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休书

转眼已经在这个小村庄呆了半个月，莺歌也渐渐的褪去了当初的恐惧不安的情绪。这里的一切渐渐地变得熟悉，他知道了救他回来的那个人叫做柱子，还知道柱子的父母，早年间因为土匪作乱而双双罹难。这些年来靠着乡亲们的帮衬，再加上柱子本身是个能干活又能吃苦的人，所以家中的日子才过的并不拮据。
    虽说如此，莺歌还是悄悄地皱了皱眉头。毕竟是相府的公子，以前过的日子可称得上锦衣玉食，先前的时候遭了大难、一心就想着要活下去；可是如今安定了下来，就开始觉得柱子的家里太过简陋。房子虽然年年都修葺过，但毕竟是上了年头，样式和墙面都有点旧了；必要的家具虽然也算得上一应俱全，但都是最简单、只具有实用价值的东西，什么风格、品质都谈不上。
    再说柱子给自己准备的衣服，莺歌气真的都不打一处来——布衣荆钗就罢了，俗艳的大红大绿的配色，柱子竟然还求了村里姑娘、花花绿绿给绣上了乱七八糟的花样。看到过姐姐的衣着，素净雅致里透着一股低调的华丽；莺歌嫌弃看着柱子精心准备的衣服，真的不想把自己套进去。
    可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柱子还从没有对着自己发过火，但是莺歌面对柱子时总是有一种道不明的畏惧感。慢腾腾的套上了衣服，自己一步三晃，自以为摇曳生姿的走出门去。
    柱子迎了上来，皱着眉头担心的说道：“怎么了，可是扭到脚了？怎么看着你走路这么别扭？”
    莺歌一头黑线，自己可是想了好久，才记起来一次跟着父亲参加国宴，当时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就是这么走到皇帝身边的；好多大臣还赞颂那妃子好风仪呢！没见识的土包子，你才扭到脚呢！
    可是莺歌面子上却是笑的温婉，轻轻地拍了拍柱子的肩膀示意自己没有关系。柱子笑眯眯的瞅着自己一身的打扮，看上去十分满意。
    莺歌，最近是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做才能使自己像个女子。在脑子里面把自己接触过的所有女子都过了一遍、甚至到了连接触的雌性生物都琢磨一遍才能安心略知皮毛加上胡乱臆测……那效果……
    “莺歌，你是不是牙疼啊？为什么老是用帕子捂着嘴？”
    “莺歌，要不要看大夫啊？你是不是……有点沙眼？”
    “莺歌，板凳上没钉子，不用只挂着一点边……”
    “莺歌……杯子很干净你别总用两个指头夹着……万一摔碎了就不好了……”
    多天下来，柱子也被这样的莺歌搞的有些郁闷。连老往柱子家跑的田娃子也被弄得浑身不舒服。
    “柱子哥，你绝不觉得这个莺歌让人感觉很别扭？这么多日子相处，总是觉得她矜持过头了。她到原来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奴才还是小姐啊？我觉得就连玉梅小姐都没有这位……咳，这位……讲究？”
    “哎，莫要提啦。这个莺歌吃饭总是小口扒、喝水总是慢慢嘬……而且总是支起一只袖子掩着半张脸，不论走到哪，一张帕子总是拎在手中甩来甩去；他要是坐在那，总让人觉得那个地方特别的不舒服——要不然她的身子能拧巴成那样？”
    “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不过你是娶过来当老婆的啊……现在倒觉得柱子哥是在供着个规矩一堆的菩萨。”田娃子摇头道，“不管她之前是做什么的，总之以后是和你相处的人，该给她改过来的毛病还是要给她扭过来的”
    “话虽如此说，但是该如何给她改啊？”
    “柱子哥，不瞒你说当初你把她买来的时候，我看到她那双手——那上边都是血泡啊，惨是惨了点、但是庄家人都知道干惯了活的人手上都是老茧，是磨不出血泡的。我就琢磨着，这个丫头可能是十指不染春江水的主——说不定还是个落了难得千金小姐！你又说她认得字，我就更加觉得她的来历不凡啦……柱子哥，你要看好她，更要磨磨她的脾性；要不然我真的怕，怕她和那玉梅小姐一样……”
    柱子遭到玉梅退婚，面子上虽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内心还是有些介意的；一听到这样的说法登时跳了起来：“她和玉梅不一样！她是我花了钱买来的、又已经和我拜了堂！她不会跑、也不能跑！”
    田娃子看到柱子青筋都蹦了起来，放软了口气说道：“哎，柱子哥我就这么一说啊！我只是提醒你，要好好地照看着那丫头，让她尽快的适应这边的生活、安了心好好的跟你过日子！”
    柱子不说话，只是瞪着田娃子等他说对策。田娃子被他看得发毛，只好拍了拍自己胸脯说道全都包在自己身上。
    田娃子一步一步挪，到了正在院子里纳凉的影歌身边。那姑娘正摇着一把大蒲扇，慵懒卧在的大槐树下的竹榻上。本来是很俗气的事物愣是让莺歌演绎出来别样的风韵，那把大蒲扇仿佛是天下最好的绫罗做成的团扇，被纤纤素手捏在手中舞动出阵阵香风……
    田娃子突然有种唐突佳人的感觉，咽了咽口水，堆起满脸的微笑：“莺歌姑娘，纳凉呢？在这里……住得惯么？”
    莺歌坐起身子，整了整略微散开衣服，她淡淡的笑着轻轻的点点头。
    “姑娘，虽然我们乡下人没有太多见识，但是你的行为中那种掩饰不了的贵气，我大概也能猜出你来历不凡……”
    莺歌露出惊慌的神色——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额，姑娘不必惊慌。这改朝换代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落了难的贵胄吧！听那人贩子讲你们是从京城运过来的……我斗胆猜测，你大概是前朝的王公大臣家流落出来的小姐吧？”
    莺歌死死的咬住嘴唇，脸上露出了几分黯然的表情。
    “其实现在离京城攻破已经有段时日了，看姑娘这样，大概是和家人失散了吧？既是逃难出来，这天南海北也不一定会寻得着家人吧？何况现在兵荒蛮乱，你姑娘家要孤身寻亲，恐怕危机重重吧？何况……莺歌，说句不好听的，虽然你之前过的日子肯定比我们这里好的多，但现在毕竟已经改朝换代，你的家人是前朝遗臣又正在逃难，以后的日子回过成什么样……真的说不准！现在你既然已经和我柱子哥拜了堂，不如就和他安安生生的过下去。我柱子哥十分能干，今后一定会越过愈好的！”
    莺歌在心里苦笑，不认命又能怎样？如今自己身无长物、身世飘零不依靠柱子又能依靠谁？如今只是怕，就连这样的依靠也是不牢固的！莺歌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那就好，莺歌……虽然你可能觉得委屈，但是我们乡下毕竟不比你的闺阁。跟着柱子哥可能过不了那么讲究的日子……你明白吧？”
    莺歌愣愣看着他，明不明白到底他想表达什么。
    “就是，你要学着做些活计……然后生活中，那个……哎呀我说不清啦……你以后多和村里的姑娘接触看看她们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