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妃

    整整十八年了！
    一身月白色丝质长袍的萧凌天站在昔日的丞相府中里竹林的竹屋中，皎洁的月光顺着半开的竹窗照射进来，清凉的月光如一汪水波，清清淡淡丝丝缕缕。
    晚儿和易之离开京城隐世已经整整十八载，他也在皇宫中做了十九年的孤独皇帝！他负手而立，寒冬的冰冷浸入了身体，他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早已冻成了一尊冰雕。今天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呢，还有一天，明天腊月三十晚儿和易之就该来看他了吧。
    十八年来，也只有大年三十的团圆夜他们才会来看看他，而过年也成了他最为期待的日子。
    唇角夹着一抹苦涩而落寞的笑容，枉他贵为一国之君，却偏偏得不到自己最爱的人。
    不过……他又笑了笑，这一次笑意滑进了眼眸，显得异样的温柔。
    ……她幸福就好！
    十八年来，他有派人在暗中保护晚儿和萧易之，其实说是保护还不如说是让他苍白的人生多一些色彩。
    皇宫中的近侍都知道，只要是暗夜阁传来了消息便是再大再重要的国事也都要放一放，而近侍们更加明白，只要暗中传来睿亲王妃的书信或者消息，那陛下定然是会开心好几天，那几天是他们最轻松自在的日子。
    萧凌天终于从窗口转过身来，夜晚的寒风顺着窗口吹进来，他握着拳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他心中微叹，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和以前的身体确实不能比了。
    关上竹窗，听着外面的竹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萧凌天微微失神。
    十八年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布置亲手打扫，闭上眼睛，过往的种种又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浮现，记得刚刚认识晚儿的时候她不过才五岁，这一转眼都已经三十多年了。他亲手为她种上了满院的竹子，为了隐藏她的性格给她建了这所竹屋……却终究还是荒废了啊……
    “还有一个时辰就该来了吧……”
    还有一个时辰晚儿就要回来了。
    萧凌天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他这一生的作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起码百姓过的还算过得去，从十八年前京城中大街小巷乞丐遍布到如今乞丐只有寥寥几人，也算是他的政绩了吧。不过最让他欣慰的还是萧漠那孩子。
    萧漠是十五年前他从晚儿的怀里亲手接来的，他这一生都没有子嗣，只能从皇弟萧易之那里过继储君。
    那孩子也已经十八岁了，萧凌天走到竹屋中的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经过十八年的时间渐渐苍老的自己，他心头微涩。不禁抚了抚自己两鬓的斑白，还是老了啊。再过两年萧漠再成熟些把皇位交给他，自己也能安心了。
    “父皇？父皇？！”
    想到就来了，竹屋外传来萧漠略带疑惑的声音，他早些年就把竹林里的机关告诉了萧漠，因此他能随意进出竹屋。
    眸光中闪过一丝柔软，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萧凌天打开了竹屋的门。
    微微一笑，“漠儿怎么来了？”
    “父皇，您怎么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萧漠臂弯里是一件月白色的貂毛披风，他给萧凌天披上，一双和慕容晚一模一样的凤眸流露出淡淡的不赞同，微微皱眉道，“父皇，您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这大半夜的也不去好好休息，还来这里做什么？”
    十五年手把手的把萧漠养大，对于萧漠来说，这个父皇比亲生父亲萧易之都要重要，父皇对他虽然严厉，但是更多的是疼爱，有时候他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复杂，像是透过了他看到了别人，神色飘忽的厉害。
    他知道，那个人是他的娘亲。
    他对父皇是真心的尊敬的，尤其是对于他的重情重义，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像父皇这般痴情，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都忠于她，有时候看着恍惚的父皇他真心的心疼，但是他更清楚父亲和娘亲的感情。他既希望娘亲和父亲能多多来看父皇，又希望父皇早些忘了娘亲。
