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酌红颜夕染醉

第117章


终于,张佐开口:
    “你想要什么?”
    楚夕知道她迈出了成功的一大步,当即把想了很久的条件说了出来:
    “我要你不再绑着我。自由出入这里。放心我不会逃跑,我也跑不了,只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闷了好几天,快要得幽闭空间恐惧症了都。所以想要出去透透气,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自然会把郑伯铭临死前想让你知道的话告诉你。”
    张佐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妥协:
    “好。”
    楚夕勾唇一笑,终于揭开谜底:
    “他说。阿佐,我好恨。”
    听到这话,张佐如中雷击,脸上呈现出一种又惊愕又惊痛的表情。连连退后了两步,问道:
    “他……他竟是这样说的?”
    楚夕看张佐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根据种种信息,猜测张佐和郑伯铭之间有奸情。虽然在这个时代听上去十分骇人听闻,但是在现代接触了无数同性恋相关信息的楚夕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种关系的可能性。否则,郑伯铭不会三十岁了还未成家,不会在提到张佐时露出那样温柔而又深情的表情,不会在死了以后还单独给张佐留一封信……而张佐,也不会在听到楚夕提起郑伯铭时露出那种悲痛欲绝的眼神,说出那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所以,楚夕用郑伯铭三个字将张佐引了过来,然后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郑伯铭死的时候十分安详,甚至还带着些终于解脱的笑意。但是从那天张佐的神态表情来看,他定然是和郑伯铭之间有什么误解,所以两个人才一个位极人臣,而另一个沦为流寇草莽。郑伯铭将赈灾物资都给了张佐,又说明两人之间肯定还有情,并且郑伯铭因为这段感情甘愿毁掉自己仁德之名,甚至奉献自己的生命。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付出致死,心中多多少少该带着些恨吧?
    所以楚夕编造了这么一句话,郑伯铭好恨,他恨的是谁?无人知晓,或许是他张佐,又或许是那些逼他不得不自行了断的人,又或者是容不下短袖之爱的这个世间。
    看着张佐的反应,楚夕知道自己成功了。她这么做,就是要让张佐心绪不宁,当一个人心智不够清晰的时候,他一定露出马脚,她才有机会乘胜追击,趁虚而入。
    张佐确实心绪不宁了,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渀佛有很多东西在他脑海里翻滚。突然,他猛地站起身,看向楚夕,一言不发的伸手抓住她,为她松了手脚的绳子,然后拉着她走出了帐篷。
    楚夕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出了帐篷,这也是她被抓来这几天第一次重见天日。她看见四周有很多临时搭建的帐篷,不时有士兵来回巡逻,明明是大热的天,四周却一片肃穆。
    被他拉着走了没多久,就在一处明显大很多的帐篷前停下了。
    楚夕跟着张佐走了进去,猜测这也许就是主帅的帐篷了。果然里面布置着很多密密麻麻的地图,还有一些武器架。在帐篷正中,有一个与周围布置及其不搭的东西。是一个灵位。
    走近一看,上面写着“郑伯铭之位”,在灵位前还供着香烛,牌位后是一个罐子。
    张佐指着那个罐子解释道:
    “这是他的骨灰。”
    楚夕惊讶的抬头去看他,他却一脸淡然,渀佛他刚才介绍的不是骨灰而是别的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郑伯铭的尸体竟然是被他盗走的,而且还被烧成了灰。虽然在现代,把已经逝去的人的尸骨烧成骨灰是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这是古代,是信奉人死留全尸,入土而为安的古代。张佐竟然将郑伯铭的尸体烧成了灰,这让楚夕感到十分吃惊。
    看到楚夕吃惊的表情,张佐只说了一句话:
    “是他自己这么要求的。他说,死了以后不想还保留着这幅身体,希望能够烧成灰。来生若是能做一个女子,也好过今生抱着遗憾下黄泉。”
    这郑伯铭竟然爱张佐爱到想要改变性别!
