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翠

    “噢，局里安排我们俩保护你。进来吧！”
    庄秦犹豫了下，才迈步进屋。
    庄秦的这一细微举动被史长发看在眼中，加深了刚才的怀疑。史长发又观察苏绣旗，她脸色并没任何改变，只在欠身时触碰到伤口，眉头一拧。这片刻功夫，庄秦已经进屋，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史长发一笑，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也许庄秦曾经认识一个和苏绣旗容貌相似的女人，或许还有一段爱情故事在里面。
    “我知道你曾给郑望龙做过催眠治疗，那你一定知道很多林家的事，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很早以前就在研究摄魂术的秘密，因为就这么两天的时间，你根本不可能造出破解摄魂术的芯片。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和史长发，而我，其实也是穆氏的人，所以你不用再隐瞒了。”
    说话间苏绣旗双脚已落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床沿，呼吸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史长发一愣，心想自己怎么样没想这么深？还是因为和庄秦认识太久，知道他智商属于天才级别，受先入为主的影响，没发现他的异常？再看苏绣旗的姿势，知道她已做好动手的准备，如果庄秦的回答无法自圆其说，那苏绣旗下手一定不会留情。
    “嗯，的确如此，我两年前就开始研究摄魂术了……没想到居然会被你发现，你也会摄魂术吧。”
    庄秦的坦白让史长发吃了一惊，两年前也正是庄秦加入那个叫幽冥鬼谭的怪谈组织的时候。史长发感到震惊，如果庄秦没说谎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实在太好了，居然没露出半点痕迹。
    “你们不会明白的，我在催眠郑望龙时第一次听到摄魂术这个词时的激动心情，还有穆氏的四部秘籍，太神奇了……我就像小孩误闯进一个童话世界，整整四天，我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那些神奇的事情，最让我好奇的是魂部，还有仙部，但郑望龙的大脑里只有魂部的资料，而且也并不全。”
    庄秦的眼睛亮了起来，脸色红润，双手微微颤抖着，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像又回到了那一个个不眠之夜。
    “后来我反复研究他修炼的方法，终于发现一个秘密，嘿嘿，就是所谓摄魂术其实就是利用次声波控制人的思想及行为！可是我按魂部的修炼方法去做，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中国古人实在太伟大了，真不知道他们在没有现代科技的帮助下是怎么研究出那么复杂的技法，不止能控制人的行为，还能感知的人思想，真是太神奇啦！”
    “于是你就开始研究如何用电脑取代人脑，试图用现代科技控制人的思想？”
    苏绣旗冷冰冰的打断庄秦充满激情的讲述，令史长发倍感意外的是，庄秦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
    “我从没想过控制别人，我是个心理医生，只是想把这门科技应用到心理治疗。你们想，如果能探知病人的真实心理状况，那无疑会使治疗有针对性，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让一个精神出现偏差的人恢复正常，难道我的研究是错误的吗？当然，在研究读心术的同时，我也一直在研究如何破解摄魂术对人的危害，那对我来说只是一项研究，是纯思想上的愉快，你们能明白吗？”
    史长发认为庄秦没有说谎，于是转头看苏绣旗，她的眼睛明澈透底，只是一眼望去使人心生畏惧。
    “所以你急于解剖尸体，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庄秦有些尴尬的转头看史长发，希望得到他的支援，但史长发却不为所动，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看过去。
    “都是为了研究……再说，这回可是你们局长亲自下达的命令，要我协助警方破案，还答应说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要设备给设备，要人给人……”
