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旧事

第17章


我笑了笑,他饶有兴味的上下打量着我:“今日怎么穿了旧衣服,我给你新做的衣服呢?”
  “文茵有话想对您说。”我挺直了腰,心里却在七上八下。
  “哦?”他也坐正了看着我。
  我紧张的手心直冒汗,舌头都有些打结,深吸一口气低头:“刘大人说要为文茵赎身,文茵是愿意跟他走的。”
  屋里沉默了,灯花噼啪作响,我的汗水沿着脊背流淌下去,额头的汗珠甚至滴落在手边,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有脸答应他么?”
  “文茵自知低贱,幸得刘大人不弃,感激涕零。”我坚定得看着常宗饶的脸,看到他两眼愤怒的光芒。
  “你这个贱人,你忘了你曾经做过什么好事么?用不用我替你......”他一贯的说辞,我大声打断了他:“文茵多年来一直惭愧!”他被我打断,皱眉看着我。
  “当日文茵满心期盼,少爷你会买下文茵的初夜,一夜梳拢之后就得跳出这个火坑,却不防新房之中来的却是常老爷,常老爷告诉我:‘小儿宗饶,至孝,知老夫唯爱处子,特献于老夫。’文茵心痛如死,第二日又遭少爷你责打,说我陷你父子于聚麀,自此万念俱灰,再不敢奢望攀附贵人。”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淌在他手指上,他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说到底还是你贪慕权贵。”他猛地甩开我的脸,扭过身去给了我一个背影。
  “文茵赎身银子已够,不必刘大人费事,只是文茵身如飘萍,只求一个归属。”
  “那我送你的宅院你不要!”他猛地回头,紧紧抓住了我的双臂。
  “常公子送我宅院不是为了让我另开分号在外接客么?”我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他神情一震:“你,你不想,也可以的。”
  “文茵没有志向,不求富贵,但求死后能埋骨只是能有一方净土,墓碑上能刻上夫家姓名。”我说的艰难,眼泪止不住的流淌,我想起了我的母亲,绝代名妓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那些曾经爱过她的男人一定不曾吝啬送给她田宅金珠,却唯独吝啬给她一块干净的墓地。
  “你休想离开我。”常宗饶在长久的沉默和颤抖之后,突然将我死死扣在怀里,我惊呼,他的牙咬在了我的肩头,老地方,应该又出了血。
☆、第 16 章
  我木然的躺在那里,用手腕压着镯子在褥子上滚,不去迎合也懒得反抗,常宗饶的躁动渐渐冷淡了下来,他压在我身上终于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我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在我耳边。我没有主动开口,因为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我没有。”他终于出声,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了三个字,我不解其意却不想问。
  “我今日才知道。”良久,他又出声,仍是低低的,喷着湿热的气:“为什么才对我说。”
  “什么?”他在询问我,我才回应,不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别跟他走。”他的嗓音像是极为疲惫,搂着我的手更加紧了:“我给你赎身,那个宅院你不是很喜欢么?住在那里吧,跟我一起。”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我信口胡诌的一句喜好罢了,那样飘逸高洁的意境何时能与我扯上关系,那样的地方大约只适合莲心那样冷艳的女子,而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两个人,或许再养一只猫或一只狗,平平淡淡洗衣做饭。
  “文茵不敢妄求。”我淡淡的回答,那宅院,还是留给他金屋藏娇的好。
  他猛地抬起了头,我吓得闭目一躲,以为他要打我,半天却发现没有什么举动,我睁开眼睛,他就伏在我的面前,贴的这样近,我看到他的眼神,心头一痛,那眼神如此熟悉,就像是曾经我在镜中看到的自己。
  “三年前。”他说的艰难,像是他正在承受着什么痛苦,我很惊讶,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时便被震慑住了。
  “我竞价了。我还爆出了我聚广源的名号,以为没人敢跟我一争高下,却不想仍旧有人跟我竞争,而且给出了天价银两,他给的价格,我根本掏不出来。”我听着,心里冒出一股寒气。
  “我以为是有人跟我较劲,派人去那人的包厢里递了帖子,派去的人却很快回来,交给我一封信,信是,是,他写的。”常宗饶咬了咬嘴唇,他说不出那个称呼,我懂那个“他”是谁,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信上说,他受邀来此,邀约他的人,是你,还给了我你的信物。”
  “我那时身无长物,何来信物一说?”我愣住,到现在我连个花押图案都没有,何来信物呢?
