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豆腐压海棠

43 以死相搏


“公子??”
    傅云楼抱得四喜几乎不能呼吸,她试着推开他的手,整个人却被他牢牢地箍进怀中。
    “公子??”
    四喜又试着喊了他一边,傅云楼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紧紧箍住四喜身子的双臂。
    “呼……”
    他垂头仔仔细细地将四喜审查了一番后,伸手用袖子替她抹去脸上的黑灰,又掰正她的小脸好好端详了一会后才道,“我来晚了,你没受伤吧?”
    四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将头侧开,脸上划过一丝红晕,她轻声道,“没受伤……”
    不过差点就死了……
    四喜深吸一口气,回想刚才那九死一生的瞬间,如今仍然觉得心悸不已。
    ……
    “芳草,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四喜牵着芳草的手走在小道上,眼前所能触及到的景象愈见荒凉,望着芳草平静的侧脸,四喜心头忽然划过一丝不安。
    “芳草??这里是哪里?”四喜有些不愿意走了。
    芳草侧头看了四喜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交迫的表情来,“四喜这个时候不能说累的,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后院出王府,凭你我的脚程,若是不加紧步伐绝对是快不过那些黑衣人的!”
    “真的?”
    四喜将信将疑,真想继续跟上芳草步伐,却被小腹内传来的一阵锐利刺痛而放慢了脚步。
    “额……”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四喜立刻直不起腰来,芳草忙蹲下身子来去看四喜,“四喜,你怎么了?”
    四喜捂着小腹道,“不知怎么的,腹内绞痛不已……”
    她一张小脸被疼得煞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滚落,芳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忧心,她急声道,“那你还能不能走路了?万一那群黑衣人追来这可怎么办?”
    四喜微微侧头,用余光察觉到芳草脸上那一抹尚未掩饰掉的狠戾。
    “真的很疼……疼得都不能动了……”
    四喜假借腹痛往地上蹲去,她趁芳草不注意,偷偷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藏进袖子中,“芳草,你不要管我了,自己逃吧……我恐怕是不行了……”
    芳草扭头,“不行!我怎么能够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来,你站起来我扶着你走!”说着,她伸手欲要去扶四喜,不料四喜却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四喜?!四喜?!”
    芳草见状立刻去拍四喜的脸庞,熟知四喜却犹如垂死昏迷一般没有任何回应。芳草又试探性地叫了两声,见四喜没有丝毫反应,这才收起脸上着急惊慌的表情,她冷笑一声站起身子来,用脚在四喜腰上狠狠一踢,“命硬怎么样,照样有办法让你死!”
    她先前一直在奇怪,明明在四喜的饭菜里下了剧毒,谁曾想这厮竟然没有那么快就去见阎罗,还撑了那么久,害得自己特意找了一个偏僻之地想要亲自结果了她。
    不过还好,毒性不过是迟缓了一段时间罢了!
    芳草冷笑一声,弯腰去试四喜的鼻息,见其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她挑挑眉头,从袖子里头掏出一枚匕首。
    “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让我再多送你一程!?”
    芳草高高举起匕首,一阵寒芒从她狰狞的脸上划过——
    就在这一瞬间,四喜猛地睁开双眼,扬起先前紧紧握住拳中的石块直直朝芳草砸去。
    芳草完全没有意料到四喜竟然会在此时恢复意识,她没有任何防备,堪堪被四喜砸中额角,鲜血淋漓。同一时间,她的匕首要将将插入四喜左肩。
    四喜在这一砸中拼尽全力,芳草呆愣片刻,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话来,“你居然没事!?”那表情,真真犹如见鬼一般。
    四喜不顾肩上剧痛,一个反手将芳草推倒在地,唯恐她反攻,四喜握着石头朝芳草的头上又是那么狠狠的几击打了下去,直到身下那具身子被砸得血肉模糊不再动弹,四喜这才松开石头,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她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却不曾想傅云楼立在那残垣断壁中几乎要五内俱焚肝胆俱裂……
    “我不知道芳草为何要杀我……但除了她没有人有机会给我下毒……”四喜茫然地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冲着傅云楼道,“她死了……被我砸死了……”
    在火场中醒来的那一刹那,她便怀疑过芳草,然而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直到最后一刻。
    傅云楼按着四喜的肩膀道,“四喜,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今日她若是不死,那么死掉的就是你!你甘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么?!”
