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落梨花

喧嚣散尽，已是四更天，各自回到各自安排的房间。落梨推开小轩窗，望着无边的夜色，镜湖的风带着急需清寒和润湿吹来，抚平毛孔到灵魂的喧哗，让自己与这夜色融和一起。门在此时被轻叩了几声，落梨把头转向门，轻声问道；
    “谁啊？”
    门外无声沉默片刻，方才传来游水千城的声音；
    “是我，怎么敢开这房门吗？”
    落梨犹豫了许久，门外声音带着戏谑道；
    “难道你在怕我吗？不用担心这可是亲王府地盘。”
    落梨只得开口道；
    “很晚了，三皇子有什么事？”
    “只是突然想起那个未完个心愿而已。”
    落梨起身穿好衣服，又在外面批起一个披风，把房门打开，没等游水千城进去，却自己走出房间，顺便把门带上道；
    “好吧，三皇子有话就请讲，不太为难，落梨一定帮你了此愿。”
    游水千城笑道；
    “看来你是不会请我进屋内讲话了，这廊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迅即游水千城便自顾自的朝外面走了，落梨想了想还是跟着走出去。
    灵台两米不到就会有灯，夜虽暗却依旧光明。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出声的走到镜湖边刚才停船处。游水千城这才转身看着挑眉笑着道；
    “落梨，你果然是狡猾！”
    落梨皱眉问道；
    “三皇子何以如此一说？”
    游水千城背过身看着湖面道；
    “你曾应允我三个要求，只要不违背道德良心。我可是坚信你是守信之人，提前将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可最后你却让我失望了。”
    落梨道；
    “我如何让您失望，此刻不正是按您请求，准备替你完成这最后一个请求吗？”
    游水千城依旧未回头道；
    “是吗？那日前皇宫我可是说了第三个要求，你为何不答应呢？违背你良心了吗？还是违背道德了？怎么说也比你师徒结合要更符合寻常道德伦理吧？”
    落梨冷声道；
    “我从不觉得和景略在一起是大逆不道的事！相反我若是违心的答应你的请求，才是不负责任。给不了你真心和爱，自己也要煎熬，这样能幸福吗？你希望这样自欺欺人的结果吗？我想高傲若你，也不会就受这样虚与委蛇的婚姻。”
    游水千城转身，看着落梨笑起来道；
    “尘落梨，你连搪塞的借口都让我这样喜欢，让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属于别人？”
    落梨直视着游水千城脸道；
    “莫非堂堂芸莫三皇子，会需要没有爱，只有怜悯和屈服的感情？”
    游水千城走进一步，把脸凑到落梨跟前，桃花眼里带着三分放荡不羁的笑意道；
    “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在激我，可是我还是愿意上当。放心吧，我会撤回皇上那里求婚，不过也不会让皇上答应你和即墨景略的婚事。你就继续留在闺中，等着有一天甘心情愿带着你的真心和爱嫁给我。”
    落梨退后一步，拉开和游水千城距离道；
    “这些我现在给不了你，以后也同样不能给你。”
    游水千城逼近一步，一手环抱落梨的腰，不让她再退后道；
    “那就试试！”
    落梨挣脱不出他的手，看着一点点凑上来的脸道；
    “不要让我对你的这一点好感都变成恶心，就请你放尊重。”
    几乎挨上的脸停下了，环着的手也松开了，落梨赶紧退后几步道；
    “三皇子，和你在这样深夜独处，让我这本来就缺安全感的人，更是不好。我还是回去，有什么明天再说。”
    落梨转身朝屋内走去，游水千城在她身后道；
    “若你现在回去，我这愿望看来又成空了。”
    落梨停下脚步道；
    “慕容浅，平心而论我对你印象不坏，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只是你若真对我有什么其他想法，这个如果就只是假设。或许在你眼里女人于你不过是一场追逐与舍弃游戏，你穿梭花丛，自然不会放过一朵入得上你眼的花，哪怕那只不过是一朵稀松毫无颜色的素白梨花。只是这样你可能错过一个会安静听讲故事的朋友。”
