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落梨花

落梨知道，今日之事何人所为，皇上、皇后和在座各位都心里有数。紫白是妙凌公主贴身女仆，她若参与，妙凌公主定是脱不了干系。况且落梨明白，自己交上的证物、口中证词只要随便派人查探，一定会立马把余下人找来，可这样正是皇上和皇后所不愿意的，当着公主未来婆家人面，让人知道此事乃公主所为……既然如此，她认了也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此刻最好借着机会，远离皇宫这是非地，最好以后也不要再来。
    她作势哭泣起来，接着低头抹泪之际，偷偷小声在景略耳边道；
    “让我真实的晕倒。”
    话音刚落，落梨便觉后脖子处一麻，人便眼前一黑了……
    景略适时出手扶住已经被他掩人耳目之下，点睡过去的落梨，好不倒在地上。皇上命人立马传御医。亲王此时也一脸忧色的道；
    “这孩子想必被人打伤了，又受惊吓过度晕过去了，要是真出什么事，臣如何向洗老交代，皇上啊，昨天我还臣还收到洗老信函，让臣问候皇上，照顾好他们。今日出这样事，臣如何回复啊？为了不麻烦皇上，这宫内还是让她少来的好，今日已经这样了，皇上和众皇妃、皇子还是安心招待三皇子，原本这是皇上家宴，老臣尔等先行回亲王府吧？”
    皇上只得许了。
    落梨舒服一觉睡到自然醒，打着哈欠起身，伸伸胳膊，浑身疼痛。她“哎呀”一声爬了起来，打量一下周围，屋内虽然已经点灯，刻着分明是自己穿，自己的房间……弄玉已经站在床前，见到她起来，关切问道；
    “落梨，你没事吧？你回来时候吓死我了，看你头上带着伤，人也昏死着，还以为……”
    落梨伸手摸摸额头，笑着回到；
    “哎呀，这个不小心跌到石头上撞的，我哪里会有什么事，只是让景略点了穴，睡了会。”
    落梨一边说话，一边晃动身体，让弄玉相信自己说得是真的。弄玉含着泪，责怪道；
    “你就骗人吧，那你背后伤怎么来的？明明是被人欺负了，还瞒着我。”
    落梨赔笑道；
    “不是怕你担心吗？你帮我后背上药了，难怪我觉得后面凉凉的，很舒服呢！”
    弄玉扶着她起身道；
    “我可没替你上药，是小王爷帮你上的，我就替他端个药膏而已。小王爷可真细心，一点一点的给你轻轻涂，好像深怕弄疼你一样。”
    落梨心暖暖的，她在一个椅子上坐下，打岔道；
    “弄玉别说这个了，我肚子饿了，你替我端点吃的来。”
    弄玉应声，刚打开房门，景略站在门外，一旁跟着林涵，手上捧着一堆大垫子，胳膊还挂着一个食盒。弄玉把他们带进来，帮林涵把东西接过去放好，然后悄悄拉着林涵出门，走前还不忘记把门带上。
    景略把软软的垫子给垫在落梨身后椅子背上，落梨傻笑着把身子往前弓一下，让他好垫上。自己动手去把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盛着大小碗碟，摆在前面桌子上。景略在他对面坐下，落梨嗅嗅菜香，然后一脸满足道；
    “真香，可惜没人陪我吃。”
    景略看着她道；
    “我不是人吗？”
    落梨夹起菜往嘴里塞下，边嚼边道；
    “不是。你若也算人的话，那我这样算什么啊？”
    景略扬眉问道；
    “说说坐你对面的不是人是什么？尘落梨不要好了伤疤，忘记疼啊！”
    落梨感到一股煞气，只得停下筷子道；
    “说你小心眼，你还不承认。说你不是人，我那是准备夸你呢？”
    景略继续保持先前状态道；
    “那你夸来听听，没夸好，桌上这些，就准备撤了。”
    落梨抓紧多吃几口道；
    “你太狭隘了，这世界上啊，除了人之外不是只有动物、植物等等这些低等物，还有比人高级的呢？比如说神啊、鬼啊之类的呢。你要让我继续吃，我自然就夸你是神了。”
    景略道；
    “我要撤了呢？”
    落梨含着满嘴食物，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他道；
    “魔鬼。”
    景略被眼前落梨逗得想笑，此时落梨头上顶着一个结着淤伽的包，腮帮子因为塞满食物而鼓起，两眼圆溜溜的睁着，嘴巴还不停咀嚼，嘴边还粘着不少米粒。笑容咧到嘴上这样事情，他景略是一辈子干不来，所以他起来走到落梨背后的墙壁边，装出一副欣赏字画的样。
    落梨见景略被自己眼神杀退，心满意足的拉起筷子，继续大快朵颐。边吃还不忘记说话道；
    “每次去皇宫啊，我都带着饥饿回来，还是王府亲啊，饭菜也香。跟你说啊，以后珍爱生命，就要远离那劳什子地方……做我的师傅啊，自然要厉害了，说让我晕倒，就让我躺下，一般人能干的来吗？你当然……”
