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

第119章


他贴着她的脸颊,尽力用自己的温暖去带给她一些安慰,“那你跳下去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姑姑吗?”
  岳如筝噙着泪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身后的小楼被熏得乌黑……我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坐了许久,别人来问我,我也说不上什么……后来便不知怎么就自己走了……现在想来,至少在那时姑姑并没有回来找我,也不知是不是卷入了江湖纷争……”
  连珺初心头一沉,不知如筝的姑姑会不会在那夜便已经因纷争而亡,但在此时他已顾不得其他,只是想着要让如筝平静下来。
  “不会的,她肯定是耽搁了时间,等赶回来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你了。”他尽力温和地说着,又道,“我们不要坐在地上了,冷得很。”
  岳如筝这才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站了起来。房内烛火幽幽,连珺初再也不敢回自己的房间去,这一夜他便一直守在床前,直到岳如筝睡去,都没有离开半步。
  天亮之后,连珺初与岳如筝下楼向老板询问当年的那场火灾。
  老板提起往事,还是心有余悸,“说来已有十四年了吧,那年冬天格外得冷,冬至那晚我看风势极大,路上行人也没几个,正准备早早关门打烊,却有个少妇拉着个孩子急匆匆奔来投宿。”
  “她带着的是不是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连珺初问道。
  “是。”老板想了想,又确定道,“那女孩子像是身子不好,被紧紧裹在披风内,也不怎么吵闹,我便让她们进了店。此后再无客人进来,我便回到后院休息。谁知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力地砸门,我与伙计生怕有恶徒闯进,原想不加理睬,但外面的叫嚷声越来越凶,我只得战战兢兢给那些人开了门。这伙人个个带着刀剑,一看就不是善类,他们进来后只管在楼下喝酒作乐,不久之后楼上忽然传来那先前投宿的女子的声音……”
  他说到这里,又朝岳如筝望了望,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那么惊慌失措地冲了下来,手中还持着双剑,二话不说就朝那群人乱刺了过去。一时间店堂里打成一片,我与伙计吓得退到了柜台内,抱头蹲下,不敢轻易站起来。没过多久只听一声巨响,有人将桌子踢翻,那煤油灯倒了之后点燃了桌椅,他们却因为忙着打斗而没有发现。等我抬头看时,店堂内已经燃起火焰。我原想冲过去扑灭,谁想到那几个汉子踢开大门便逃了出去,这外面风势卷进,火势一下子变大。”
  “我与伙计赶到后院打水,可是回来时楼上的客人们纷纷扛着行李冲下来,整个客栈慌乱不堪,火势越来越大,我们已无能为力,只好随着众人奔出门口……”老板连连叹息,还是十分懊悔遗憾之状。
  岳如筝不禁问道:“那个女子呢?”
  “她?”老板皱眉道,“当时那群汉子逃出客栈,她便也追了出去,竟不顾在楼上还有个孩子呢!”
  岳如筝呆坐不语,连珺初沉吟道:“那她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老板叹了一声道:“第二天我们在清理废墟时,她倒是回来过,披头散发的很是吓人。直抓着我问起女孩儿的下落,我又到哪里去找呢?她就像是疯了一样又哭又闹,引来不少路人围观,但我们忙着打扫,谁还有心思去为她着想。路人看了一阵后便也散开,等我再想跟她解释时,才发现她竟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姑姑……”岳如筝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悲声道,“她或许以为我已经烧死在客栈内……”
  老板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才惊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女孩?”
  岳如筝默默点头,连珺初很想再问到关于姑姑的事情,但老板也只是与她一面之缘,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只是记得她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着素白衣衫碧蓝长裙,看人时目光闪烁,似是总在躲避。
  第八十七章
  岳如筝虽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因何与姑姑失散,但她那时年纪尚小,也不知姑姑姓名,更不知她后来会去了何方。两人在姑苏又住了一夜,连珺初还是提出要与如筝一起返回南雁荡。岳如筝心知即便在此再住下去也不会有姑姑的消息,而他们离开浙江已有一些时日,长久不归也不是办法。于是便答应了连珺初,与其一同收拾了行装,往浙南行去。
  迤逦数日之后,两人又到了天台境内,岳如筝牵着马匹,连珺初与她并肩走在山路上,道:“如筝,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原来是要进赤城山的……”
  岳如筝点头,当日经过此地,连珺初原本是想与她一起前去祭奠母亲,但却因她忽然头痛不止而作罢。她见连珺初现在又提起此话,心知他有意想要再带着自己进山,可是眼下她身世未定,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小唐……等一切都弄清楚了再去不行吗?”岳如筝讷讷说着,望着脚边的绿草。
  连珺初怔怔地望着她,道:“只是去祭拜一下我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岳如筝看着他那澄澈而又忧悒的眼,心便软了,强作了笑意道:“那好吧。我只是有些紧张。”
  连珺初的眼里这才有了点暖意,嘴角微微一扬。
  岳如筝情不自禁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不远处有樵夫背柴经过,一路唱着山歌,很是自在悠闲。她望着樵夫的背影,便想到了以前在南雁荡的那段时光,若是没有这许多的纷纷扰扰,或许她也不会体会到那种生活看似清冷寂寥,实则却是最难能可贵的宁静安逸。
  追逐快意恩仇的岁月已经远去,现在的她只有极其渺小的愿望,只想做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人,没有什么复杂的过去,只求能与小唐并肩而归。
  岳如筝侧过脸看看连珺初,他似乎也在出神,只是眼神邈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唐,”岳如筝轻轻地碰了碰他。
  “嗯?”他回过神来,微扬着眉看她。
  “你在想什么?”