    游水千城脸嘴角轻扬，眉毛不觉挑一下道；
    “还是听你这样叫我顺耳。你这样让我一点玩笑的欲望都没有了！”
    落梨不懂声色看着他道；
    “有些玩笑不光不好笑还伤感情。”
    游水千城点点头道；
    “是啊，不如及时挽回。多点相处的时间，等你了解我，发现我这个人不仅仅可以做好朋友，更适合托付终生呢！怎么？敢不敢陪我也乘坐这一叶小舟，在这镜湖划到天明，然后再划回来？”
    落梨不出声，游水千城挑衅笑道；
    “怕一不小心爱上我吗？”
    落梨冷冷一笑道；
    “自信过头就是自大！看来是时候让你照照镜子，好认清自己了。你说的是你最后的要求吗？是的话，我不介意当回照妖镜。”
    “哈哈哈哈……这样算是同意了吧！看来落梨也想和我多找点相处了解的时间啊，既然这样请上船吧！”
    说完朝着走来落梨伸出手，打算扶着她上船，落梨无视他手自己踉跄着上去，在摇晃的船上努力的稳住自己身形后坐下道；
    “自恋的异国三殿下，虽然我无法左右您想法，但是我还是会履行自己诺言。”
    游水千城轻跳一下，身轻如燕的立在船头坐下道；
    “怎么这样和我面对面坐着呢？可以要求和小王爷那样挨在怀里的坐姿吗？”
    落梨红了一下脸，反唇道；
    “这是额外的要求，就目前我们约定和关系来看，这样可能性零以下。”
    就这样落梨保持距离面对面的和游水千城坐在船上，镜湖上空挂着一钩玄月，星斗寥落的洒在上面，夜晚的春风虽然很凉，却有有些回暖。游水千城带着骚包的笑脸，眼睛一直看着对面落梨，手却也一下一下划着桨叶，落梨看着平静湖面，被木浆划开一道一道痕迹，然后一点点前行，“哗哗哗……”的一声声木浆与水撞击的声音，成了片寂静中唯一的声音。
    船缓缓的远离灵台，到了一处只能看到烟柳的湖心，落梨依旧看着水面发呆，只是她觉得有些不对，周围一切静止了。她这才向游水千城望去，道；
    “怎么不划了？”
    游水千城瞪着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落梨撇嘴道；
    “哦。”
    游水千城把脸凑上前道；
    “这里离灵台可是很远了，夜深人静一个人也没有，你不怕吗？”
    落梨看一眼周围道；
    “怕什么，你不是人吗？”
    游水千城脸凑得更紧了，脸上邪气越来越重，口气轻佻道；
    “我可是一个男人哦。”
    鼻翼里的气息打在落梨脸上，她感觉气氛真的诡异，瑟瑟的把身子往船边退退，直到退无可退，才故作镇定的看着眼前这张脸道；
    “要干什么？要乱来我就跳下去。”
    游水千城眼角垂起，身子往前弓着，一只手朝落梨脸伸去道；
    “别动，你再往后仰，真要到水里去了。”
    落梨僵硬的挺着后仰的身子，看着近在咫尺，手快要挨到自己的游水千城道；
    “不许过…过来，小心我吐你吐沫。”
    游水千城闻言，表情一时间顿了一下，却没停下来，手、脸、整个身子继续往前靠，落梨闭上眼，准备吐沫之际，面前的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
    “树叶沾到头发上了，帮你拿掉。”
    落梨含着满口酝酿好的口水，睁开眼，看着对面脸人上带着一丝得意又气人的笑意，手举着一片枯树叶朝她眼前晃晃。震惊之下，她一不小心，喉头滑动了一下。
    游水千城退回坐下，随手把叶子抛进湖水，一脸好笑的道；
    “吞了吗？”
    落梨又滑动一下后来，一脸气忿的瞪着他，手感觉到累，赶紧把半后悬着身子坐正道；
    “刚好口渴了，不想浪费。”
    游水千城笑意扩展到整个脸上、眉梢道；
    “我这里还有，你要想要可以送你。”
    落梨喝斥道；
    “你几岁啊？我嫌你肮脏不懂吗！”
    游水千城拿起桨，继续划动，脸上笑得愈发愉快了道；
    “我刚才可是听到你加速的心跳了哦。”
    落梨白他一眼，愤怒的吼道；
    “神经病，这么突然的把你好色模式切换出来，能不吓到心都跳出来了吗？开玩笑有点分寸啊！”
    游水千城看着面前抓狂脸，心情格外好，小船也划得分外得劲道；
