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逍遥

45 第四十五章


“平城中有庆王的兵马,易守难攻,固若金汤,三日取平城,这……”
    不害笑道:“军令不可违。”
    “是。”
    “将军既然已下令夺城,必然是有把握的。”
    “是。”
    石灶砂锅炊烟扬,马蹄嘶吼,小卒兵矛切磋声声叫好。
    东方谨挑眉道:“杨程、陆胜,你二人领左翼带军直面对敌,无伤取将首级乱其军心,不害,你带兵攻城,平城易守难攻,我便来个瓮中捉鳖!”
    入夜已寒,风烟既乱。
    兵临城下,只待他下令。
    明日天放晓,平城必然是他囊中物,再来,归家之期,怕是不远了。
    他当初曾作《江言弑流》豪情万丈千金难求,从何时起他已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官场,你争我夺的战场?
    今日营篷提笔,却不知如何作画,他的妻子啊,聪慧过人,放肆恣意,似正似邪,随心能画出她的姿态,他却不能,他的妻子不是一幅画能画出来的,她的轻颦浅笑时常浮现,睁开眼却只是满目空虚。
    为护她,不得不暂时放弃她,不弃不离,她纵是对他失望,还是相信他。
    如今,恐怕是恨不得要他死吧,温柔笑意渐渐褪去,化为寒霜冰雪。
    “报——我军右翼已攻城,左翼三千大军正包围平城。”
    她总说每个人都在求着无妄……
    “报——平城将领亡,首级已挂城楼上。”
    汲汲营营一生,有的人看透了,有的人却至死不解……
    “报——平城百姓夹道相迎,恭候靖王入城。”
    倒不如快意人生,观漠北风沙,赏江南桃花,轻舟小酒,琴瑟和鸣……
    风中似乎传来血腥味……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军入城不取一针一线,不毁半砖半瓦,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
    战胜后,犒赏士兵以庆功。
    “哈哈哈——今次一举夺城,大快人心!”
    “全赖靖王英明神武。”
    “靖王睿智!”
    这些人喝了酒吃了肉就开始大吼,乱糟糟一团,猜拳打架的都有,也有人骂爹骂娘的瞧不起平城将领。
    不害无伤一人一边坐在东方谨旁,不害拎着酒壶碰了碰东方谨手上的酒壶,“知晓你心中苦闷,我兄弟二人来陪你。”
    无伤冷觑了不害一眼,嘴角蔑笑,安慰都不会。
    东方谨挑眉,“哦?你们来陪我我便不苦闷了?”
    不害被噎了一记,道:“看来你还没我想象中那么颓废。”
    东方谨笑了笑,火光中模糊看不清神色,只映着一双眸黑亮。
    “额——”
    不害给无伤使了个眼色,无伤便道:“她如今在皇城,也过得很好。”
    不害白眼,半斤八两啊——
    “那休书——”不害欲言又止。
    东方谨沉了声,声线冰冷,“她身上有毒。”
    “你可以自己带着她啊。”以东方谨的厉害,什么人能威胁得了他?
    “她——”他苦笑,“她太被动了……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终究要面对。”
    “哪里来的这么多事。”不害嘀咕,“感情啊——真是麻烦。”
    无伤冷笑,“待你何时遇上了,还能这样说就好了。”
    三人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直至天明。
    皇城。
    萧遥躺在榻上,伤已大好,只是仍需将养身子,她知道毒已解后,便开始一日日回想过去经历过的事。
    “夫人,还要续茶么?”容紫轻声问道。
    “不必了……今日用的什么香?”她道。
    容紫道:“还是原先的香啊。”
    “哦,我闻着却像是变了味了。”
    容紫过去,举着香炉细看了看,“没换过别的香啊。”
    “嗯——”她似乎有些困倦,“你先下去吧,我躺会儿。”
    “是。”
    容紫低声应了,阖门时看了看萧遥,那女子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神情安稳平淡,全不似别的女子一般遇见什么事便一惊一乍,沉稳得不像话,偏偏在爷面前才会像个孩子一样显露出真性情。
    萧遥渐渐沉睡直至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她敏锐地发现已不在原先的地方。
    “夫人醒了么?”外头有人问道,声音竟同她的极其相似。
    她不答话,外头又问了一遍,她淡淡地“嗯”了声。
    那女子走进来,道:“奴婢是庆王殿下派来照顾夫人的,奴婢妙音。”
    萧遥垂眼看她,有点弄不清形势。
    “庆王?”
