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的祭师

离七七四十九日还剩下三天，离主神大婚还剩下一天。
    成碧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结果早已注定，她再怎么痛也改变不了。她突然想去看看成府管家，自从成钺死后，成府基本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可她却在这样一个时候突然想见见他。
    她在成钺的房间外面看见管家进去房间的背影，虽然他们的将军已不在，但是这里的一切还和从前一样。成碧看着他进去，没有出声，她不想那么快被他赶走，他是这个世界上跟成钺最亲近的人了，在这个时候，她只想离他近一些，好像这样就可以离成钺近一些，另外，她其实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所有人都在忙着那场婚礼，包括清池和赤彦，所以她才能独自跑出来。
    她愣愣地在院子里站着，也没有躲，就看着管家在里面左右忙碌。
    管家忙完了出来，关上门抬眼就看见了很久不见的成碧，他的脸上悲伤的神情一闪而过，立马换上一张笑脸，慢腾腾地走下台阶来到她的面前，看着她明显憔悴的脸，心疼地说：“小姐，你好久没回来了。”
    成碧本是踟蹰，不知是否要躲，她以为管家会恨不得她为他的将军偿命，没想却是这样一种情景，眼泪瞬间就溢了出来，唤了一声“管家”，终至泣不成声。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来看看，将军走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人照顾啊？”管家也很是动容，眼眶红了红。
    成碧点点头，拉住了他的袖子，揪得紧紧的。管家拍了拍她的手臂，叹气道：“我真是不放心，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我又听人说，现在的主神就是我们家的将军，我不太明白，想来你们都不是普通人，这种奇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是不是他变成了主神，就将这里忘记了？”
    成碧点了点头，想想，又摇摇头，解释道：“他没有忘，他只是太忙了，他要娶亲了，娶公主呢！就在明天。”
    管家因她的话露出些笑来，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忽然又觉得不对，问她：“那他对你好不好？”
    成碧忍着心头酸涩，点头。管家心下宽慰，与她道：“终究他还是看重你的，为了救你，都自个儿跑去南边，才．．．．．．现下虽娶了公主，待你也不错，你就再等等他吧！”
    成碧流着眼泪摇头：“我没想过要嫁他，从他变成主神开始，就不可能了。”
    管家不解：“你可是心中不甘？这世间女子，多是这样的命数，你这样看不开，怕是要吃苦头的。”语中尽是担忧关切，并无责怪。
    成碧再摇头，不愿再解释。
    管家也只好摇着头叹气：“罢了，从前我还能说上一说，现在也管不着了。世间难得有情，除此之外，都是障眼的浮云，不管他现在是谁，他娶了谁，他既待你好，心中总是有你的，我看他从前也没多喜欢公主。既是有情，能珍惜便好好珍惜吧，不然一眨眼，又是下一辈子了。”
    成碧将头摇得极快，他都要娶别人了，她还能怎么珍惜呢？一个自己爱着的人，怎能与别人分享？突然心下恍然，原来自己已然将他们当做了同一个人，又或者像管家一样，心底里从来就将他们当做一人，她在意的其实根本不是是与不是，她在意的是爱与不爱。成钺爱她，可是主神从来不爱。
    所以她难以接受，所以她难以面对。
    管家也不再劝说，只是自顾着叹息。
    天逐渐黑下来，清池怕是要回去了，成碧不想他找，便告辞离去。管家看着成碧一眨眼就不见，久久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没有言语动作。成钺走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老得很快，渐渐就不太记事了，他心下琢磨着，不晓得下次小姐再回来，他还能不能记得她。还有他们家将军，他都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管家抬头望了望已黑的天，一丝月光也没有，再叹了口气，走了。他身后的回廊上，主神一袭白衣从成碧出现开始就没有挪动过地方，此刻也一眨眼间不见了。
    成碧这一天没有发病，她躺在清池的寝殿屋顶上，天空什么也没有，大概云层很厚，她想着穿过那层云便是主神的神殿了，他们都好久没有去过。清池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许久，他也是忙了一整天，却没有一刻放得下心任她自己一个人，此刻才算心下舒坦了些。
    成碧忽然问清池：“清池，我们什么时候会再去主神的神殿？”
    清池：“等主神忙完中陆的事情，他就会回神界，到时我们总是要去那里见他的。”