    落梨没说些什么实质性东西就是吐槽，把心里那些满意的，不悦的倒豆子似得的波的波的说出来一下，肚子饱了，话也说差不多了，起身把脑袋往景略眼前一凑道；
    “看什么呢？我吃完了。”
    景略把视线从一副画上移到她脸上道；
    “思望乡，勿彷徨，旧日黄昏，素裹流芳。梨林处，白首同眷，梨花香。”
    落梨闻言，眨眼向自己画看去道；
    “那是刚来亲王府时候画的，你才发现？太不关心我了。”
    景略看着她脸道；
    “你喜欢这里吗？”
    落梨撇嘴道；
    “这里是指王府，还是京城呢？刚来王府，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是觉得，越来越像家了。至于这京城，我还真没什么概念，拢共出去溜达过一回，还是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遭人胁迫才晃悠的。”
    景略皱眉问道；
    “和游水千城一起？”
    落梨点点头道；
    “是啊，就是去飘香楼那天，凑巧遇到他，正好司炎送我的香囊掉了，他说见过和我有一样香囊的人，为了问清楚，我答应他三个要求，第一个就是那日同晃悠一天京城，第二个就是去牵引寺那会，第三个还没提呢，不过牵引寺那天正巧他生日，他说起他去世的娘和一些成长事，让人觉得蛮心酸，我就画了副画给他当礼物，下山后他也说起了，拥有香囊人情况……后来事大概你都知道了。景略我对你其实没什么秘密，游水千城事算一个，还有一件事我想了想，觉得也该告诉你。”
    景略神情柔和道；
    “说吧？”
    “关于我的身世，我其实也不知道太多，只知道我父亲就是钟梨山上孤坟里躺着那人，了然大师提过的蓝玉琪，我的母亲就是当年万剑山庄庄主女儿。他们应该都死了吧，说到底我还是个孤儿，不过是知道父母的孤儿。我原本以为对这些没有记忆的人没什么牵挂，却不知道那日牵引寺上听到那些以后，有些想要知道他们的事情了，也想知道他们死因。报仇什么的，我没想过，因为恩恩怨怨总是没有尽头，我只是不想自己活得不明不白。”
    景略没有出声，把一只手放在落梨头顶道；
    “这些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弄清楚。”
    落梨任由景略手罩在头顶，抬起头看着他说道；
    “景略，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呢？会告诉我想知道的吗？”
    景略把手松开道；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飘香楼里的碧荷，还有你和羽成霖两清的事。”
    “没什么可说的，太晚了，你睡觉吧。”
    景略转身往外走，落梨拉住他道；
    “今天我不困，已经睡很久了，景略，我现在似乎摆脱不了是非，多知道一点和少知道一点没什么区别。可我只想你什么与我分担，哪怕不能帮你，也让我安心一定。”
    景略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执拗的落梨道；
    “羽成霖不是普通商人，他还有另外身份。这飘香楼里不是简单的烟花之地，越少沾染越好。”
    落梨有所悟的言道；
    “莫非和邀月楼一样吗？”
    景略轻“嗯”一声，算是回应。落梨继续道；
    “邀月楼听命于王爷，左右这飘香楼的是右丞相吗？”
    “是皇上。”
    落梨惊讶一下，没再追问，历史上早知道，皇上总有些自己‘暗部’来充当耳目，明朝东西厂，清朝血滴子……这飘香楼的确更高明，烟花之地，熏贵聚集的奢华之地，男人总是在美色面前容易卸下防御，畅所欲言……确实情报聚集之处，也是罪证搜集之地……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啊！所以羽成霖相中她尘落梨，就算亲王府也要让三分，景略虽然强硬留下自己，却为了无后患，再物色差不多的人来交换，更以牺牲他名誉为代价，把碧荷扶上位，让她在这飘香楼一鸣惊人。将来就算如何，也不会在来找她麻烦。难怪陆觅香接下羽成霖提议自己为飘香楼调教姑娘时候，他会说那样话。落梨心里更是感动，原来景略做这一切为了她。落梨红着眼眶道；
    “我差不多知道了，太晚了，你若是困了，就回去休息。”
    景略道；
    “什么不要多想，什么事都有我呢！我想听你吹笛子了。”
    落梨把头往前靠靠，埋在景略怀里，好让不让景略看到流出眼泪，忽略的额头伤口被胸口撞到“啊呀”一声，景略把身子扶起，看着额头道；
