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旧事

第21章


  “碧桃天上栽和露
  ,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荥迥,借问一枝如玉为谁开?”
  信里最后一句是这句词,我念了许多遍,暗笑难道要我回信为他开不成?七巧儿她们拿了我的信去看,莲心和芸萱也都掩口而笑,怪声怪气的问我:“一枝如玉为谁开?”唯有七巧儿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神气将信纸看了数遍放在一边。
  我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七巧儿淡淡一笑:“刘大学士不过如此。”
  “啊?”我有些惊讶,不过一封情书而已,便让七巧儿觉得刘鹤翎徒有虚名倒让我有些好奇:“到底哪里不对?”莲心和芸萱也都紧着询问,七巧儿无奈指着那最后一句:“这是上半阙。”
  “下半阙呢?”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原本的调情气氛,配上这下半阙,便有些怨妇抱怨的感觉了,我愣了愣,虽觉得有些不吉利,但是却又觉得这感觉难免牵强。
  常宗饶却似乎总能抽出点时间来,或七日一来,或十日一来,我虽然总没有好气,他却像是完全转了性子,不再暴跳如雷,不再面目狰狞,却也没有百般伏低做小的讨好,总是带着几分哀伤的神情不卑不亢的与我没话找话。
  “千秋节你要作陪那个学士吧。”他坐在我对面,我不愿看着他的表情,自己低头揪裙子上的线头,随意的回答:“嗯。”
  “如今许久不见你穿新衣了,有什么喜欢的样式么?我送你一套,让你在千秋节艳冠群芳。”他笑着,我也笑了:“不敢,我这样低贱的人,哪里配那么高贵的东西。”
  他沉默了片刻:“穿得漂亮些,也给他挣些面子。”这话竟说的极其委屈,我听了,心里一酸,不忍再去讥讽他,也不想答应:“好些衣服没怎么穿过呢。”
  “那,送你这个好么?”他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我膝上,我一愣,那是一块玉佩,龙凤交缠的花纹,看样子是个老物件,上等的羊脂白玉,质地细腻润泽,触手生温。
  “太贵重了。”我想拿起来扔回去,他却开口:“你仔细看看。”
  我一愣,将这玉配拿在眼前翻看,在背面角落里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印记,我凑近了才看到,那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霏霏”。原来这玉佩竟是我娘的遗物。
  “多谢你。”不收不行了,我握在手里,感觉着上面的
  温度,总觉得那玉佩里似乎还有脉搏在跳动似的。
  “本就是你的,我哪里还有些你娘的旧物,待我给你拿来。”为我这一句谢,他低头笑了出来,竟像是个从未谈情说爱的毛头小子。
  “嗯,多谢。”我本想说“尊夫人告诉我你收集了我娘的遗物。”后来转念一想,何必再去讥讽于他呢,既然他肯收集起来并归还给我,我总归是要感谢他的。
  “我娘的骨灰......”想到这个,我犹豫着开口,他却像是被刺痛了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若是我输的心服口服,或者我赢了,都会还给你。”说完,他像是有鬼追着一样跑了出去,我坐在那里,捏着那块玉佩,心里很矛盾。
  养够了一个月,我搬回屋里,花牌挂了出去,琴姨暗地里拿我开玩笑:“都是挂单的和尚了,你也该多交些房租。”
  当天中午就收到了一张帖子,打开一看那字迹措辞,再一看下面的落款,我就觉得头大,又是龙静姝,她着了什么魔非要与我弄得姐妹情深不可么?
  又是在善德寺后,这会正是天气好,三五游人在林子里铺了毡子饮酒,我与她在林间缓缓散步,远处瀑布的寒意传来倒带来几分凉爽。
  “姑娘这玉佩是你娘的旧物吧。”龙静姝看着我腰间的玉佩,眉眼含笑:“我早说相公与姑娘是情深意重的。”
  “少夫人说笑了,文茵感激常少爷赠与生母遗物。”我依旧保持着距离。
  “相公也是个重情义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与公公闹得不可开交,以致亲父子形如陌路。”龙静姝淡淡的说,我心里一跳,难道是问了我?