    对着郑伯铭的牌位,张佐渀佛有些冷静了下来。他安静地给牌位上了三炷香,就这样说起了两人之间的故事。
    这是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不过故事的主角是两个男人。
    郑伯铭是个穷书生,从小便有一股儒气,也可以说他比寻常的男孩要温柔很多,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不胜柔弱。张佐从小生于豪门,又素来被宠坏了,做事情从来都是随心所欲。郑伯铭十八岁那年上省城赶考,却在中途被人偷了盘缠,不得已只好一路风餐露宿回到宁汾。饥寒交迫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张佐递上来的一个馒头。
    随后郑伯铭就成了张家的门客。说来也是缘分,张家门客有很多,张佐却偏爱同他一起玩耍。由于郑伯铭也算有些学问,年纪也略长张佐两岁,张家干脆聘了他为张佐的西席。
    张佐素来讨厌读书写字,就喜欢练些拳脚功夫。但自从郑伯铭成为他的先生后,他读书也认真了许多。两人就这样一起生活,无话不谈,张佐也从不介意主仆有别,与他同吃同住。待到张佐成人之后,自家开始为他张罗着娶亲之时,他才发现除了郑伯铭,自己竟然无法喜欢上别的人。
    他素来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把郑伯铭推倒了。第二日醒来,郑伯铭留书一封,离开了张家。
    信里只字未提他被强吃掉的事情,只说自己盘缠已经赚够,要上京赶考去了。
    这一考,就考了一年。等到他终于高中衣锦还乡的时候,张家却出了命案。张佐被人嫁祸谋害了自己的爹娘,被关押在牢狱中。是郑伯铭,不辞劳苦四下奔波,找到了案件的线索,为他洗脱了冤屈。
    后来,张佐出狱,住了在郑伯铭家。
    那是两人认识这么多年来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开始渐渐有人来找郑伯铭说媒了,张佐这才意识到,郑伯铭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被人知道有如此不容于世的癖好?宁汾的人又怎么会接受一个有龙阳之癖的人当自己的父母官。并且,两人性格和想法有诸多不同。郑伯铭主张以和为贵,张佐则觉得没有用拳头解决不了的矛盾。郑伯铭稳重,张佐激进,郑伯铭温和,张佐脾气火爆。
    有一次,张佐知道了一条贩卖私盐获利的路子,想要同人搭伙做生意,贩卖私盐。但郑伯铭坚决不允,两人因为这个吵了一架,张佐负气离开,流浪辗转,真的成了一个私盐贩子。
    而郑伯铭则是一路官运亨通,做到了宰相。
第一百四十九章长螂捕蝉黄雀在后
    “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你们已经很清楚了。我劫了朝廷的赈灾物资,是他帮忙压下来的。后来我干脆求他直接把那些物资弄给我……”
    张佐轻笑一声,语气有些感慨:
    “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哪怕是上枉法乱纪,欺君犯上。可是……我什么都可以让他帮我去做,却舍不得他为了我,受世人白眼,被人非议。”
    张佐的神情落寞,脸上满是失去心爱之人的伤痛。
    楚夕觉得他已经放下了心理防备,现在是个提问的好时刻:
    “那……他给你的那封信里说了什么?”
    楚夕确实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信一直在她手上,可是本着他人信件切爀私拆的道德准线,并没有拆开来。那天张佐看到信后露出的表情,说的那些话,让楚夕觉得这封信里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内容,不然也不会让他如此失魂落魄了。
    张佐神情萎顿,倒也没回避楚夕的问题,答道:
    “他说,他是自愿去死的。与其怀着不能启齿的感情过一辈子,不如早点结束这样的折磨。他说他早就料到他为我徇私的事情会有被揭发的一天,所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他让我不要为他报仇,也别去恨谁,这是他的命而已。他说的很轻松,但是最后死的那一刻,却也说出了恨这个字。”
    顿了顿。张佐的神情开始迷离起来:
    “他一辈子都这样为别人照相,从来没想过他自己。他心里有我,有天下,却从来没有过他自己。他受了那么多委屈,终于还是在死的时候尝到了恨的滋味……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愤怒。”
    张佐转过头来问楚夕:
    “你说,我是该高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情绪,还是该愤怒这个世界把我爱的他逼到了如此地步?”
    场面有些出离楚夕的控制,她一时间有些怔怔,说不出话来:
    张佐冷笑一声,神色开始恢复清明: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想要让我情绪失控。然后趁虚而入。收起你的算盘吧,小丫头。”
    楚夕很惊讶,张大了嘴。脑子甚至有些转不过弯来,他怎么知道?
    不屑地笑出了声,张佐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把你抓来?”
    “……是想要从我这里知道锦西王的消息么?”
    张佐又一次露出了不屑的嘲笑,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说出的话更是不留情面:
    “不是我笑话你,小丫头,对于敌情。你知道的恐怕还没有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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