一个看起来像极了废弃柴房的屋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放的尸体太多了，我还在很远的地方便能闻到那股子，熟悉得让我反胃的臭味，它们肆意的在空气中弥漫，挥散不去，且愈发的浓烈。我忍不住掏出丝帕捂住口鼻，虽然还是不能完全的将那些恶心的气味给阻断，但至少这样我心理上是好过些的。
    “才死一晚竟能臭到十里外去，真是见鬼了。”屋内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我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继而一个及其浑厚的声音响起：“臭小子，活得不耐烦啦！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闭嘴，闭嘴……”
    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吼叫声，让我几乎都感觉到地的颤抖了。前头带路的衙役冲我尴尬的笑笑，道：“小姐莫怕。何仵作不是坏人，他只是嗓门大了点。”
    我继续迈开脚步，跟上衙役，道：“无碍。”小衙役这番宽慰的话语让我原本紧绷的神经，慢慢的松弛了下来。我想，我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我可以冷静的。
    踏进停尸房，我甚是讶异，这停尸房的内置倒是跟它的外表大相径庭。房内摆设整齐有序，地面一尘不染，长方形的矮床上铺着洁净的白布。我不得不承认，若单纯的从视觉上来看，这里的确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恐怖阴森。只是纵然它再怎样干净整洁，也终究是掩盖不掉那股子让人反胃的尸臭味。
    而要说起这臭味，我倒是真该要觉得讶异了。
    原先我认为的，这里应该停满了尸体才会臭得如此严重。而事实是，那矮床上只单单的趟着那么一具。一具应该是阿秋的尸体。
    可是，一个死了可能连六个时辰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会散出如此强烈的腐味。而此时此刻，我便是更加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阿秋她是真的被哪个红袄女鬼给缠死的，或许死了不止一天。
    既然是这样，认尸便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了。是的，直到现在我依旧不想去看它一眼的。
    “小姐莫怕。”那小衙役柔声安慰道：“站在门口瞧瞧算了吧。那尸体实在是……”
    “站那么远，怎么看得清楚。这是人命，弄错了，谁负责！”那大嗓门再次响起，我哆嗦了一阵，继而望向那声音的主人。
    他有着同那嗓门及其相衬的身形，却又有着同那身形及其不符的着装，他一身洁白，白得发亮。他虎着一张脸，愤怒的看着我。
    而此时他身后突地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师父，人家是娇滴滴的小姐，能来这种地方已经很了不得啦，您就不能温柔点啊。”他的声音清亮，充满活力。
    “既然来了，就要把事情做好。站在门口认尸，算什么？虚伪的家伙都给老子出去。”
    他这话说来很不中听，但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还真是那么个道理。我硬着头皮顶着大家的赞言而来，可到最后却只是在门边随便瞧了瞧，这不是虚伪又是什么？于是我放下丝帕，向里面走了去。
    阿秋依旧穿着那身让我感到寒颤的红袄子。原本略带些消瘦的面庞被水泡得肿胀，惨白若冰冷瓷片的面颊下像是有东西肆意在游动一般，起起伏伏、凹凸不平。而这之后，那张本就肿得骇人的面颊又膨胀了一分。以此，不停的循环，放佛下一刻便会爆炸一般。
    我重新的捂住口鼻，虽然那张脸已经变了样，但那五官依稀还有几分阿秋俏丽的模样。要不是那不停起伏的状态太过诡异了点，不然我真会能落几滴泪水来，她的死的却是太怨了点。但我又能怎么说呢，我当初想救她，只是......我不想再说那些借口。
    阿秋已经死了，我能想的是，或许阿秋是在那天下午，她背着女鬼离开之后，我找人来救她之前就已经死了。
    “是她，阿秋。”我后退了几步，企图让那张骇人的面庞尽快的离开我的视线，我想要撇开眼睛，可我的头像是被人用力的按着似地，怎么也动不了。奇怪的反应让我紧张了起来。
    就在我即将转身的时候，那张圆滚滚的面庞，终于因膨胀到了极致而裂开了一条条的紫黑的缝隙，黄色的液体从裂开的缝隙里不停的喷出，本就弥漫着臭味的房间顿时又多了一种更加的强烈的腐腥味。我再也无法逼着自己压下反胃的本能感受，我掩着满面泪水，大步奔了出来。
    而同我一起狼狈的狂奔出来的还有那位何仵作的徒弟。
    认尸的事情就在狼狈的狂奔中尴尬的结束了。为什么说尴尬呢，因为在我奔出县衙的时候，我看到北冥尧在门口等着我，他一身华裳，如此的儒雅俊秀；我泪流满面，如此的狼狈不堪。
    我尴尬的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要整理自己花掉的妆容，甚至忘记了方才阿秋带给我的惊骇。突然觉得很委屈。
    为什么站在我眼前的不是凤辰呢？为什么偏偏要是北冥尧？我可以很自然抱着凤辰哭泣，很自然的对凤辰诉说我的委屈，甚至可以很自然冲凤辰撒个娇。可是，北冥尧，我却不可以，我不能去破坏眼前这难得的平静，更加不能给那桩未来会幸福的婚事抹上一丝瑕疵，他是秦双未来的丈夫。
    我抹掉脸上的泪水，缓步走到他跟前，道：“来认尸的么？迟了。”
    北冥尧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而那双黑若深渊的眼眸却眨得疲惫，我这才看清他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我心头忽的柔软了起来。而他却并没有给我任何说些软话的机会，便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他晕得出乎意料，我知道他忙，他很累，却从不知道他会累得晕倒。
    北冥尧的晕倒让原本除了人命还依旧平静的北冥府彻底的闹腾了起来。秦家的人对此极为上心秦双更是没日没夜的守候在他身边，然而，我却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我承认我这是在赌气，他已经有了那么多人的关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晕倒的北冥尧是跟我一起回来的，秦丹亦是绝对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我又何须再去讨那个没趣？
    出人命了，他们尚且如此冷漠。而北冥尧只是晕倒，他们却紧张得像是天要坍塌一般。是阿秋命如草芥，不值得被提及？还是他们在面对不是北冥府的人逝去的时候，他们事不关己到连一句惋惜都没有？
    而我又不能说，他们是错的。这个世界太冷漠，我们都是在学习如何保护自己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被同化了。
    北冥尧，一定要好好的。下次见你，一定不要再让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