    “疼吗？”
    落梨摇摇头道；
    “不疼，只是药膏都蹭到你衣服上了。”
    景略看着她眼角挂着泪道；
    “心疼我衣服，也不用哭啊。我还是替你再抹上药吧。”
    落梨道；
    “不，我还是想去院里老地方给你吹笛子。”
    景略严肃的看着落梨额头道；
    “先上药！”
    “不。”
    没有月亮的夜晚，几株竹影旁，一颗刚冒出枝叶的树下石桌旁，端坐着一位长发披散的女子垂暮目垂着笛子，旁边一位白衣男子，抬手轻扶着她的额头，笛声悠扬中，她任由自己靠在他肩上……。
    落梨暂时远离那该死的皇宫了，次日王爷下朝归来，带来回消息，蓄意殴打落梨的宫娥太监已经查明，均是平日侍奉妙凌公主的人，此事件主谋乃是紫白，因记恨在亲王府时候曾受过责罚，故而向落梨报复。一干人等任由亲王府处罚，另外皇上为安抚落梨，送来不少珍贵物件和上等药材。伤未痊愈之际，安心在亲王府养伤，其他暂且不提。
    落梨知道这紫白就算浑身是胆，也不敢冒然对自己出手，定然是奉命而为。那些个宫娥太监更是无奈，她本想让王爷替自己回命，各打十杖就算了，景略却冷脸拒绝道；
    “我亲王府是这么好说话的地方吗？”
    说完景略便消失了。落梨没在意，心里还在盘算着明天自己生日，要怎样安排才好……夜晚又这么来临了，落梨高兴的和弄玉商量着什么，景略和司炎进来了。落梨看他俩走来，笑着上前道；
    “你们都来了，我明天可就十七大寿（虚岁）了，礼物可得准备好啊！”
    司炎道；
    “想要什么礼物？”
    落梨道；
    “还这样啊，礼物要有神秘感嘛？自己说的怎么可以。”
    司炎笑笑道；
    “我听说你明天准备带我们在外面过你的生日啊。”
    落梨非常认真道；
    “是的，我已经广发邀请涵了，连王爷也答应参加了，地点还是王爷提供呢。小王爷，你家还有别处私人园林，你居然不告诉我们啊，太可恶了。”
    景略一脸平静道；
    “看来明天是打算去京城郊外，镜湖灵台了。很好啊，我也有几年没去过了。”
    司炎也鄙视道；
    “景略，你家还有别处，也不抽空带我转转，是不太像话。落梨我现在允许你骂他。”
    落梨好心问道；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骂？”
    司炎考虑一下道；
    “你先，等你累了，我再上。”
    落梨点点头，冲着景略瞪着眼道；
    “听到了没有？”
    景略无视她怒火的起身道；
    “额头看起里好多了，过来让我看看？”
    落梨看着他走过来，把手伸向自己，顿时软下来，向着司炎道；
    “你知道的，我在某些方面相当缺乏抵抗力了，司炎看来只有靠你了。”
    然后开心的把脑袋送到景略手里，任由人检查伤口。司炎手扶着额头无奈道；
    “是我忘记了，这女人早已沦陷了。”
    然后拍拍额头，对两人喊话道；
    “行了，够了二位，说正经吧，明天怎么安排吧？”
    落梨探出头回答道；
    “嗯，听王爷说了，那里有个风景优美的湖，我们可以荡舟碧波上啊，膳食方面，小莫帮我定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了，此外还安排不少活动，不过这些是秘密，事先不方便透漏。”
    司炎再度扶额道；
    “这么说，羽雪莫也回来？”
    落梨鬼笑道；
    “不光如此，小莫大哥也会来，另外听说陆觅香姑娘也会一起来哦？”
    司炎有气无力回击道；
    “和你一面之缘的陆觅香也来啊，这样算，人真不少啊，二皇子、四皇子、什么芸莫三皇子看来也一个都少不了啦？”
    落梨白他一眼道；
    “你当我傻吗？这可是我生日，没事找这么多人来砸我自己场子啊！”
    话锋一转笑道；
    “不过我喜欢看别家后院起火。所以呢小莫、陆姑娘可是少不了的人哦。但是申明一点，陆姑娘还真不是我邀请来的，是羽成霖带来的朋友哦，这样发展下去，我可不知道这算什么了，司炎赶快觉悟吧。”
    司炎诡异笑着道；
    “这样啊，我是不是也可以顺便带几个我的朋友啊？”
    落梨心慌喊道；
    “我反对。”
    景略更是冷着脸回头道；
    “想死吗？”
    司炎笑笑道；
    “死我还不想，不过有点想睡觉了。景略啊，今天陪你去皇宫兴师问罪也累了，还是早点去睡觉好了，落梨你可要好好问问小王爷今日干什么去了？”
    话音刚落，司炎便快速消失在二位眼前。落梨愣了一下，回味司炎话语，看向景略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王爷你老实交待吧？”
