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

第109章


她听得心惊胆颤,许久才道:“钧雷心法又怎么会在师伯手里?难道不是一直在你们七星岛吗?”
  连珺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谁对你说过钧雷心法在七星岛的?”
  “那心法原是海琼子传授给师傅的父辈,后来由邵飏师兄的父亲保管……他不是因为比武失败自尽而死的吗?心法就是从那时起失去了踪影,师傅自然认为是被你父亲夺走了……”岳如筝小声道。
  连珺初倚着车厢,淡淡道:“我从未听说过岛上有过这物件。想是当时便落在了于贺之手里了。他空有心法,不能提升内力,因此就总是想着要取回神珠。”
  岳如筝无言以对,心绪低落,撩开帘子望着外面的景色。远处田野荒芜,仍是凄凉景象,她怔怔看着那绵延的枯草,道:“那苏沐承告诉你这些,是想要叫你去杀了师伯?”
  连珺初静默片刻,道:“是。”
  岳如筝依旧望着窗外,语气低缓,“你真要去做?”
  “如筝……”连珺初深深呼吸了一下,低声道,“他不止杀了我大姐,这一路上的很多事情,都是由他而起,你知道吗?他为了摆脱墨离的追踪,故意打伤重明,再引来极乐谷的人,让他们抓走了重明他们,目的正是要假借七星岛,来除掉极乐谷。在被你发现踪迹后,又对你下手,险些害死了你。”
  岳如筝心中只觉可笑可悲,从小到大看着自己成长的师伯,原来是这样的人,而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茫然不知。
  “苏沐承的话,确实可信吗?”她明知徒劳,还是最终问了一句。
  连珺初无奈地道:“你觉得他还有必要骗我吗?何况,到底是不是真的,等到我们见了于贺之之后,不是可以当面对质吗?”
  岳如筝愁眉不展,“可我觉得师傅她不会信我们的话……”
  连珺初坐到她身边,道:“我早已想到这点了。放心,不会有事。”
  返回庐州的途中,他们经过了天台。岳如筝忽忆起当时卫衡说过,连珺初曾因为她寻访海琼子而到了此地,她遥望渺渺青山,不由道:“小唐,你九岁之前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连珺初正望着窗外,听她问及,便点了点头。
  “我们下去看一看好吗?”岳如筝倚着他的肩膀,很想要触及他曾经历过的一切。
  连珺初犹豫了片刻,与她下了马车,陪着她走到了通往天台赤城山的道路尽头。
  “如筝,你跟我进山去一次吧。”连珺初望着幽幽山峦,忽而回头向岳如筝提出了这个请求。
  岳如筝本也想看看他幼时所住之处到底是什么样子,便欣然同意。两人一起朝着山道走了片刻,只见暗红的山石高耸入云,四野寂静,偶尔间有落单的孤鸟划过天际,掠往幽深的山林中去了。忽然间原本寂静的山中响起幽远的箫声,在云雾中飘荡不已,阵阵撞击着心扉深处。
  岳如筝听着这箫声,一瞬间整个人都如坠云间,觉得自己如同沧海一粟,极为渺小。脑海中忽又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有滔天的海浪,有熊熊的火光,又夹杂着飞快闪动的人影,错杂凄厉的叫喊……
  箫声越来越低沉凄婉,不断盘旋激荡,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后脑处猛然一抽,痛得她惊呼一声,捂着头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如筝?!”连珺初一惊,急忙蹲下身,半跪在她面前,“怎么了?!”
  “头痛!”她紧蹙着眉,浑身缩成一团,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才不至于倒下。连珺初记起以前她在南雁荡时确也说过自己会头痛,但却没有像这样厉害发作过,他急得用身子撑着她,道:“你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回车里休息。”
  岳如筝见他也极为吃力,只能依靠自己勉强站起,连珺初见她脸色苍白,不由道:“要不然我背你?”
  岳如筝将全身力量都靠在他身上,喘道:“不要,我没力气抓着你,会摔下去的……”
  连珺初怔了怔,低声道:“那我陪你慢慢走。”
  岳如筝不想多言语,只“嗯”了一声,便倚着他,歪歪斜斜地走着。回到马车边,等候在那的车夫见状,忙启程将两人送到台州城中。
  进城后马车直奔医馆而去,岳如筝斜倚在连珺初腿上,见他眼中满是不安之情,便小声道:“小唐,你不要怕,我很早就有这个病了。”
  连珺初低头望着她,心中担忧,但也不敢轻易显露在外,只是安慰她道:“我没有怕,看你头痛,我有些难受。”
  岳如筝抿唇勉强笑了笑。
  到得医馆,还是由车夫将岳如筝扶了下去,大夫查问情形之后,让小仆解开了岳如筝的发辫,随后伸手触及她的后脑之处。才一碰到,岳如筝便又是一痛,让那大夫也皱起了花白的浓眉。
  “姑娘的后脑是否受过剧烈撞击?”老先生一边审视着岳如筝,一边慢悠悠问道。
  岳如筝强打起精神,想了想,才道:“最多也只是略微撞过摔过。”
  大夫思索片刻,道:“你这是积久而成的内伤,恐有淤血阻塞,因此时不时地便会发作,一旦情绪激动,或再受到撞击,可能就会加剧。”
  岳如筝怔怔地坐着,连珺初俯身道:“如筝,会不会是你小时候受过伤,自己忘记了?”