    “和我说话了吗？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言不发陪就这样坐着呢？”
    “想说话你就开口啊，要这样吓人吗？”
    “我说了啊，你只会哦、哦、哦的回应，害我以为船上坐了一直母鸡。”
    落梨又愤怒了，道；
    “虽然暴力这种东西我向来看不惯，可是我现在真想把你踢下去。不要随便把女人说成鸡，你知道鸡是什么吗？”
    游水千城一脸诚心气人的问道；
    “你没见过鸡吗？没见过也该吃过。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落梨想无视他都不能的道；
    “三皇子，我还不痴呆，用不着！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就算了，不要做这样无谓的发问？”
    游水千城道；
    “想必另有深意，我若不懂，你就解释啊？换你向我介绍啊。”
    落梨斜眼看看他道；
    “说了你也不懂，我想浪费口水。”
    “这时候还想着保留口水，是口渴了还是继续想储存武器？就是不懂，才要你来解惑啊。你上次不是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吗？这样就是我师傅了……”
    落梨第一次发现游水千城话多，而且每句话都让人抓狂，忍无可忍她打断道；
    “你和尚吗？的波的波的念个没完？”
    游水千城笑道；
    “那可不行，和尚不是讲究清规戒律吗？我可是喜好没酒、美色、无肉不欢，百无禁忌，怎么可以是和尚？”
    落梨见他话多，索性不搭理，可游水千城真是想法设法激怒她，让她忍不住想要反驳回去。不觉这样无聊的争论不休中，天色发白，落梨看着远处一团金色云团里，若隐若现的太阳，才知道已经快日出了。
    游水千城放下手中的桨道；
    “不知道你生日，所以没准备礼物，不如陪你一起看着新一岁里的第一次日出吧。尘落梨，我虽然需要一个愿意静下来听我故事的朋友，可我更想一个可以让我甘心情愿说话的伴。有时候，人真的很简单、很容易满足，你看我就这样逗你，自己就觉得很开心了。”
    落梨看着表情从来没这样认真的游水千城，犹豫着想说什么，刚张开嘴，游水千城便打断道；
    “别说了，太阳要出来了。我想这时候你不说话比说话更适合一点。”
    落梨向着天空看去，有些话终于还是忍住了。她看着一片浅蓝的天空里，那还不刺眼的金色圆盘一点点的挣脱出来，最后也渐渐发出夺目的亮光，大地也随着它的光芒更加明亮。
    看完日出游水千城依言载着他划还回去，一路上落梨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游水千城先开口道；
    “为什是即墨景略？”
    落梨看有些奇怪看向游水千城，目光在他脸上呆了一下，又忽然亮了起来道；
    “有些东西说不明白，说不上来为什么是这个人，只是一想除了这个人好像又不知道是谁？”
    游水千城闻言似乎在想些什么，一时也没在接话，落梨却也坦然道；
    “你生日的时候，给我讲了你的故事。现在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的讲故事。”
    “好啊！”
    落梨看着对面懒懒的回应，开口道；
    “那是一座隔水隔崖的山，山上种满梨树，山里还有一座天然温泉和几间小木屋，这便是我一睁眼睛就认识并且生活的世界。景略、司炎、师公还有司炎母亲和我一起生活在这里。我是个被他们收养的孤儿，我从刚满月就被收养在这里，由他们照顾长大。温暖的司炎像个哥哥，我和他最亲，司炎母亲也像妈妈一样把不能自理的我，从襁褓里照顾到四岁，我可以自己自理。师公是慈祥的长辈，对每个人都默默操心。景略呢，他是个冷酷的家伙，从小就臭屁，可是我却不知为什么眼睛一直看着他，看到他冰冷的外表下，藏着的那些不愿让人发现火热的东西，那些东西一滴、一滴的被牵扯出来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这些溶化，和他溶在一起了。虽然我还会因为别人对我的好感动，却不会心动了，所以啊除了这些亲人，还有景略这个伴侣，剩下的我只能把他们当成宝贵的朋友了。”