  “文茵惶恐。”我低头。
  “姑娘不要会错意,不是为了姑娘,他父子二人自他幼年时便是如此了。”龙静姝笑着摆手,说完了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我:“文茵姑娘想知道是为了什么么?”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并不好奇,但是看龙静姝的表情似乎很想讲述,于是不得不点头:“愿闻其详。”
  “这都要说到我俩家的关系上了......”龙静姝浅浅一笑,突然携着我的手,我不敢用力甩开,只能让她抓着。
☆、第 20 章
  一路缓行,瀑布声音隐隐可闻,草地上具是湿气凝结的水珠,走了不多时便觉得鞋袜渐渐被浸透了。龙静姝身姿娇弱,她携着我的手倒像是我搀扶着她散步似的,她声音轻缓,我低眉顺眼得听着,每一步她身上那些珠玉琳琅就微微作响,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空洞悠远。
  “龙家与常家是世交,我娘亲与婆婆在闺中时亦是密友,我与相公的婚事乃是指腹为婚,自小便定下的。”她冲我笑着,一脸幸福的模样,我回以一笑。
  “公公年少轻狂时欠下一桩情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婚后仍旧念念不忘,对眼前人视而不见,婆婆心思温婉细腻,婚后察觉端倪便郁郁起来,竟终成病患,相公幼年时便撒手人寰。想来婆婆在生前曾有埋怨公公的言语被相公听了去,因此他父子就此结仇,任凭公公如何关怀照料,相公都不肯原谅公公。”
  我低低的叹了口气,世间事多半都是这样,男子得陇望蜀,娶回家里的总觉得不是心头爱,外面那捞不着的月亮才是心头的一根刺,如此说来常宗饶的母亲还真是可怜。想到这里,不由得想到了我与他初识的样子,那时候他眉眼间便总是有些暴戾之气,大约那时就总是在生他父亲的气吧。
  “文茵姑娘,有句话或许不中听,但是我却还是想劝你。”龙静姝话风一转,我低头:“少夫人客气了。但请赐教。”
  “你与相公总是两情相悦,相公待你当真是不能更好了,前次你病重,相公一掷千金为你治疗调养,如今更是肯伏低做小哄你开心,敢问姑娘一句,你还求什么呢?这世间还有哪个男子更适合你呢?”龙静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痛彻心扉似的教育着我,我听着只想冷笑,她看来是不知道我那会病重全是她相公所赐,那一掷千金不过是弥补银子罢了。
  面对龙静姝这一番贤良淑德的质问,我却又不得不回答:“少夫人抬爱了。”
  这一路散步,便听龙静姝絮叨了一路,最后临走前,她还满脸恳切:“我对你说的,你可要好好想想。”
  坐马车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想了会刘鹤翎,又想了想这几日来送糕点的常宗饶,莫名又去想三年前的时光,下车的时候头脑有些浑浑噩噩,思绪如一团乱麻,闷头上楼的时候觉得好似有些喧闹,抬头发现姐儿们都围在芸萱的门前。
  “真是好福气。”下楼的姐儿在嘴里絮絮念叨,我一时好奇,记得前几日七巧儿对我说芸萱怀上了郡马的血脉,难道今日是芸萱赎身的好日子?
  我一时好奇便挤了过去,果然是芸萱赎身,她被姐儿们围在中心,脸上挂着泪,带着亦喜亦忧的神情,含着笑回应众人的贺喜
  。
  琴姨拍着她的手:“姑娘如今有福气了,别担心,郡马接你回去是做外宅,你也不必与郡主共处一室,省了你不少操心事,你爹娘郡马爷照顾舒适了,当真是后福无穷,如此可就与从前天上地下一般了。”琴姨说一句,芸萱就点点头,待说完了芸萱喜忧参半:“只求平平稳稳的,我也不愿争宠夺利,只求如今出去了清清白白终老就好。”
  一大群人陪着说了半天的话,丫鬟们将芸萱的物件一一包裹好了,芸萱起身,含着泪与众人告别,见我在门口傻站着,含着泪上来拉着我的手:“妹妹,如今我可走了。”
  “恭喜你了。”我挤出一句,有点想要掉眼泪,琴姨拍了我一把:“大喜的日子,别做这个样子。”
  众人簇拥着送芸萱出门,我这才看到原来门前一直停着一辆马车,黑色车棚画着郡马府的纹章,四角车铃都是金子打的,车夫仆妇二人规规矩矩满脸堆笑:“二夫人上车,咱们这就回家了。”
  虽然不隆重,但是下人的态度却让我们都放了心,这样毕恭毕敬,想来郡马一定是好生命令过了,芸萱回头与大家告别,登车而去。以往只见她在藏欢阁里穿金戴银,如今洗去铅华换上一身朴朴素素的衣服,挽起那居家妇人的发髻,满头珠翠全都摘下,只剩了一支银钗束发,竟让我立时觉得她如脱胎换骨。
  马车走远,我们这些人才有些依依不舍的进门,其实并非什么姐妹情深,大家都是心中艳羡,这一份赎身离开的尊荣是每个人的梦想,每个人站在门口送芸萱离开的时候无不幻想自己坐在那车里该是何种情状。如今送别之后,姐儿们各自回房心怀怅惘去了。
  闹过之前的一场,如今花牌挂上,立刻便有客到,并非我的熟客,大约是在那日目睹了我香艳的一幕,好奇而来。我开门迎了,笑得甜腻,再不迎客我就没有银子给琴姨付房钱了,琴姨虽不舍得委屈我,可是楼上楼下数十双眼睛盯着,我若是破例,日后琴姨就难以服众了,何况琴姨后面还有从不露面的大老板,若是事情传到了大老板那里,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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