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

第87章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岳如筝伏在他背后,哽咽道。
  连珺初一直都低着头,他很想将自己心里的事情说给她听,可是那些黑暗沉重的过去,让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这句道歉,既是替大姐说的,也是为我自己。”
  岳如筝的双手微微一颤,心头不知为何沉了一沉,“为什么这样说?”
  连珺初始终用后背支撑着她,他深深呼吸了几下,道:“我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深渊,却还把你拴在身边。”
  “什么意思?”岳如筝更加焦急,紧紧抱着他的腰间,“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他很想笑一下,缓解这压抑的氛围,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眼里充满酸涩。
  岳如筝扳着他的肩膀,连珺初慢慢地转过身,望着挡在两人之间的帘幔,抬起双臂,用长满利刺的铁锥挑开了帘幔。
  岳如筝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两截铁锥上,任是她竭力掩饰,还是充满惊惧辛酸之色。
  连珺初垂下眼帘,同样望着自己的“手臂”,忽而扬起唇角,终于笑了一下。
  “你看,我就是这个怪样子了。”他笑得凄怆,无法自拔。
  “那不是真正的你。”岳如筝拭去泪水,尽力坐好,“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以前的样子的。”
  “如果回不去了呢?”他唇角带着笑意,可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岳如筝怔怔地道:“怎么会回不去……”
  “你认识的我……你认识的那个小唐,已经没有了。或许真正的我,本来就不是你心目的那个人……”积压在他心里的怀疑与否定逐渐蔓延开来,但他说得很平和,就像是要告诉岳如筝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般。
  岳如筝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些,她甚至都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叫本来就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难道我认识你那么久,还会看不透你?”
  连珺初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岳如筝看到他的神色,心头发冷,不由得伸手放在他心口,他缓缓地低下头,望着她的手。
  “冷吗?”岳如筝摸摸他的身子,见他衣衫单薄,便取过他那件长袍,替他披在肩上。她想帮他穿好,可一伸手,便碰到那坚硬的铁锥,不禁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不要害怕。”连珺初虽然这样低声说着,双臂却也像是想要藏起来一样,朝背后避闪。
  岳如筝抿了抿唇,扳着他的身子,重新将衣袖套上他的左臂,随后再让他侧身穿好另外半边。
  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淡淡地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吗?”
  连珺初的武器被袖子掩住了,但他抬了抬双臂,挑起衣袖的上半段,望着她道:“被衣袖挡住了而已,藏在里面的,还是刚才那个怪模样。”
  岳如筝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强调这件事,她是真的不愿意,也不敢直视他那诡异的武器。她愣了愣,连珺初侧过身子,忽而道:“连珺心已经到了这里,你也该回庐州了。”
  岳如筝挪动了一下双腿,朝向他的方向,“你会陪我回庐州的,是吗?”
  他没有回应,沉默了一下,道:“邵飏视我为仇敌,我不想再起争端了。”
  “那你要走?”岳如筝直愣愣地望着他的侧脸,觉得有些陌生。
  连珺初的眼神有些低落,岳如筝悲伤道:“因为他辱骂你的那些话吗?”
  “不是……”他有些疲惫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你不要胡思乱想,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那你……”
  “过几天,我就要将大姐的棺木送回七星岛了。”他涩声道,“无论如何,她始终是我的大姐。”
  岳如筝虽然有所预料,但心里还是怅然若失。
  连珺初抬头望着她,又认真地道:“但我也答应过你的,要找墨离夺回神珠帮你疗伤,我不会食言。”
  说着,他便想离开,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岳如筝忽然伸手抱着他的颈,将身子贴近他。时隔多年,她的拥抱不像以前那样炽热,甚至身子还有些颤抖,但连珺初还是能从那急促的心跳中感受到一种执着。
  他迟疑了片刻,侧着脸,很轻微地抵着她的脸颊。
  “我不需要什么神珠。”岳如筝轻声道。
  连珺初一直都望着前方,此时慢慢垂下眼帘,道:“你不希望恢复起来吗?”
  “身体恢复了,心是碎的,有什么用?”她深深呼吸着,往后直了直身子,正视着他。
  连珺初怔了怔,望着她的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第六十六章市楼金铁纵横鸣
  一如他以往的执拗,连珺初还是坚持离去,想要去找到墨离要回神珠。之后的两天内,他都没有再来客栈。岳如筝想叫人打听他的下落,但邵飏竟也一直都没有出现,反是卫衡带人守在附近,据卫衡说,七星岛的两名部属也均已离去。
  岳如筝怔怔地坐在床上,两天以来,她只觉度日如年。她不知道连珺初是否找到了墨离,或者是否已经启程返回七星岛,如果他真的就这样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也再难与他见面?