    “我忽然有点想念当初你带我上去的时候，我总是偷偷躲起来偷看，好像没有什么烦恼的样子。虽然心里想着的还是同样的事，同样的人，可是我现在连看看他都不敢，事情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成碧低声絮语。
    清池心中微痛，心想□□大抵如此，靠得越近，就越容易受到伤害。“你不能放下吗？”他问：“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你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吗？”
    “我想，我很想的，可是又舍不得。”她嘴角明明噙着笑，却是那么苦涩：“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呢？”
    清池也只是微微笑了笑，要是有其他办法，他或许早就想到了。
    二人静默良久，却不想等来了最不该出现的那个人。
    成碧呆愣地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主神，他正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清池心中黯然，默默行了一礼，走开了。
    清池身影消失后，主神向成碧伸出了手，成碧想也没想，就将手搭了上去，一眨眼，二人竟是站在了神界主神殿前。成碧刚刚有点清明的脑子霎时又混沌了，她看了看仍旧一言不发的主神，然后就将视线转向眼前这座神殿，心里苦涩，想必刚刚的话他都听到了，只是又如何呢？
    “明日我与公主婚典，你不要乱跑。”主神终于开口，说的却是这个。
    成碧笑了笑：“我的伤还没好，我不会乱跑的。”
    “你的伤还需三日，三日后一切随你，明天你或者随清池去观礼，或者呆在我的寝殿，婚典结束，我再给你疗伤。”他冷淡地声音再一次重复。
    成碧苦笑：“明日你与公主成婚，我怎能还呆在你的寝殿？我还是去清池那里吧！”
    主神似是想了想，点了点头，牵着成碧的手往殿内走去。神界其实单调无聊得很，颜色统一的纯白，永远的白天，孤零零地矗立着唯一一座神殿，再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活物，成碧曾经问过清池，清池说大抵还有些山山水水什么的，但都隔得很远，要走上一段路程。
    此刻成碧随着主神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心里闪电般飞过无数从前的片段，那时候的心情，真是单纯甜美得让人不忍回顾，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如今自己这般处境的残忍。
    成碧用空着的那手捏紧了拳头，眼睛眨也不敢眨，怕一眨眼就要哭出来，却听主神用难得轻柔的语调问她：“等凡间事了，你们随我一起到神界来吧！”
    成碧诧异地转头看他，却见他一脸严肃，不像是随便说说，当然他也从不随便说说。
    主神见她半晌没有应答，又补充：“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将在中陆的园子搬来，或者再造一个，都随你。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再远一些，还有些景致，我若没空，你也可以叫清池带上你和风季一起去．．．．．．”
    成碧从未见他如此絮叨，却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她怕再听下去，自己又要生出妄想来：“你要将公主也一并带上来么？你要给她无尽的生命么？”
    “公主？”主神似是奇怪她这样问，看了看她：“她自然有她中陆的使命要完成，而且任何生命一经造就，就不能再用灵力术法改变其本质，这样会乱套的。”
    主神看着呆愣望着自己的成碧，再次说道：“等公主将中陆和皇族都经营好了，中陆就交给人类，你们和我一起回神界。”不是询问，只是告知。
    成碧笑笑，垂下头，没有应答，也没有任何表示。主神却不在意，他也从来习惯别人接受他的安排。
    成碧被主神这样拉着，慢慢走在神殿里，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她曾经以为，只要他能多看她一眼，她都会幸福得死去，可当此刻她能被他这样牵着手慢慢走着，心中翻腾的却是更多的欲望，想他不要娶了别人，想他能一心只看到自己，想他能顾念自己的心意，想他能对她有情意。
    情爱是毒，让望之不得的人在欲望里反复煎熬，永不得解脱。
    她不由想起清池的话，他说如果能忘记，如果能放下，便可好好地过着未来的时间。可是她这样子，怎么可能放下，她几乎用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来想念，如果没了这种想念，她的世界就是一场空白，她怎么可能舍下。
    如果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追逐，怕是去死会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