    但是十多年下来也没有看到父皇忘了娘亲，因此他更加好的对待父皇，他明白他如今是父皇最大的期望，他不想让他失望。
    月色迷离，那一刻萧漠看不清萧凌天隐在暗处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到因为他的到来，父皇的身上孤寂感少了些许。他流露出一抹小孩子般的表情，微带撒娇的把父皇的身体往竹屋里推，一边略带不高兴的说道。
    “父皇啊，你愣着做什么，天这么冷，赶紧进屋。”
    走到屋里才发现屋中同样清冷，萧漠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以太子之尊蹲下身子找出火盆和煤炭，点起了火。煤炭很快就燃烧了起来，房间中清冷的寒气立马被温暖的热气所代替，暖意融融。
    “父皇，都过年了，您不抽个时间去看看雅姨吗？”
    雅姨是温雅，太傅之女从萧凌天登基之后便被封为妃位，前些年被萧凌夜封为贵妃，温雅人物其名温柔秀雅，对待萧凌天更是满腔爱意。只可惜萧凌天的心已经被慕容晚填的满满的，连一角都未曾给温雅留下。
    而温雅却不离不弃的陪伴了他十九年，想来也是他对不起她。
    “漠儿，别提这些烦心事了，现在还不到子时，明日虽然也不用上朝，但是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快去休息。”
    他不喜欢听到漠儿的口中提到别的女子的名字，尤其是他还想撮合他和温雅，他明明知道他满心只有他母亲一人。
    “那父皇你呢？还不休息？”
    “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你快去吧。”他在萧漠的面前从来不称朕。温和的和民间的慈父一模一样。
    “哦！”萧漠知道自己劝不了父皇，因此也不费心机，微微点点头，“父皇，娘亲来了记得要叫醒我……”
    “嗯，去吧！”
    听着竹屋外的百姓们放着开门的鞭炮，萧凌天微微一笑，回忆着这么多年来和晚儿的点点滴滴时间竟然也过的飞快。
    当竹屋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的时候他的心跳竟然微微急促了些，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竟然还这般的沉不住气。
    打开竹门，门外立着的果然是慕容晚夫妇，慕容晚一身碧色的夹袄长裙，眉目间仿佛仍旧是十八年前的样子，萧易之则仍旧是他一身象征性的白袍，眉宇间是时间沉淀下来的温和儒雅。两人身后跟着的则是他们的一双儿女。儿子是和萧漠同胞的萧念，那个俏生生的站在慕容晚身侧的女孩则是他们的爱女萧萧。
    比起萧漠，萧凌天更加喜欢的其实是萧萧，她和小时候的慕容晚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不过年幼时的晚儿可没有萧萧那般的调皮。
    萧萧也很喜欢萧凌天这个皇伯伯，看到萧凌天打开门眼睛就是一亮，欢呼着叫了一声“皇伯伯”就直接往萧凌天身上扑。
    萧凌天被扑的一个踉跄，唇角却挂着一抹宠溺的笑容，摸摸萧萧的长发，笑道，“萧萧又长大了些了，皇伯伯都抱不动了。”
    萧萧扁扁嘴巴，扯扯萧凌天的衣摆，这个动作让萧凌天心中软软的，因为小时候的慕容晚便喜欢这般扯他的衣袍，把已经十岁的萧萧抱到怀里，宠溺道。
    “这是谁欺负我们萧萧了，嗯？告诉皇伯伯，皇伯伯帮你教训他。”
    萧萧委委屈屈的看了一眼一身碧色衣裳的慕容晚，再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萧念，“都是萧念那个大坏蛋，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女孩子，说要娶回来做我嫂嫂，人家不过是逗了逗未来嫂嫂，臭萧念就扣了我的零用钱，还不给我买零食吃。”
    “喂喂喂，臭萧萧你和爹娘告完状还来找皇伯伯告状，你是逗逗卿和吗？那是作弄好不好，看把你未来嫂嫂吓跑了我不揍你。”
    萧念不乐意了，看着萧萧哼了一声，因为这件事他已经被爱女如命的爹娘教训过了，她还来和皇伯伯告状，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萧萧眼圈微红，委屈的看着萧凌夜，“皇伯伯，你看臭萧念又来欺负我。”
    “好了好了。”此时的慕容晚终于微微摇头制止两兄妹，无奈道，“你们两个哪像是兄妹？倒像是仇人，天天斗嘴。”
    萧易之也笑道，“萧萧，别霸着你皇伯伯了，皇伯伯身体不好还不让伯伯进屋去。”