    就在庄秦的身体转向史长发的一刹那，苏绣旗突然出手，干净利索在庄秦后脑上一击，庄秦便张着嘴瘫软的倒在了地上。史长发立即站起，有些惊悸，不解的望着苏绣旗。
    “这个人很不像话，随便研究别人的秘密也不打声招呼。要按穆氏家规，他非死无疑。不过……穆氏已经没人了。我就代为教训他一下，也不过分。”
    苏绣旗重又坐回床上，刚才的动作过大，此刻她显得有些疲惫。其实苏绣旗的伤口并不大，而且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在大德当行的一番恶斗让她消耗了太多体力，所以才显得疲惫不堪。
    史长发耸耸肩，努力把庄秦拖到一旁的床上。庄秦并没胖到让人搬不动，但人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是很难抱起的，所以史长发费了半天劲才把他弄上床，累得直喘。苏绣旗在旁边的床上坐着没动，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那么，还有什么话要说？你总不会就为了给他来这么一下，把我们叫上来吧？”
    史长发擦拭去眉毛上的汗水，喘得有些难以置信，也许是在大德当行时注射的解药有副作用吧，体力下降的太快了。
    苏绣旗钦佩的望关史长发，停了片刻才说话。
    “其实应该你来问，难道你就不想更深入的了解穆氏的秘密吗？”
    史长发拉过庄秦刚坐过的椅子，两三口喝干杯中的水，顿觉神清气爽。
    “该说的你都说过了，不该说的我想问了你也不会说，那我何必自寻烦恼吗？我想，你大概要说些与案件无关的事情吧？”
    苏绣旗再次惊奇的看着史长发，像是要把他看穿。而在苏绣旗注视的目光里，史长发仍是那个其貌不扬的史长发，哪里也看不出曾是神童迹象。
    “错不得王局总说你是警界天才……你该不会是懂读心术吧？”
    史长发哈哈一笑，脸上刚退下去的红光重又泛起。
    “你不也学心理学了吗？大家都学的一样的课程，我哪会什么读心术啊！”
    “也是，不过你的第六感确实比一般人强。”
    沉默片刻，苏绣旗感叹。
    “可惜，林家灭门了，郑望龙又死了，恐怕世上再没人懂摄魂术的秘密，失传了。林家的剑法，大概也难逃一样的命运吧！”
    苏绣旗说着手一挥，断光剑便已握在手中，日光灯下寒光似流水般在剑刃上游走，史长发仿佛听到剑身嗡嗡鸣响，似乎在与苏绣旗的叹息相呼应，却又有几份不甘，剑锋微微晃动，毒蛇吐信般让人肌肤感到紧张。
    “其实我是想，如果有可能，希望你劝王局放过于进。”
    “为什么？！”
    史长发大惑不解，甚至有点动怒。苏绣旗叹了口气，轻弹剑身，寒光再次流动起来，她转动剑柄，把剑身上的字展示给史长发：断光无生。苏绣旗不急于回答史长发的问题，反而给他讲起典故。
    “相传断光剑刚铸造好时本叫无生，也许是觉得无生这个名字太不吉，所以后来又改名为断光。断光剑与青丝剑是同一铸剑师所铸，而这一对利器的主人也是一对夫妻。当时大宋正蒙受靖康之耻，这对夫妻便找到铸剑师，请铸两柄利器，去救二帝归国，如果杀不出重围，也不让二帝再受辱。铸剑师起初不肯，后来被二人的诚意感动，知道他二人此去有死无生，便用倾尽全力打造两柄宝剑。第一柄剑为硬剑，也就是青丝剑，剑名源于剑脊上阴刻文字：剑辟青丝。辟字，又云祭，康成解云：辟读为弭，谓弭灾兵。”
    苏绣旗边说边将断光剑收回剑鞘，这回史长发看清楚了，剑身插入后剑柄上的护腕竟能自动收回，使剑柄看去只比平常腰带扣略大。
    史长发再次对古人的智慧感到由衷的敬佩。
    “剑辟青丝的意思就是，祈求灾兵远离百姓，以求太平吉祥。之后没多久，第二柄剑也铸成，是柄加了陨铁的精钢软剑，剑师给它起名无生，剑脊上同样阴刻四字：断光无生，以示此行报有必死之志。剑成之后这对夫妻立即连夜起程，准备去营救二帝，但路上却遭遇埋伏，是新登基的皇帝派来的大内高手，而且还有些民间义士听说他们要行刺二帝，也赶来劫杀，夫妻二人力战，虽然侥幸逃脱，但都身受重伤，更对大宋皇朝感到绝望，于是退出江湖，从此不问世事。无生剑也就是从那时起更名为断光剑，而他们，也就是穆氏的先祖。”
    史长发听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苏绣旗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那么，你想说的是什么？”
