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绯糜

  我点头，向着我的却不是我亲生的。
  “你菲菲阿姨没事，就是内分泌有点失调。”
  寻寻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着专家：“什么是类蜂蜜失调，甜吗？”
  一桌子大人皆大笑起来。
  “笨蛋，是内分泌失调，内分泌。”天影受不了她一副吃货的样子给她解释，“所谓内分泌失调是指一起调节人体的代谢和生理功能的各种激素打破了一贯的平衡从而产生一系列不良的反应。”
  许沁羽赞许地点头：“天影说得不错，就是这样。”
  有专家肯定，寻寻更是抓住了姐姐这本百科全书，继续追问：“什么是不良反应？”
  “比如说。”天影看了那端的女人一眼，“菲菲阿姨的脸色偏黄就是其中一点。”
  天影到底是个孩子，也就逮住一点说一点，这会儿，旁边的落地灯正好投到菲菲脸上，把她原本泛红的脸照得偏黄了点。
  菲菲见自己成了众人观察的对象，立刻否认：“我没有！”
  她的嗓门本就大，这会儿吓得寻寻缩了下脖子，天影顺势借口：“脾气暴躁也是一个症状。”
  “噗！”满桌子的人终于忍不住，抽动肩膀的抽动，大笑的大笑，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觉得自己爸爸妈妈在笑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许沁羽搭上我的肩，“小絮啊，你女儿是这个。”她放下筷子，翘起大拇指。
  我瞥了一眼脸色不好的菲菲道：“笑一笑十年少，这一过年孩子们是大了一岁，我们又都老了。”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我抬头，正好撞见男人盛满柔情的眸子里：“你老了我也当宝贝养着。”
  “呕！”许沁羽装模做样地趴在丈夫怀里吐着，柳棉令拍拍她的背道，“姐夫，要肉麻一会儿关上房门继续，别影响我们的胃口。”
  寻寻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大亮：“对啊，关上房门，妈妈每次脸色不好，爸爸就会关上房门，然后第二天就没事啦，齐叔叔，菲菲阿姨类蜂蜜失调，你也快点关上房门啦，寻寻的房间可以让给你们。”
  她说完，又是满桌沸腾，这会儿换成我，嬴锦廷，菲菲，齐濬木掉。
  紧紧握住筷子，我拜托噙着淡笑的男孩：“旭尧，替我‘照顾’一点妹妹。”
  他会意，立马剥了个大大的虾子给她：“寻寻乖，哥哥给你剥虾吃。”
  这世上除了嬴锦廷也就邹旭尧治得了她，她听了立刻乖乖听话，塞着嘴里鼓鼓的。我甚是安慰，眸光流转过对面突然敛了笑的大女儿时皱了下眉。
  吃过饭，几个男人去车库搬烟花爆竹，我们女人和小孩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门口的空地上等着。
  烟花买的比较多，三个男人搬了两次才搬完。
  几个孩子叫嚣着冲上去抱着礼花，人才力气不够，只能蹲在地上半搂着。
  “双响炮，连珠炮，烟花棒，敢情你们赚的钱都拿去买烟花了？”许沁羽把手凑到唇边呵着气说。
  我从寻寻手里拿过一根长长的烟花棒：“难得过年还不能让我们乐一乐了？”
  “妈妈，妈妈，给我，给我！”寻寻扒着我的腿够着我手里的东西，我一转手，递给嬴锦廷，低头对她说，“你看爸爸放去。”她立马又换了一个人缠。
  不知何时，几个男人把188响的大礼花放到中间，吓唬着那群孩子让他们捂上耳朵，刚点上火，那群孩子已经窜得四处躲藏。
  齐艾胆子小躲在天御后面就不出来，小手还紧紧地扒着他的衣服，天御皱眉，扯了扯她的手，刚想说什么，砰的一下，世界一亮，炫彩的烟花一飞冲天。
  刚刚还东躲西藏的孩子立马又钻了出来，手舞足蹈地叫得很欢。
  这厢没放完，那厢不知谁又点了个礼花，噼啪的响声伴着忽明忽暗的彩光将每个人的脸都染成了缤纷的色彩，寒冷的冬风里，那似乎成了唯一的暖意。
  “你不要拉我，我是男生，你是女生，你要玩就找天影和笨蛋寻寻去玩。”天御扒拉下齐艾的胖乎乎的手，跑着去一边拿响炮。
  齐艾看了一眼缠着旭尧的寻寻跟和柳辰夏聊得很起劲的天影委屈地嘟嘟嘴，甩着小短腿跑着去追天御。
  满院子的欢腾，菲菲突然递了根长竿的烟花棒给我们：“来，拿着，一人一根。”
  我忙塞回给她：“这么生猛的东西你们放吧，我玩这个。”我拿起地上的仙女棒点上。
  “我也不行。”许沁羽顺势从我那里拿了一半过去。
  “没出息，行吧行吧，姐给你们放！”菲菲说着，点了火，举着棒子冲天，咻的一声，一道红光冲上天空后又炸开。
  “哎，一群小鬼头是大了一岁，我们几个又老咯。”看着热闹的场景，许沁羽感叹道。
  “又不是妖精，人哪有不老的。”
  “昨天照镜子都发现我有皱纹了。”
  我靠过去：“哪里哪里，我看看。”
  她哗的一下转头：“皱纹是不能随便暴露的。”
  “切，我都看到了。”
  “在哪？”她慌张地瞅着我，我顺势往她面上一指，“喏，那么长一道。”