    “呵呵……”萧凌天倒是不在意，笑着摆摆手，“我的身体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这些年武功是拉下了不少，但是内力还在的。”
    说着抱起萧萧走进了屋中，拿出提前给她准备好的点心零食等吃食递给她，“皇伯伯给萧萧准备好了零食，漠儿还在隔壁歇息，你去找默哥哥玩儿去好不好？”
    “好！”萧萧捧着零食欢呼一声，比起坏蛋萧念，她更喜欢温和的默哥哥，虽然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臭丫头，一提起阿默就兴奋，好歹我也是你亲哥哥，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萧萧做了个鬼脸就跑出了屋子。
    萧念也追了上去，三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相视一笑。
    和慕容晚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萧凌天还未察觉，几天相处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他没有去送他们，只站在皇城的最高处，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父皇……”
    身后传来萧漠略带担忧的声音。
    萧凌天没有转头，声音在漫漫的白雪下显得异常的飘忽，“漠儿，父皇累了……真的累了……”
    萧漠眼眸一热，险些留下泪来。
    “这些天的国事交给你，我想到处走走。”
    “嗯！”
    萧凌天离开了皇宫，一个人侍卫暗卫都没有带，自己漫无方向的随处走着，走着走着不自觉的竟然走到了护国寺。
    护国寺是大颂最大的寺庙，如今正值新年香客满满，萧凌天微微一愣，随即抬步向里面走去。
    他从来不信神佛，但是如果求神拜佛真的能达成他的夙愿，他愿意去求上一求。
    到了寺庙就有小僧侣穿着土黄色的僧服为他引路。
    “萧施主，这边请。”
    萧凌天微微一愣，“你们知道我要来？”
    “悟凡大师算到今日陛下会前来到此，特地命小僧在此等候。”
    萧凌天心中一动，终于还是随着小僧侣走了。
    穿过人群密集的前殿继续走，越走越冷清。越走越觉得阴郁。
    悟凡大师就在路的尽头等着萧凌天，小僧侣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萧凌天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大师猜到今日朕会来？”
    “陛下不是有心愿想要完成吗？”悟凡大师笑的见牙不见眼，“贫僧正是来帮陛下完成心愿的。”
    萧凌天心中一凌，“大师此言何意？”
    “贫僧知道陛下对慕容女施主念念不忘，今生你们无缘，但是陛下的一往情深却是打动了许多人，而且陛下政绩卓越，确实该得到报酬。”
    萧凌天皱眉。
    “以今生所有感情换取来世一世姻缘，陛下，只要您坚持如今深情，来世便能得到回报。”
    萧凌天震惊的眼睛微瞪，“什么？”
    “陛下的深情令人感动，只要陛下今生今世不为除了慕容女施主之外的女子动心，也不在身体上背叛慕容女施主，陛下来世便可换取慕容女施主的一世情缘。”
    原本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悟凡大师也不得不为萧凌夜的痴情所感动。
    “多谢大师指点！”
    ……
    三天后萧凌天便把皇位传给了萧漠，自己则舍弃了后宫所有佳丽，当天便搬离了皇宫。
    不久便传来了暗卫带来的消息。天慕帝离世……
    萧漠听到消息之后愣了很长时间，而听到消息的温雅更是当场便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看着萧漠担忧的脸，她强笑道，“你父皇这辈子心心念念的便是你娘亲，从未把心分给我半点。”
    她声音微哽，“漠儿，你娘亲是当世奇女子，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却能得到你父皇的倾心相待。”
    她被萧漠扶起来，跪倒在菩萨的佛像面前，给菩萨上了一炷香，祈祷道，“若是有来世，我希望我也是穿越之女，希望来世你父皇看到我第一眼便被我吸引。我希望我的不同能引起他的瞩目，给我两年，一年。不！最好是三年，我只要三年时间，希望他能好好的爱我三年，在慕容晚出现之前……”
    温雅留下那句话当天晚上趁萧漠离开的时候坚定的用匕首划破了手腕……
    今生来世，来生今世！
    若人生真有轮回，那便来生见吧……
    －－－－－－题外话－－－－－－
    终于彻底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