    景略不理她，只看着她额头上伤清淡淡道；
    “这里怕是还要个三四天才会完全没有痕迹吧，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说罢就要动手把落梨拉过去检查，落梨慌忙挣脱着跑开道；
    “背上已经、已经没…没…事了，弄玉刚帮我上完药，你不要胡来啊。”
    落梨惊慌的样子，让景略轻扬起嘴角，好笑的看着。他没有执意再去拉他，而是在旁边大椅子上坐下来，保持刚才表情，一动不动看着一米开外的落梨。
    “落梨，过来。”
    许久后他温柔开口道。
    落梨不知为什么，被这平日里稀有的温柔蛊惑到了，双腿不由控制的走到他旁边，景略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膝盖上坐下，自言自语的道；
    “以后只要在我身边，就不会让你受一点点伤了。”
    落梨心一暖，头侧靠在景略的肩膀上道；
    “其实只要在你身边，受点点皮肉伤还是没有关系。或许这就是一种历练吧，好让我更看清自己要什么。景略人都说没有付出就不会有收获，我啊，现在从你这里得到太多了，太幸福了，所以啊，我付出的心和感情还是不够啊，老天爷想让我再付出点血肉和疼痛。没关系啊，景略我可以忍受哦，只要你在我身边。”
    景略把落梨抱紧道；
    “这些是我甘愿予你的，谁敢让你付出血肉和疼痛，我便替你十倍讨回。落梨你只要幸福呆在我身边就好了，就算沦为修罗，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半点委屈。”
    落梨环上景略的腰，直到感觉腿麻，她才挣扎着站起来道；
    “景略，我要起来，腿麻了。”
    景略松手把他扶起来活动活动，好让血脉重新畅通。落梨不经意的问道；
    “那个你今天去皇宫到底干什么了？”
    景略扶着他，一脸平静道；
    “没什么。”
    落梨有些不悦道；
    “你老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样很让人不爽，带着情绪是没办法好好睡觉的，想让我明天十七大寿之日，带着熊猫眼出席啊！这不是毁人不倦吗？”
    景略看着她不肯罢休表情，无奈道；
    “说了我会替你十倍讨回！”
    落梨腿已经渐渐恢复了，她直起身看着灯光里，景略那张好看得让人想哭的脸道；
    “所以呢，你去皇宫替我报仇去了吗？你傻吗，那里是让人可以自由讨价还价的地方吗？前日里为我应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最近三五年里都难得有自由了。难道还要为我这区区额上之伤，再愚蠢的任那扑克脸皇上摆布吗？景略啊，你若沦为修罗，我又怎会开心呢？不只是做好了守在你身边的觉悟，我啊已经有和你一起下地狱的觉悟。”
    灯下景略脸被晕上一层往日里没有的柔和，伸手替落梨拭擦着掉下眼泪道；
    “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活着，就算是沦为修罗，也不是地狱的修罗。放心吧，我的自由，除了你没人牵绊住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白白受伤，今日去皇宫也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让人知道，动谁也别动亲王府的人。”
    落梨拉着景略衣袖擦擦快要流出的鼻涕，然后使劲吸吸鼻子道；
    “其实我最讨厌哭哭啼啼了，可是你老是让我这样，讨厌！景略，那些杂乱的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不问了。反正我这辈子赖上你了，明天我生日，记得送上大礼讨好我啊？晚了，我要去睡觉了，要不明天不美了。”
    景略转身道；
    “送我出去。”
    落梨点点头。
    到了院子门口，落梨趁景略没反应过来，嘴在他脸上轻啄一下，然后把身子缩回院子道；
    “晚安哦！”
    然后一溜小跑的消失了
    院门外景略久久立着，听着里面高呼；
    “弄玉、弄玉快点给我热水……”
    他摸摸脸上被亲过的地方，夜风吹拂过来，心里荡起久久散不去的涟漪，若为此香依旧，何惧染上修罗之血。景略啊，你终究还是逃不出这素裹流芳梨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