  她空出一手捂着脸：“完了，白擦那么多粉了。”
  “吓，老实交代，造几层假了？”
  菲菲放完炮，听了我们的话接口道：“沁羽再假也赶不上你啊，你说说，全身上下有哪里是真的？”
  许沁羽捂着嘴在一旁笑，我黑了脸，挥舞着烟花棒向她冲去：“闻菲菲，你找死！”
  “啊，杀人啦，柳棉絮杀人啦！”
  我的动作顺着菲菲突然的撞击停了下来，齐濬稳稳地将她抱在怀里，皱着眉头说：“闹什么呢，闹成这样？”
  菲菲看了丈夫一眼，眉眼透着淡淡的娇羞，真是难得啊，难得的小家碧玉啊，我识趣地推开，脚步立马撞上一个小小的身子，我一低头，寻寻立刻向我求救：“妈妈，妈妈，天御欺负我。”
  我蹲下：“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把响炮扔在我脚边。”
  “那你就扔回去，也吓吓他。”
  “我不怕，可是他把齐艾妹妹弄哭了。”她手一指，我顺势看去，果然，一身白色羽绒服的小娃娃肚子站在寒风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得好不伤心，她的脚边都是一个个的响炮残渣。
  罪魁祸首早已一溜烟地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寻寻，你是姐姐，做姐姐的要关心妹妹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我去拿洋娃娃给齐艾玩。”
  “嗯，去吧。”
  漫天烟花里，齐濬抱着菲菲在角落里说着什么，柳家三口最是热闹，哪里放完了哪里就接上，天御干脆抱了他的战斗机，坦克出来跟齐辛玩。
  嬴锦廷坐在一边低头跟天影说着什么，放眼望去，只有邹旭尧一个人站在空地上，摇着手上的仙女棒。
  仙女花棒闪闪的，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它燃烧的时间很短，就只有40秒，40秒后，他已是满面笑容：“柳阿姨。”
  “可不可以给我一根？”
  “当然可以。”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拉着他坐在花坛边，水泥砌成的花坛透着渗入骨髓的凉，即便我的羽绒服很长，还是觉得屁股像要冻住一般。
  穿着短般棉服的男孩像没有感觉一样，暗淡的茶眸看着那一处处上演着天伦的角落，手里的仙女棒烧到了尽头，我又换了一根点上递到他手里，这才缓缓道，“我跟你爸爸的事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
  他眨了一下眼，垂下眸子的瞬间摇了摇头。
  我牵了他的右手，放在怀里暖着：“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
  那段往事从前烙在灵魂里很深，如今重新挖出来剖析一遍觉得也不过尔尔，时间早把那些怨啊仇啊爱啊带的很远很远，远的已经淡出我的生命，我说完后，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笑笑：“怎么了？”
  “妈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有时候我问爸爸呢，她就说他得病去世了，可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我和菲菲阿姨被绑架那年，我听那个疯阿姨说爸爸跟您的关系，还说您父亲是被他害死的，我很伤心，柳阿姨，我想问问您，爸爸是个好人吗？”
  我摸摸他的头，替他擦去眼底的泪水：“对我来说他不算是个好人，对你妈妈来说，他也不算是个好丈夫，但对你来说，他是个好父亲，旭尧，你不能怨他，相信我，你爸爸如果在世，一定会很疼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牵起他的手放到我的眼皮上，“你摸摸，这是你爸爸的眼睛，你好好看看，也许能看到他。”
  被风吹得脸色有点发红的男孩定定地看着我，晶莹的液体还挂在他的眼睛上，到底是十岁的孩子，再怎么坚强也有难掩心酸的时候。这些年，裴婕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儿子身上，严厉之余给他的温情到底少了点，相比院子里其他的孩子，他得到的亲情少得人心底发酸。
  又起了一阵风，我看见不远处的人已经开始收拾残局，我替他拢了拢衣服道：“旭尧，你要好好疼妈妈，她没有你爸爸疼，就只有你去疼了。”
  “嗯，我会的。”
  “乖。”我把怀里的红纸递给他，“这是压岁钱，过完年，你就要回美国念书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但如果你也疼我，要多给我打电话，不开心了也可以给我打，别把我当阿姨，就把我当朋友好不好？”
  他捏紧红包，白皙瘦长的指微微收紧，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