  “你曾给我看过你娘亲的画像,说那是你最宝贵的东西,随信还有一副你娘亲的小象,一看就是经年旧物,不由得我不信。”常宗饶脸色颓然,我明白他当时一定是信了七分,心中疑惑:“我娘亲只有一张画像留下,再无别个。”
  “我不知道,那画风和花押都和你那卷轴上如出一辙。”我一愣,若是常宗饶真的没有看错,大约那小象和卷
  轴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的,总不至于是常老爷子画的吧?我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常老爷子再好色,也不至于违逆天理人伦,和自己的女儿苟且,那小象应该只是流落在他手上。
  “他对我说,你担心我报出名号无人敢与我竞价,导致身价太低,于是邀他来相助抬高身价,我看你在台下笑得骄矜,气昏了头,转身离去。我本以为你看到价高者不是我时会拒客,哪知道第二日竟得知你已经梳拢,他竟成了你的孤老,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心如刀割......”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被他当作了孝顺的物件,原来从头到尾都如龙静姝所言,是常老爷子自己谋划的。我看着常宗饶的脸,他在诉说他的心痛,我的呢?痛过就这样被遗忘了么?此时他再无那折磨我三年的暴戾神色,可是三年前我的情意绵绵也不复存在了。
  “竟是一场误会。”我叹气,无论是常老爷子有心或是无意,这场误会功效彻底,龙静姝安安稳稳的在常家做她的儿媳妇,而我也规规矩矩的留在了藏欢阁没了出头之日,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冷笑:这样的家翁,倒是真少见。
  “别跟他走,我们重新......”他有些急切,我制止了他的话:“误会说开了,你我心里也好过些,只是已经三年了,如今我再没有那些情深意长。”再好的情义,也经不起三年的细煎慢熬。
  “别跟他走。”他像个孩子一样倔强起来,使劲的摇晃着我:“他,会死的。”
  “你什么意思?”我警觉,常宗饶不是在威胁我,而是在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
  “你答应我别跟他走,我给他一条活路,你说过的,你不爱他!”他焦急着,带着威胁的口气,却又不敢说的太硬,仿佛今夜一瞬间,我与他之间的关系颠倒了,他成了那个可怜兮兮哀求的人,而我成了那个冷血的虐待狂。
  “我不爱他,所以我不在乎他的死活,他死了,我一样赎身离开,有名有份,做个寡妇有什么不好?”我冷淡的转过头去不肯看他,他却掰着我的脸执意让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嫁给他,他死了,你一样跑不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常宗饶的声音近乎哀求。
  “那我们就一起死,至少还有个人陪我赴死,我也不算孤单。”我说的平淡,心里猛的跳了一下,看来汝南王不臣之意是真的。
  “七巧儿呢,你还记得七巧儿经历了什么吧,你不会死,你会像她一样,你愿意像她一样么?”他流露出了黔驴技穷的眼神,我莫名的冷笑了起来:“到那时,我还能自行了断,反正我无双亲姊妹,不怕官卖。
  “若是
  这事情发生在几年以后呢,你们也许已经有了孩子,孩子呢?你也不管他的死活了么?”
  孩子?
  我愣住,谋朝篡位什么的,我没见过,但是听说书的讲那些故事,无不是多年谋划一朝兵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我与刘鹤翎早就结为连理生儿育女,难道要举家赴死么?我真的能舍得么?我沉默着,常宗饶像是看到了希望:“跟着我,我会好好待你,我会给他留一条活路。”
  “你爱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愣了一瞬,磕头似的点头。
  “那位什么不直接给他一条活路,成全我们?”我冷笑,看着他的表情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莲心告诉我,爱一个人是甘愿为他去死的,我不爱刘鹤翎,我舍不得为他去死,常宗饶既然爱我,那么他就应该甘愿为我去死,那么为我成全一段姻缘又有多难呢?
  他语塞,半天颓然松手,翻了个身,背对着我躺在一边,我坐起来伸伸筋骨,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痛,却仍旧没有说话,有什么可说的呢?过去的都过去了。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许久不喝酒了,这一杯下肚,竟有些不适应,头晕了一瞬,我坐在那里以手抚额,半天才缓过来。
  “那小象呢?你不想知道你爹是谁,你娘的其他遗物在哪儿么?”他没有转过来,背对着我淡淡的说,这番话让我全身一震,爹是谁我一点也不好奇,可是娘的遗物我是想要的,我飞快的看了看他的背影:“死者已矣。”我压抑着心里的激动。
  他突然坐了起来,眼神里带着哀戚和一丝癫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抓住了我的肩膀:“她的骨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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