    游水千城听完，忽然笑笑道；
    “这样啊，那你会很辛苦哦。因为有些不只是想做朋友的人，会一直不放弃的对你好。”
    落梨正色看着眼前笑得有些轻飘的人道；
    “游水，我真的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说道活泼可爱，我比不上小莫；说道娴熟端庄，我比不上陆觅香；说道雍容高贵，我赶不上妙凌公主；说道妖娆风韵，我连飘香楼任何一位都不及……那些所谓才情，更是与她们任何一位相差甚远。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吸引你，你说出来，我真的改？”
    游水千城扬眼看着她道；
    “就像你活不出来为什么是即墨景略一样，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除了你不行。尘落梨，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别人对你一分好，你会记三分。若是我游水千城对你十分好呢？我相信只要这样下去，你早晚会动摇。”
    “这个是不同的。感恩和钟情不是一码事。不要在我这里做不必要的付出，这样会让我负累！”
    游水千城道；
    “再坚固的东西，也会被移开。”
    落梨面色渐渐冷下来道；
    “既然如此，现在开始我拒绝任何关于你的恩情。”
    游水千城笑道；
    “是吗？我明天正打算让敝国皇上取消这次你我有可能的婚事，不需要吗？我想皇祖母这位长姐，在皇上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就算是即墨亲王也不敢说能撼动吧。我想只有我亲自开口解除，才会最稳妥解决办法吧。”
    落梨无语，的确是这样，可是刚说完不需要他的恩情。
    游水千城继续道；
    “马上妙凌公主就要远嫁我芸莫，景略已经是不可推卸的要担上送亲大任，大庆与芸莫两都之间，千里迢迢，沿途还要历经不少僻远之处，少不得我这位迎亲大使的协助，我若是看你的面子，自然会让这一路畅通，若是你不接这一份恩情，想必不少事端吧？”
    游水千城停下看看落梨的脸色，又道；
    “对了，即墨景略不是为了你接下了，边界之地和月湖各洲的接管和交接事物，不巧这些在芸莫也都是由我负责哦，这事情想要顺利他就顺利，但是稍加不注意，出点事情，要处理起来需要不知道多少年哦。落梨有些恩情，我想送，你难道不愿意领。”
    落梨冷眼扫一下面前之人道；
    “威胁也算是一份恩情吗？”
    ……
    终于回到船开始停泊的地方，落梨背对着看不到背后岸边，游水千城却突然笑得莫名的风骚道；
    “落梨，谢谢你陪我闲谈一宿风月。”
    落梨没好气道；
    “是喝一晚上凉风才对。”
    船不知为什么晃荡厉害，落梨胆战心惊的抓着船边道；
    “干什么，会掉下去的。”
    游水千城伸出一只手，道；
    “我也不知道，来拉住就好了。”
    情急下，落梨还是死抱着横过来的手，游水千城笑得更是柔情蜜意。落梨只顾保命，当然没看他的脸。待船稳下来，游水千城道；
    “我们这样共处一夜是不是不好啊？万一王爷他们担心呢？”
    落梨道；
    “现在才说这样惺惺作态话，是不是太假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上岸，船没停泊好，她一转身看到身后火气腾腾的景略，脚不小心一踏，人就快掉水里了。景略和伸手游水千城几乎同时拉起她上岸，落梨顾不得惊魂未定，将脸对着景略道；
    “生气了吗？”
    景略冷着脸，把她抱到怀里。游水千城松手挡着景略路道；
    “先麻烦你替我照顾，早晚我会自己来。”
    景略脸上寒冰千丈，语气更是冰冷道；
    “和你有关系吗？让开。”
    游水千城不怒反笑道；
    “我说了早晚会有。”
    然后向着落梨温柔的道；
    “尘落梨，我会拉你过来，就像你刚才抓住我的手一样。”
    说完旋即转身离开，落梨只是感觉景略抱得自己发疼，她看一眼正冒着寒气景略，只好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