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的祭师

一场举国同庆的婚典，整个中陆为之沸腾。
    公主在自己的殿内被一堆侍女拥簇围绕，众人忙却不乱，一旁伺候她长大的年长女官眼泪盈眶，公主面上倒是难得一片平静，只是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终于到了这一天。
    这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一天，她会拼命让它尽善尽美，绝不许出一点纰漏，尤其是那个女人。她突然往周围看了看，一切如常，只不知那魔神何时会动手。
    主神倒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连衣裳也是常规的白色，凡界的礼仪于他而言本就无效，更不用说还要换衣服了。成碧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不在，她随他从神界回来就不见了，或许去了清池那里，或许回了自己的寝殿，总之没有跑出他规定的范围，这些他都能感知，只是却不知她面上表情为何总是那般郁郁。
    清池和风季已守在今日婚典大殿前，主神殿地方不宽敞，无法举行如此圣大规模的庆典，于是只能在朝殿举行，那是百官上朝的地方，正前方面对着宫门，打开宫门，是京城众官居住的区域，再往外走，就是普通百姓。而今日，宫门大开，京城百姓围绕在门前，争相目睹这旷古绝今的一刻。宫城守卫往后退到宫门与朝殿之间，人为隔出一条防护带，确保公主安全，当然这只是形式意义上的安排，今日公主大婚，娶她的是这中陆至高无上的唯一的神，有谁能伤得了她。
    唯一无所事事的就是成碧，她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听着远处的喧嚣，觉得一切都有些虚幻，只有她在现实里满地打滚，不得其门而出。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思绪的深渊里越沉越深，可是不期而至的疼痛打断了她。她心中苦笑，疼得还真是时候，听远处乐声，估计婚典已经正在进行了，主神现在正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接受万民朝拜，这次估计没人能帮得了她了。
    朝殿前，主神一袭白衣卓然而立，庄严神圣，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身后，清池面无表情，不知所想，连风季也面色深沉，毫无一丝喜气，但这些都丝毫不能影响百姓兴奋激动的心情，他们心里，神和祭师本就该是这样一幅冷冰冰居于人上的样子。
    典乐官指挥众乐响起，公主被长长一列女官引领着从朝殿旁一路行来，到了殿前停下，她按捺住几乎跳出胸口的心，抬首往殿前伫立的那人望去，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却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不远处，只等着牵起她的手，与她共度一生。她远远地朝他笑了笑，意料中的没有任何回应，她也不在意，面前的女官分开队列侍立两旁，她独自慢慢朝他走去。
    她即将要迎来她一生最辉煌的时刻，她即将要迎来皇族最尊荣的一刻，即便中陆和皇族都已败落如斯。她用几近颤抖的双腿迈着细小而缓慢的步伐终于走到他身前，双眼盈满星光，伸手，等着他握上。
    主神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凡人的脸庞，一些思绪划过脑海，他突然想起成碧说过，婚嫁是凡人女子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在这样一个时刻，回忆起她那时的语气，突然有些想问一问她，她是否也期待像凡人的女子一般，有这样的一天，身着盛装，满脸幸福期待地将手伸向另一人。
    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便伸出了手，握住了眼前的公主。
    成碧浑身裹在了湿透了的衣裳里，脊背向里弓成极致，她不得已将手放在唇边，毫无意识地就咬了下去，瞬间满嘴的血腥味让她有些疯狂，嗜血的疯狂，于是嘴上更加用力地咬住，尖锐的嘶吼从喉咙挤出，让人不忍卒闻。
    她的瞳孔都已扩散，所以当有人进到她的房间时，她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根本没有心力去纠结那人是谁，此刻她已痛得生不如死。