    四喜摇头,她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之间无法平复下来罢了。毕竟,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她手中。
    ……
    后来的后来,四喜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梦见同样的场景,芳草高举的匕首带着寒芒,那样直直地插入自己的肩头……然而梦里的四喜没有片刻犹豫,她毅然决然地举起手中的石头,狠狠地砸在芳草的脸上。
    是啊,她对这种事情不应该有任何愧疚……她想让自己死,自己就应该安静地受死么?
    在逆境之下,再懦弱的人都会选择反抗。
    ……
    “四喜,你听得见我讲话吗?”
    四喜歪在傅云楼怀里,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一点点抽走一般。
    恍恍惚惚她看见傅云楼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焦急之色,她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着急……
    这样真好啊,她终于如愿以偿了……不过,她会死么?开玩笑,她不过是被芳草戳中了肩膀罢了,她只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会。顺便吓吓傅云楼,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再一如既往地高高挂起……
    “公子,我觉得好冷……”
    四喜使劲往傅云楼怀中蹭了蹭,然后肩上鲜血流得越发凶猛起来。
    傅云楼抱着四喜的手微微一紧,“不要怕,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大夫……”
    “公子,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四喜适时地抬起头,冲着傅云楼惨兮兮地一笑,极尽凄楚可怜,“公子,其实我恋慕你很久了……”
    傅云楼只觉得四喜的身子越发冰冷起来,他褪下外衫将四喜沾血的身子牢牢包住,然后对四喜点头道,“我知道……”
    这厮,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害得她一颗小心肝天天在那里活蹦乱跳的!四喜心中腹诽。
    “四喜,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话了,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行不行?”
    傅云楼伸手替四喜抹去脸上的血痕,目光柔得似水,看得四喜在弥留之际不禁感叹,这就是临死前的福利啊……
    不行,有些事情今日一定要说清楚,否则她死都难安!
    四喜一把抓住傅云楼衣襟道,“公、公子……那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啊……”
    如今她两眼昏花,只剩一对耳朵好使,傅云楼久久不肯出声,急得四喜伸出手在半空胡乱挥着。
    以死相搏都不行?!
    各位看官,请恕她无力再演下去了……这真是五雷轰顶,黯然神伤,天崩地裂,五内俱焚啊!
    在四喜泪流满面之际,傅云楼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愿意。”
    随着语音渐低,一片柔软干燥的唇缓缓地贴上了四喜的嘴。
    ……
    于是四喜英勇完成了她这小半辈子来的第一次霸王任务,只可惜后劲不足,被傅云楼那突如其来情到浓时的一非礼,瞬间惊得灵魂出窍,一个闪神昏死过去。
    大火持续了三天三夜,整个燕山府被烧得一片狼藉,完全找不回昔日的模样,连同燕山府外头那一连片的商户也深受其害,这场横灾一共造成了近百人流离失所,然而失火原因却一直没有找到。
    燕郡王站在王府大街前,看着面目全非的王府,神情似怅然又似冷漠。
    “王爷,芳草的户籍被人抹去了,老家也早已没有了亲人……是个黑户!”
    燕郡王敛眸,眼中划过一丝暗光,“当初她是如何跟着王妃一同进府的?”
    黑衣人表情一愣,“芳草乃是王妃亲姑姑所赐……王妃的姑母不是当今圣上的发妻端肃皇后么?!”
    “难道这一切俱是当今圣上所为?!”
    黑衣人惊觉自己失言,忙垂下头去噤声不语。
    “这件事,不用追究下去了。他既然肯露出破绽,那么便不怕我去追究……你自去将一切处理干净吧!”燕郡王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语气中流露出疲惫,挥了挥手让黑衣人退下。
    夜半将至,四喜睡到半途,忽觉得有一双手轻轻盖住自己的双眼。
    四喜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四肢酸麻好像不能动弹一般,只能躺在床上任凭那人摸着。
    那人细长的手指在四喜的面庞上轻轻拂过,仿佛是在端详一样精致的艺术品般,温柔而专注。
    “你的眼睛跟她很像。”
    如同一阵风吹来,带走了那人所有的气息,只剩下这怅然若失的一句话。
    四喜睁开双眼,房中寂然,唯有一扇小轩窗静静敞开……
    想必是梦,她又闭上双眼,缓缓进入梦乡。
    ……
    “公子,我们真的不去向燕郡王告别么?”