  岳如筝茫然道:“或许是吧……反正有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连珺初叹了一声,那大夫见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也只能按照现在的病情为她开了镇痛疏散之药,叮嘱她要多加休息,不要妄动肝火。
  两人离开之后,寻得客栈住下,连珺初将她送到房中,看她还在发怔,便让她躺在了床上。
  “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等会儿药煎好了会送上来的。”他坐在床前,抬脚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岳如筝侧躺着,后脑处的疼痛稍稍有所减轻,但还是昏沉沉,心绪更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她拥着被子,想到前些天的安宁恬静,又想到遇到苏沐承之后发生的变化,不由得倍感失望沮丧。
  连珺初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俯身道:“你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太累了,又总是想着苏沐承说的话,所以才会又犯了头痛。”
  岳如筝想点点头,却忽然又想到了那阵低沉幽远的箫声,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泛起难以言说的畏惧。
  “小唐……”岳如筝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连珺初坐到她身边,他的袖子就静静地垂在岳如筝的脸侧,好像是用手轻轻抚着一般。
  她侧转了脸,紧紧贴着那微微带着凉意的衣袖。连珺初现在虽未曾带着那双剑,但袖口上还是有密密麻麻的细刺,他拘谨地往后坐了一点,道:“如筝,你小心被扎伤。”
  岳如筝却还是贴近了衣袖,他怕刺伤了她,便弯下腰,用不带细刺的地方抚过她的脸颊。岳如筝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尽管无法体会到他用手抚慰自己的感觉,可是只要他在身边,就是最值得珍惜的依靠。
  这一晚,或许是喝了汤药的缘故,也或许是前几日太过心焦的缘故,岳如筝很早便有了睡意。朦胧中,只记得连珺初一直守在床前,她只与他说了几句,便恹恹地睡着了过去。
  恍惚中,似乎又听到了幽幽箫声,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始终在不远不近处出没。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想要追上,可脚下却荆棘丛生,牵绊不休。不知不觉中好像又到了海边,湛蓝的海面上闪烁着阳光,风中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她寻音而去,遥遥望见在那海的彼岸,白裳蓝裙的姑姑正坐在船头。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姑姑了,可姑姑的容貌,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丝毫未变。她飞奔过去,站在了浅浅的海水中央,小船在海浪中一起一伏,船头的姑姑也如同海水中的倒影一样,似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岳如筝就站在她面前,但她却只是淡淡地笑,不说话。
  “姑姑,你能告诉我,我的爹娘是什么人吗?”
  她的笑容依旧恬淡,眼神间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惆怅,“你不需要知道,在这世上,你只需要有我就够了。”
  “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海里……”
  岳如筝茫然地望着浩瀚大海,姑姑伸出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岳如筝倚在她臂膀间,看到她颈下垂着的璎珞,忽而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道:“姑姑,我要成亲了。”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原本宁静的大海上忽然卷起了旋风,湛蓝的水面渐渐泛起汹涌浪潮,不知为何,那海水竟越来越浑浊,越来越黑暗。她想要站起后退,却被姑姑死死地圈住。
  拼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姑姑的脸上又显露出痴狂的神色,手中不知怎地就多出了藤条,重重地勒紧了她的咽喉。
  “筝儿,筝儿!谁都不能带走你!”姑姑喃喃叫喊,嘴角带着异样的笑意。
  “啊--”岳如筝嘶声叫着,她只觉有很重很重的东西压在身上,想要坐起又没有力气,想要睁眼都无法动弹。就在这时,忽然感到有人在不住地推着自己,她就在这晃动之中渐渐苏醒过来,奋力睁开双眼,见连珺初焦急地跪坐在床上。
  屋内烛影昏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岳如筝浑身冒着冷汗,一下子坐了起来,抱着连珺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如筝,只是做了噩梦吧?”他虽是这样安慰着她,却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担忧之意。
  “小唐……”岳如筝喊了一声,将脸埋在他心口,“不要离开我!”
  连珺初感觉到她的战栗,他很少看到她会这样惊恐害怕,似是陷进了梦魇,难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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