  他很浅淡地笑了一下,“如筝,我们很快就要相识整整四年了。”
  岳如筝一怔,忽而惊喜道:“对了,我前几天就想跟你说的,明天就是二月初九了!”她一提到这个,便好似忘记了所有忧愁,浮想联翩地道,“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回到南雁荡去过的呢,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就在这赤城山上多住一晚,不过没有地方给你做些好吃的……”
  她很反常地自言自语,脸上含着憧憬,眼里闪着光亮。
  连珺初止住了脚步,静静地听着她在那胡乱地安排。她说得很起劲,笑容满面,可是他却很是心疼。
  他忽然就上前一步,抬起双臂,贴近了她的肩膀,“我不需要那些。”
  岳如筝在他那勉强的碰触之下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才尽力地绽开笑颜,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道:“小唐,就算永远弄不清我究竟是谁,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留在山里。”
  往赤城山上走去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日光淡淡地落在满山苍翠之间,风吹过树枝,便漾下无数光斑。
  山上有几所大小不一的古庙,香火很是不错,他们并没有进去,只是沿着僻静的小路朝琼台方向而行。远离了焚香祷告的人群,山路漫漫,两人却不会感觉到辛苦与寂寞。
  “要歇会儿吗?”看到岳如筝的脚步稍稍缓了缓,连珺初便很敏感地放慢了速度。
  “不用。”岳如筝看看前方,不远处有溪流汩汩,如透纱一般在山岩间盘旋萦绕,其清雅之处与南雁荡倒也有几分相似。这次进山过程中没有再听到那凄凉的箫声,她心中想,或许那时只是偶然触发了痼疾而已。
  “要是天黑了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寺庙借住一晚吧?”她饶有兴致地一边望着远处风景,一边随意地与他说着话。
  “应该可以。”连珺初应着,抬头朝前望了一会儿,道,“如筝,爬上这山头便是琼台了。”
  岳如筝止住了话音,神色端正了起来。她跟着连珺初朝前走去,果然遥遥望到在那山路边立有一块斑驳的石碑,上书“琼台灵溪”四字。先前那溪流原来是自此处山崖流下,淙淙的水声在山林间回荡,带着三分清寒七分飘逸。
  再往上行了片刻,便到了山顶,这里地势平旷,松柏成荫,在那苍松之间,有白玉石料砌成的坟墓静静伫立,墓碑光洁,全无一字。
  “小唐,就是这里吧?”岳如筝悄声问道。
  连珺初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有些诧异,他快步走上前去,只见上次来时还空空荡荡的墓前,不知是何人摆放了一些简单的祭品。连同坟墓四周的杂草,也像是被人在不久前清理过一般。
  岳如筝也发现了这一景象,她蹙眉走到他身后,道:“难道这附近有人认识你母亲,所以专门前来祭奠过她?”
  “不可能。”连珺初坚决摇头,“当年父亲匆匆将母亲埋在这里,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很多人甚至都不知母亲最后的结局……而且这墓碑上并手机姓,就算是有武林中人路经此地,也不会知道墓主身份。”
  岳如筝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可眼前景象分明也毫无虚假,她费劲地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了,这山里有很多虔诚的信徒前来进香,或许有仁慈的人看到这坟墓无人打理,就当是做善事,因此就祭奠了一番。”
  连珺初虽觉得她的解释有些牵强,但是自己也无法给出更合理的看法。他又细细打量了那些祭品,见糕点尚未干裂,想来时间并不长久。
  “如筝,我想去附近寺庙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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