    进来的魔神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看到她毫无焦距的眼蓄满泪水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心中忽然尖锐的一疼，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残忍到一贯视别人的痛苦为快乐的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他上前掐住她的下颌，终于迫使她松开牙齿，却又被她一口咬上自己的虎口，他也不觉得痛，只是空着的一手迅速抵住她的心口，淡紫色光芒骤升，魔息在这一刻溢满空间，成碧只觉得心口一缓，疼痛慢慢地随着那团紫光向体外溢出，也就那么几个呼吸间，主神耗费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能逼出的魔神之血，轻而易举地被它的主人给吸出了体外。
    成碧看着他手心那滴暗紫色的血滴，再无气力说话，就这样意识模糊地躺倒在他的怀里。魔神看了看她濡湿的脸，被胸口突如其来的温度震撼，半晌也没敢稍动一下。
    而那一刻的魔息涌动没有逃过朝殿前三位的感知，正牵着公主往里走的主神往清池和风季看了一眼，二人会意，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殿下众官眼睁睁地看着，也没人敢出半点声。
    仪式继续。
    清池风季赶到成碧殿外，魔神正抱着成碧出来，三人相见，魔神笑得得意：“来得真慢啊你们！”
    清池怒喝：“将她放下！”
    魔神挑了挑眉，虽则此刻成碧在他怀里，他不便动作，但是仍是没有将二人放在眼里。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魔神之前在主神手上受了伤，此刻仍没全好，再加上一个成碧，他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二人。清池风季二人也并不敢跟他硬碰硬，只是纠缠着不让他退出神殿一步。
    时间过去少顷，三人都为这没有结果的缠斗烦躁不已，风季担心时间托太久，魔神一旦发狂伤了成碧就不好了，于是心念一动，闪身露出个缺口，魔神立马补上，如此你来我往一两个回合，清池看出风季的故意，再看看他们退往的方向，赫然是婚典的方向，他怕是想向主神求援了。清池本不欲打扰婚典，但此刻态势已容不得他思虑过多，打断婚典总好过让成碧身陷险境，于是三人一路往朝殿打去。
    魔神似乎已知他们的意图，却并不在意，仿佛有恃无恐。三人悬在半空中打得难解难分，让朝殿前观礼的百官和民众目瞪口呆，主神本已牵着公主进到殿内，仪式举行到一办，也被这声音引出殿来。公主咬牙压抑心中情绪，跟在身后。
    今日本是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万里晴空无云，三人打斗的身影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让人看得不尽真实，魔息和祭师灵力碰撞带起的风涌吹动地面众人衣摆，让人好不爽快。
    主神在看到魔神臂弯里的成碧时，原本平静无波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周身泛起凌冽的寒气，让他身后的公主狠狠地打了个寒噤，她牢牢地盯着主神的背影，再看向半空那一抹飘飞的金发时，眼里掩饰不住刻骨的怨毒。
    主神出手，飞身上去半空，魔神却在看见他上来的那一个瞬间将手中的成碧往高处一扔，另三人此刻没空去想他这样做的目的，只下意识地直奔那渐渐飘落的身影而去。这边魔神却是一个闪身，脱离三人包围，疾速朝殿前的公主出手了。
    待主神从空中接过成碧反身，公主的脖颈已牢牢地被扣在魔神手里，魔神一张脸笑得很是春光灿烂。
    成碧此刻仍有模糊的意识，待躺到熟悉的臂弯里，心下本是松了口气，却马上又被吊了起来，她撇眼望了望魔神，心想如今这情形，真是糟糕透了。
    公主泪眼婆娑地望着主神，声音让人不忍，她喊道：“夫君，救我！”
    没有人因这一声呼救而有反应，除了成碧，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沉到了无底深渊，永无见光之日。
    主神只是抱着成碧，不动声色，也没有在意公主的神情。魔神倒是轻松，开口打起了商量：“你看如今这状况，咱们也不好打下去，要不将手上的人换一换，咱们就各自回家？”
    “放下公主，今日饶你不死！”主神的声音冷冽，透着杀意。
    “我总也死不了，也不是你饶的！今日我只要你一个小小的祭师，你将她给我，你还可以再造一个，可我手上这娇弱的公主，她要是没了，可就真的没了！”魔神得意地威胁。
    主神不语，只是冷冷地凝视前方二人，公主在魔神的手下一副脸已呈紫色，怕是被扣得太紧，如此下去，那丧心病狂的魔神一旦失去理智，玉石俱焚他也不是做不出来。主神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成碧，正好迎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他却似好像完全没在看她，脑中飞速盘算着能扭转此刻死局的办法。
    那厢魔神没有给他再多的时间，只听他一声惊呼：“哟！这么快就晕了！”
    主神再抬头看去，果然公主已晕倒在魔神手上，但魔神扣着她脖子的手还是没有松，主神再不多想，开口道：“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