    毕竟人老窝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好歹也算是朋友一场,难道不去安慰告别一下么?
    四喜伏在马车上,望着渐行渐远的云中城冲着傅云楼疑惑道。
    “怎么,你还想去搀和一下那个烂摊子?”
    傅云楼一手撑头,一手拿着书卷,眼中含笑地看着四喜。
    四喜缩回头,想起在王府中所遭受的那一场飞来横祸心里不禁后怕,她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山水有相逢,总有一日还会再见的嘛!”
    傅云楼睨了四喜一眼,那眼神明明是在说,“你这个胆小鬼”
    四喜不服气地撇撇嘴,“我才不胆小呢!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当日有多勇敢,我可是拿出吃奶的力气去砸那芳草的好么?!”
    傅云楼付之一笑,点头道,“我何曾敢说你不勇敢?!这世上敢以死相搏,逼着人跟你相好的女人,我也只见过你一个~”
    四喜这一听,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傅云楼这厮该不会是戳穿了自己的阴谋吧……怎么办,她当初好不容易豁出去了……如今想来,这一招用得还真是没脸没皮啊……
    这厢,四喜思绪万千想着抵死耍赖拒不承认自个临死耍泼这件无耻之事,那厢傅云楼却身子前倾微微勾住四喜的肩膀道,“既然我们都互诉衷肠了,那么你要对我负责呀~”
    四喜身子没来由地一僵,“公子……您的意思是……”
    傅云楼笑得越发邪恶,“我的意思是,既然我都对你如此坦白了,你是不是该考虑以身相许啊?”
    四喜默了默,转头挑起一个新话题,“你说我跟芳草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她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想杀我?!难道王妃也是她杀的?!其实她暗恋燕郡王很久了?!”
    傅云楼挑眉,也不去戳穿某人故意岔开话题的嫌疑。
    他道,“你不知,这芳草乃是先皇后赐予王妃的奴婢,因着先后与燕郡王妃乃是姑侄关系,所以王妃对芳草这个丫头尤为重用。只是,这芳草竟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的狼。根据我私底下的调查,就是她偷偷给容青烟透露了用龙血菇陷害王妃的计谋。”
    见四喜脸上露出讶然,傅云楼继续道,“当日,容青烟种种反常,那么快认罪分明是在替谁掩护,那个人你可曾怀疑过是燕郡王?”
    四喜点头,她不但怀疑过,还被某人狠狠地威胁了一番,至今仍心有余悸。
    “没错,我起初也认为是燕郡王,只是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燕郡王为何要杀掉一个出身高贵,且怀有自己孩儿的王妃,我没有看出他有特别喜欢那容青烟的表现。既然不是燕郡王所为,剩下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芳草假意让容青烟猜出整件事皆是燕郡王在背后所为,她利用容青烟对燕郡王的感情成功将王妃之死这一系列谜团嫁祸给燕郡王。”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四喜不解,“就算芳草喜欢燕郡王也没必要用这样阴损的招数啊!”
    傅云楼伸手揉了揉四喜,沉吟道,“我猜测,芳草既不是燕郡王的人,也不是先王后的人,而是……”他伸手指了指天道,“是当今圣上的人。”
    “什么?!”四喜捂住嘴,深怕隔墙有耳会将这一切揭露出去。
    “为什么?燕郡王那么会打仗,是有名的直臣,为何为何要如此呢?!”
    “他功高盖主又掌握着兵权,即使是回了封地,也有身为镇远将军的岳父相扶持……而如今王妃一死,所有证据线索全部指向燕郡王,镇远将军势必会同他翻脸,到时候皇帝不用刀刃即可离间二人,这岂不是一箭双雕?!”
    “那日燕郡王急急带着侍卫出府,还吩咐乳母带一众家人前呼后拥着小公子去别院居住,想必已猜中皇帝的用心,熟知芳草竟会一把火烧了王府企图将所有证据毁灭……害人之心真是防不胜防……”
    而王妃作为这场权谋的牺牲者,死得何其无辜?!
    四喜听了傅云楼一番话后,静默良久,弯下身子伏在他膝头道,“公子,我觉得很难过。”
    “难过就睡会吧,睡饱了便无事了。”
    傅云楼轻轻地揉着四喜的长发,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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