  第三天,岳如筝已经快要绝望。她握着那枚残破的贝壳,甚至想要出去寻找连珺初的下落。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
  她又惊又喜,还未及疏整长发,只听门后的人轻声唤道:“如筝,如筝?”
  岳如筝听到这声音心头一震,惊愕道:“师傅?”
  房门一开,肩披雪白斗篷的江疏影走了进来,见岳如筝倚坐床头,面容憔悴,江疏影不由心生酸楚,含着埋怨之意地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岳如筝欲言又止。
  江疏影叹了一声:“你不用解释,我已经听邵飏说了经过。”她伸出手去,按住岳如筝的脉搏之处,脸色愈加凝重。
  “你是在与连珺初碰面后,被人打伤的?”江疏影沉声道。
  “是……”岳如筝惴惴不安,不敢望向师傅。
  江疏影怫然不悦,“既然连珺初就在附近,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事发之后,又为什么没有立即为你疗治?若不是邵飏回来禀报,你还要在外面流浪多久?”
  “他自己一个人很难带我走。但后来遇到了连珺秋,是她为我化解了淤血。”岳如筝听出江疏影对连珺初的谴责之意,慌忙为之辩解。
  “连珺秋?”江疏影一蹙眉,“她久不在江湖露面,怎会也到了这里?”
  岳如筝低声道:“师傅,连珺秋她……已经被害了。”
  江疏影更是大感意外,但见岳如筝意态疲惫,也不便追根究底。她起身朝门外走了几步,回头向岳如筝道:“我来的时候,蓝前辈恰好未曾离开,便也来了这里。”
  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响,不一会儿,一身褐裳长袍的蓝柏臣紧随着江疏影来到房内。想必是在来的路上也早有耳闻,蓝柏臣并未多问经过,只是向江疏影询问岳如筝的伤势。
  江疏影沉着双眉,向蓝柏臣道:“我刚才搭了她的脉搏,只觉阵阵寒意在脉象中游走,很是奇怪。”
  蓝柏臣略一思忖,也为岳如筝号脉,果觉这一股内力如若游丝,起伏不止。两人见此处人来人往,毕竟不可久留,当下由江疏影运功,蓝柏臣照应,想为岳如筝驱散体内的寒气。
  江疏影将内力缓缓注入岳如筝督脉,却觉掌心一寒,那股寒意竟反震回来,直接将她的内力吞噬殆尽。江疏影一惊,急忙收手,见岳如筝双眉紧蹙,似是在忍着剧痛。
  “如筝,你觉得怎样?”江疏影扶着她肩膀,让她慢慢躺下。
  岳如筝额头渗着冷汗,虚弱道:“身上又像针扎一样。”
  江疏影轻叹一声,替她盖好被褥,“你不要着急,等我们回到庐州,再替你彻彻底底地疗治。”
  说罢,她向蓝柏臣示意,两人出了房间。
  待得到了隔壁房间,蓝柏臣问道:“是不是她体内的真气已乱,不能用寻常法子疗伤?”
  江疏影点点头,脸色凝重地想了许久,末了低声道:“柏臣兄,我感觉如筝所受的内力似是与神霄宫的心法有相似之处。”
  “神霄宫?”蓝柏臣一怔,“那不正是定颜神珠的来源之地?照你这样说,墨离既然在三年前夺去了神珠,恐怕击伤如筝的也就是他了?”
  江疏影微微摇头道:“兄长有所不知,神珠虽是奇物,却也必须配合神霄宫心法,才能提升修为。墨离当初只夺去神珠,那心法原本是由我大师兄邵景书保管,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失踪,想必是被连海潮取走。”
  她见蓝柏臣浓眉深锁,便细细将往事讲述给他。蓝柏臣甚少过问江湖中事,此番听得江疏影说起这些陈年往事,不禁慨叹道:“我隐居烟霞谷许久,竟从未知道印溪小筑遭遇了那么多波折。枉我与贺之颇有交情,真是惭愧!”
  “我也是不想将本门之事传扬出去,所以一直隐忍至今。”江疏影忧心忡忡,望着窗外,“那天墨离上门追查我于师兄的下落,我和你曾经也跟他再度交手,我觉得如筝体内的这股内力,与墨离的内力又有所不同。”
  “这样说来,我们除了寻找墨离问清真相之外,还得另找人手,尽快去请神霄宫的传人为如筝疗伤。”蓝柏臣沉吟道,“只不过神霄宫海琼子上人云游四海,几年都不曾回一次罗浮山,要想找到他,实在难于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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