    “是,夫人。”妙音道,“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人——质啊。
    她失笑,“既如此,麻烦妙音姑娘了。”
    妙音却似受宠若惊一般道:“夫人折煞奴婢。”
    萧遥淡笑不语,妙音那凤眼便忍不住抬了抬,眼前的女子是几日前放了她的那人的妻子,果真如传闻所说,美丽肆意,性情与常人不同,难怪主子……妙音的眸色阴暗了下来。
    “妙音?”
    “夫人。”她垂手。
    “我是在哪里?”
    “回夫人,此处是庆王王府。”
    居然就这样把她关在了王府里?果真是要让人都知道庆王劫走了她?如今天下都奉司秀为明主,他就不怕把自己已不大好的名声给弄得越发不像样子么?
    “庆王稍后便来。”
    萧遥愣了愣,转而笑开。
    她绾了发髻,上了淡妆,确保装束端庄优雅便沏了茶,不出意外,不多时便能看见庆王的身影。
    如今的庆王,势气内敛沉稳,已是个有野心的人了。
    “四皇嫂。”
    萧遥扯了笑却不应,只道:“请坐。”
    她为他倒了一杯茶,“你这里的吓煞人香很是不错。”
    “四皇嫂满意便好。”
    “你大费周章地劫我来,不是只为了请我喝茶的吧?”
    “自然不是。”他回答的很是爽快。
    “那是为了什么?”
    庆王顿了顿道:“幼时不懂事,对你多有不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变“你”了么?她笑了笑,“孩童年幼无知,吵闹也实属正常,我又怎会记怀?”
    “你不厌我就行。”庆王拿起茶杯轻嗅,“妙音伺候的可还好?”
    这是在问她住得惯不惯吧?她能怎么回答?她苦笑:“还好。”
    一阵沉默。
    庆王忽然道:“平城我失守,失去了平城,我便再无筹码。”
    萧遥点头,他终究是胜了,是不是也意味着……
    “你软禁我,是为了威胁他?”是不是威胁只要威胁他,都是要利用她?她哭笑不得,“我也不知,在你们眼中,我于他竟已重要到这个地步了。”
    “你与皇兄伉俪情深,唯有你能让我有最后一个翻牌的机会。”庆王道。
    “你是这么想的?”
    “不全是。”庆王抿了一口茶,抬眼看她,乌黑的瞳孔却仿佛流转着不一样的情愫。
    萧遥却垂头把玩着自己衣裳上的流苏,言语带讽,“自古多少人为争名夺利命丧黄泉,明知是孤注一掷也前仆后继地冲上去,非要争那一个地位,我实在不懂。”
    他眸色深深,“孤注一掷?”
    “不是么?”
    他笑着摇头,“贫穷向往富贵,低贱向往权利,无可厚非,却并非孤注一掷,而是无可奈何。萧遥,你又能保证你会一生都似此般超脱?”
    “我从不是个看得透的人。”她道:“我又何尝不是俗人一个呢,只是追名逐利终非我所求,我没有野心,只是想把日子过得更好罢了。”
    “很少有人甘于平凡的,萧遥。”
    她不语,曾有人说会伴她平凡一生,如今……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妙音低着头替二人续上一杯茶。
    萧遥突然道:“先前听说庆王妃受了风寒,我不曾拜访,不知庆王妃如今可好?”
    庆王看了她一眼,“很好。”
    “那便好。”
    庆王道:“你先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起身行礼,“庆王慢走,恕不远送。”
    “妙音。”
    “主子。”
    “好生照顾着靖王妃。”
    “是。主子。”
    萧遥身形一顿,忽然觉得又回到了那时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啊。
    庆王离开后,萧遥回到房里,如今庆王失了民心,但高居皇城,皇帝皇后还在城内,司秀终究是要拿到圣上的旨意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此番清君侧,荣相必然是个靶子,荣相素来阴险狡诈,庆王能在他手上保全自己,委实厉害。
    要拿到圣上的旨意,几乎已成了不可思议的事,但若是有真正的高手出入皇宫,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么,能出手的,只有他了吧。
    几日后,萧遥听到了一个妙音送来的消息。
    楚家长女,将与靖王结亲。
    楚冶芳,萧遥再清楚不过,会和她并肩的人,必定是上位者,她要嫁给靖王意味着什么,萧遥不是不知道,只是若果真如此,她对他最后的坚定,似乎快要崩塌。
    她这几日都在临摹司秀过去写的字,他的箫吹得极好,他的字画价值连城,文武双全,又是个这样俊美的男子,似乎……他本是个被上天眷顾了的人,但他还是孤独,还是——让她心疼。
    对于那个位子,他本意她已不在乎了,此事属实,她的相信,全然成了笑话,手微颤,最后一笔便划开了,她叹了口气,宣纸上便多了一个湿点,慢慢的,越聚越多。
    “我已等了你多时,你再不来,我便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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