    “不要急，听我慢慢说。穆氏先祖是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面对近百人的高手虽感到自不从心，但仍能逃生，这在现代人看来跟神话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们却觉得除了武功外，还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在前人基础上创出魂字部上的奇术，在一定范围内，以一对百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摄魂术对人的要求很高，而且很难修炼，穆氏家族近千年也只有二十几人练成。这一代居然有两人练成，实在是千年不遇，只可惜都误入歧途。郑望龙死了，现在只剩下于进，但不要以为于进会像郑望龙一样好对付，就算有那个破解摄魂术的东西在，你们也不太可能抓到他。我师父常说用暴力来消除暴力，结果只会生出更多的仇恨和暴力。”
    史长发听的有些不耐烦，不懂苏绣旗讲的典故究竟有何寓意，于是打断苏绣旗的话。
    “就直说吧，为什么要放过于进？”
    “你还不明白吗？于进他既然敢弑师，那就是说他已经得到全部四部秘籍！你不会知道的，修炼过仙鼎筑基的人已经不需要睡觉，这就是精字部的秘密，他可以不眠不休的提升自己的潜能，而且他还有青丝剑和枪械在手，试图抓他只会让更多的同志白白送死！”
    “你的意思是，就这么放过这个杀人恶魔？”
    史长发有些蔑视的眯眼盯着苏绣旗，苏绣旗欲言又止，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说了。
    “你也看到了，于进的速度已经非常惊人，我练了二十多年，他只练了十几年，已经和我平手，今天只是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我们在明，他在暗，下次再遇到时，我们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
    “你害怕啦？既然当警察就要时刻做好死的准备！剑辟青丝，让我来解释一下吧，消除暴力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暴力的根源铲除，这样不管青丝还是白发就都不用再面对死亡了。妇人之仁只会助长暴力升级！而你的断光剑，断光无生，心中无生，方能于无生中求生！”
    苏绣旗咬紧嘴唇，面如死灰，过了好一会才恢复。
    “我只是担心罗伟，不希望他出事，我们就要结婚了……”
    苏绣旗的声音低了下去，史长发本以为她会说出些大道理辩解，但没想到只是儿女私情，却也不好再说她，自己不也一样因为家事影响办案了吗？想到家事，史长发又想起自己的三舅，虽然母亲说出不认这个弟弟的话，但史长发知道，母亲醒来必定先问三舅的事情。史长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头都有些痛了。
    “算了……”
    苏绣旗突然说，史长发抬起头，不知道她说算了指的是什么事。
    “我先睡吧，明天早上叫我。咱们在一起，这样比较安全些。”
    “那好吧，我看下时间……那我五点叫你好了。”
    “就这样吧，晚安。”
    苏绣旗说着躺下，拉过空调被盖好，闭上眼睛，但似乎感应到史长发的目光，又翻了个身，留下个背影。
    这间病房是加护病房，除了病人的床外还有一张给陪床人睡的，现在被庄秦占了，史长发只能坐在椅子上。长夜寂寞，走廊偶尔传来医护人员的走动声响，史长发都警觉的仔细辨别。窗外的雨比起傍晚似乎更小了些，几乎听不到雨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可是这太安静了。庄秦的呼吸声起伏急促，像是在梦里也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而苏绣旗的呼吸均匀悠长，一呼一吸间轻的让人产生伏到她鼻翼旁听的念头。
    史长发托着下巴坐在门口，试图让自己思考些什么，但脑海里却空空如野，那些案情的细节像脱缰的野马，连系不成一个体系。一时间史长发又想到苏绣旗刚才的话，总感觉她的话里有话，仿佛并没有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那也许关系到林家的秘密吧？史长发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掏出烟盒，看到墙上贴的禁烟标志，于是轻轻的开门，到走廊里点燃，深吸一口，肺里顿时灌满这种有微毒的刺激性烟雾，史长发正准备吐出烟，突然间猛的感到心脏受到重击，身体僵直的倒下。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史长发看到一名护士向他跑来，脸上似乎挂着诡异的笑容。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史长发最后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