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旧事

第20章


  “相公与我说想要为姑娘赎身,这是件好事,只是听说姑娘不甚愿意,所以我特来询问,这是为何?难不成姑娘嫌弃我们常家低微么?”龙静姝的表情煞有介事,我猜不透她的想法,不知道她是来真询问还是来假贤良的。
  “文茵不敢高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还是少说为妙。
  “其实相公对姑娘你一直用情至深,此番为了打动姑娘,特意寻了许多姑娘母亲曾经的旧物,我拿了一件出来,姑娘你看。”说着,她从袖里拿了一柄精巧的小扇出来,那扇面极小,可拢在袖子里,一看颜色便知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一副美人,美人正是我娘的容貌,旁边还有那熟悉的花押图案。
  “相公对姑娘是一片真心,这些年里或许有颇多误会,可是我想你二人应该已经说开了才是,既然误会早已说破,为何还要放弃这大好良缘呢?”龙静姝越说越真诚,仿似唱戏一般,我看着她总觉得再让她这样动情诉说下去她就要哭出来了。
  “这扇子,扇子上的图案是谁画的,少夫人知道么?”我接过扇子,轻抚上面的图案,花押的旁边还有四个蝇头小楷“霏霏小像”,霏霏是我娘的花名。
  “这我还真是知道。”龙静姝含笑,我只觉得她这一抹笑颇为得意,看着她笑,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画这画的人,说不定是姑娘你的生父呢。”龙静姝慢悠悠的从我手里取走了扇子,我看着她心里激动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有个知道的人被我遇见:“是谁?还望少夫人相告。”
  “此人前朝倒是中过举人,本来是要出仕的,却被前朝的官司连累,不得出仕只能回家做些小生意,生平最爱丹青,听闻在京城倒是小有些名气的,啊,对了,与常家也算得上是故交呢!”龙静姝越说越开心,我看她这几乎是要大笑出来了。
  与常家是故交的话,我娘的旧物落在常老爷手里就不足为怪了。
  “他在哪儿?”
  “死了,死了快十八年了
  吧,姑娘出生前他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疯疯癫癫的,家产也变卖了,整日里喝酒,不成个样子。”龙静姝撅起嘴摇头苦笑:“姑娘你没福气,摊上这样一个爹呢。”
  原来,不是他负了我娘,而是他先我娘而去了。听到这里,我莫名的松了口气,对于他的死,我没什么好悲痛的,毕竟素昧平生,想来我娘是悲痛的,大约也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了她难产最后死去吧,她死的时候大约是高兴着的,至少阴曹地府有她深爱的人正等着她。
  “听说最后还是常老爷给他收的尸呢,说他没脸面对列祖列宗,不肯葬进自家墓地,常老爷只得在常家墓园里给他寻了个角落埋葬了。”龙静姝说完,将那扇子又收回袖子里:“这扇子我是背着相公拿出来的,不能留给姑娘你了,大约过几日相公会亲自送来给姑娘你。”
  我没有回答,沉浸在幻想当年我娘和我爹的暧昧情深里,龙静姝在我面前坐下,幽幽的说:“我从没见过相公那样难过,他说你看上了一个学士,我不想相公那样难过,因此我想劝姑娘一句,官家清流不必我们常家这样的商贾人家,他是在朝为官的,正妻娶不得风尘女子,若是娶了便是毁了自己一生的前途,若是未娶正妻先纳妾,又会有人中伤他为官作风不正,到头来姑娘只会是他的掣肘,相比之下我们常家不过是商贾,娶妻纳妾无人置喙,加上相公对姑娘情深意重,误会说开了必定千般宠爱,姑娘还是三思为上!”
  “多谢少夫人。”我沉默,刘鹤翎毕竟是文官,正妻么?我怕我是高攀不了了,至于他的清名么......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是要学着七巧儿那样不管不顾还是要像龙静姝所言再三思量呢?
  龙静姝走了五六日后,我能起身活动活动肩膀,白天无人的时候悄悄在院子里走走,大部分时间还是缩在浴堂里假装自己卧病在床。这一日我刚从外面走回来坐在桌边歇息,刚喝了几口水,门开了,琴姨的嗓音传来:“常少爷,这里肮脏的很呢!”
  我吓了一跳,跳上床是来不及了,只能铁青着脸坐在那里强装淡定,果然,琴姨是挡不住他的。
  “你......”他走近了,上下打量着我,我心里发慌,他此时应该已经得知我买回了自己的文契。
  “脸色很差,怎么不上床歇着。”他叹了口气,手里竟然拎着一个食盒。      
  作者有话要说:六月生娃,生娃前能完结木?
☆、第 19 章
  常宗饶的口气让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脸上摆了冷冷的表情,心里却是明白他为什么。看着他心中歉疚的模样,我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看了他一会扭开了脸决定干脆不要跟他说话。常宗饶也许还算不上青楼的老手,但是我想他大约是猜到了我如今模样的缘由,因此干脆一句相关的问题也没问,甚至再不提为我赎身的话来。
  “这是凝翠糕,这是粉蒸乳果,这是甜炸面果子。”他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盘子一个一个端出来,均是精致的点心,每个碟子里只有两块,一堆小碟子将桌子也摆满了。
  “喜欢哪个?要不先尝尝这个燕窝薏米糕,很滋补的。”我扭开头不去看他也不去看这桌上的点心,他便凑到了我面前来,笑意里有些尴尬和勉强,彩衣娱亲似的带着讨好的味道。
  “不必了。”本想敷衍两句,后来转念,其实如今也算撕破了脸,何必再去敷衍于他,倒不如直来直往。这一桌子点心的气味实在好闻,我很没出息的偷偷咽着口水,暗骂自己明明刚刚吃过饭。
  “或者这个,蜜瓜糖,很难得得了一些西域蜜瓜制成的糖浆,口味实在独到,皇宫里都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口味呢,都是现做的,这糖要是咬开只怕还有些热呢。”常宗饶是个商人,他看得到人的欲望,也懂得如何推销,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他说一句我就咽一口口水,饶是我硬挺着脊背扭开脸,嘴里也莫名觉得有了几分甜意。
  “要不这个,玫瑰豆沙糕,这玫瑰还是我花园里自家种植的,还没开放的花苞,香味都包裹在里面......”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坐在了床上恶狠狠的瞪着他,对于食物意志薄弱的我如果再听下去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他这是对我的侮辱。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他端着碟子,坐在了我放在的位子上,却低着头并不看我,像是不敢,我冷笑,这些年你的跋扈暴戾是区区几碟子点心就遮盖得住的么?
  我盯着他,讥讽:“常少爷太看得起我了。”听到了我说话,他没有抬头,捏起一块玫瑰豆沙糕放进了嘴里细细的咀嚼:“这些点心,是我收集的点心配方中很少的一部分,这些年生意走南闯北,我集成了一本点心册,上面各色糕点甜食共百余种,本来......”
  当年,我那么爱甜。
  此时提起这些话,无非是聊起当年的好时光,说青梅竹马这个词有
  些不贴切,我们的身份云泥之别,可是当年心思纯净,一言一行不带着任何功利,一喜一嗔都是发自肺腑,如今他是否怀着赤子之心我不敢说,我却再没了那柔肠百转,看人待人带着目的和索求,纵使刘鹤翎这般真诚感动,在我心底仍旧是当他为金龟婿而非挚爱。
  “本来想在迎你回府的时候每日一道与你一起吃。”常宗饶吃了那一块,将碟子放回桌上,又端起一个碟子:“这一道叫做杏仁酥,你不喜欢杏仁的苦味,我特意在里面多加了牛乳,做出来虽然不够酥,却很甜滑。”说着,他又捏起一块细细的吃了下去。
  我看着他吃,听着他说,胸口越来越沉重,仿佛将千斤重担压在我肩头:“都过去了,你以为还能回到从前么?”这话,我只在心里想过,没想到还有一日能说出口,刚一出口便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怨妇,即刻就后悔了,早知道不该说这句。
  “我这一生。”常宗饶终于抬起了头,脸色平静:“从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不争就放弃的。”
  的确,他在商场崭露头角靠得就是那份咬住不松口的劲头,我敛容等着他后面会威胁我些什么。
  “我一定要与那学士一争高下,我不信在你心里当真觉得他更好。”他放下了碟子:“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转身便走。
  走到了门口,他停住,带着几分无奈开口:“回你自己屋里去吧,不必这样躲我。”
  我看着那一桌点心,突然明白,他对我的想法了如指掌,他已经不再单纯期待得到我的人,而是想要连人带心都得到。
  我起身,看着那些点心,莫名觉得眼眶发酸心里发疼,如果没有常老爷,今时今日我们该是什么样子?对坐闺房一起品味这些点心,说说笑笑共度时光吧。我捏起那块玫瑰豆沙糕咬了一口,果然甜腻香醇,若是没了中间这三年的折磨,这一生也该如这糕点一般甜腻吧。
  暂时我还不能搬回房间里去,毕竟对外琴姨已经放了话,加上演了那么一出戏,汝南王府那边必定早有耳闻,我如果不做足全套只怕开罪贵人,于是我仍旧住在浴堂里,打算养够一个月再说。
  六月初三是千秋节,重大日子总是提前许久开始准备的,刘鹤翎本来要来探望我,可是翰林院要给千秋节宴拟贺词贺诗,还要筹备给皇上的祝寿之礼,上上下下忙的焦头烂额,他实在难以脱身,只得差人给我送了一封书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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