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如霜凝红妆

  过了一会，桃桃的喊声渐渐弱了下来，菜菜轻轻扯扯我的袖子，我抬眼看她，她却是一脸紧张，盯着暗屋的方向道，“姑姑，一百鞭是不是有点多……她会不会……死啊……”
  “方才你不是还因为我不罚她气的差点跳脚吗？现在怎么又担心起她了？”我无奈地瞥了菜菜一眼。无论她之前在桃桃那里受了多少委屈，终究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狠狠处罚桃桃。
  “我……我就是想削削她的傲气，罚罚她，没想她死。但是姑姑，你下手未免狠了点……”
  “唉。”我无奈地摇摇头，“现在我倒成了恶仙了……罢罢罢，我不管了，我回房休息了。”
  “姑姑，那桃桃……”菜菜跟在后头问道。
  我摆摆手，“你想怎样就怎么样吧，我累了。”
  而我，终究也不是能狠得下心的主。
  
  那日晚膳。
  对着一桌子的丰盛佳肴，菜菜兴奋地拍手称赞，“唔！姑姑，有你在真好！你看看，你看看，一桌子好吃的！都盛的满满的，这汤羹满的都恨不得溢出来呢！唉……”说话间，她因高兴而流光四溢的神色却忽然暗下来，愁眉苦脸道，“不知道曦霖怎么样了……要不是因为那个烂桃子，饭菜都只给一小丢丢，连塞牙缝都不够!我哪会到处找吃的，哪会连累到曦霖……”
  “好了。”我拍拍她的肩膀，“你莫要想太多，吃完饭去看看曦霖不就好了。那个让你烦恼的桃……桃子现在真的已经变成烂桃子了，她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她点点头，举起筷子，“嗯！我才不要那烂桃子搅了我的好食欲呢！”她卷起袖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赞叹：“唔！好吃，真好吃！”嘴里还嚼着肉，筷子已经又去夹油光程亮的鸡腿。夹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索性扔了筷子，拿手举起一个鸡腿，一点都不顾及形象地大口撕咬。她现在，就跟三天没进食的野兽一般，扫荡食物的速度极快。
  看着她面前很快就堆成小山一般的骨头渣，我无奈地摇摇头，夹了一筷子青菜到菜菜碗里，叮嘱道，“喏，也吃些蔬菜，别光吃肉，小心等下胖的嫁不出去了。”
  埋在肉堆里的菜菜抬起眼皮看我一眼，见我一脸严肃认真，然后才不情愿地将那绿油油的菜放进嘴里，暗自小声嘀咕，“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反正有人养着我。”
  “我听见了哦~”我眉梢一挑，打了一下吃着碗里的鸡腿看着盘里的猪蹄油光水滑菜菜的手，她悻悻然地缩回手，绕着手指，“我没说错啊，反正姑姑你会供我吃的。”
  “你呀！就这点出息，除了吃还是吃。”我宠溺地戳戳她的脑袋，无奈道。
  “那姑姑……”她局促地伸出一根指头，指指那炖的软滑的猪蹄。
  我无奈地摇摇头，“吃吧吃吧，全是你的。”语毕，我放下手中的筷子。
  
  接过立在一旁仙娥递来的湿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手，却不经意看见杵在门口的彦知。他背着手立在摇曳着微弱烛光的大殿门口，神情凝重，眉头紧锁，薄唇紧抿，双眸深似水，一脸肃然。他眼皮半垂，似在思索什么。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才稍稍回神，敛了愁容，朝我一笑。那笑有些勉强，有一丝苍凉落寞的感觉。他本意是想借那笑来极力掩饰他的困苦，不料却反之，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暴露出来。
  他既然不愿我知道，我便装作没看出端倪。淡淡一笑，只朝他招手，“可用过膳了？不若，一起用膳罢？”
  菜菜正埋头扫荡鸡腿猪蹄，却在听到我这句话之后，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叼着一个被她啃的惨不忍睹的鸡腿，含糊不清地喊道，“不行！这些还不够我吃的！你要吃自己回家吃去！”说完她双臂环圆，将餐桌上的食物环在其中，警惕地四下看看，一副母鸡护鸡仔的架势。
  闻言，我有些哭笑不得，捏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往后看，她却置之不理，“你刚才还说这都是我的呢！现在却让我分给别人，你说话不算数！”
  我气馁地叹口气，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正要开口，彦知却开口道，“小姨子，我不跟你争，但可否借一下你姐姐？”菜菜一听那声音，身子一僵，含在嘴里的鸡腿一下子掉入汤羹中，那一霎那，汤里的鸡蛋花，黄瓜片等等食材肆意溅起。菜菜脸上鸡蛋黄瓜贴了一脸，好不丰盛。菜菜偏头，怒瞪我，小声道，“姑姑！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无奈地耸耸肩，忍着笑意道，“刚才我可是有暗示过你了。”
  听完我的话，她哀怨地看着我，后悔地五官都快纠结到一起。纠结之后，她万分颓丧地垂了头。过了一会，她像是反应过来，拿袖子胡乱抹抹脸蛋，挤出一个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的笑容，缓缓转过脑袋，冲他谄媚地眨眨眼睛，“天帝陛下，我刚才是说笑的……嘿嘿，那一起用膳？”
  彦知因为菜菜的转变稍稍顿了一下，然后却身子轻颤，唇边似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小姨子，你嘴角上还有颗葱花……”
  “呵呵……”菜菜干干一笑，伸出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绿油油的葱花舔入嘴中，“我家姐姐说了，多吃菜……嘿嘿，多吃菜……”
  
  池仙源东边的梨花林。
  “你怎么了？”我见他身子依旧不住地颤抖，遂问道。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隐忍着说完，他却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让我陌生。在我印象里，我很少见到这样的彦知——不用刻意伪装，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总是太过谨慎，考虑的太多。我暗自想，他像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的次数一定不多。我环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笑够。
  他似是隐忍太久，笑得停不下来。我索性盘腿坐下，他也捧着肚子跟着坐下，又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或许该谢谢菜菜。”
  他跟着点点头，“嗯，要不是她，我也笑不出来。也谢谢你，耐心陪着我，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这样放松。”原本我会跟他出来是因为菜菜。怕菜菜因为彦知的存在而局促不安，连饭也不能好好吃。却不知，跟他一起，自己也会面临相同的问题。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却使得我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不自然地偏过头，随意问道，“你带我来这作甚？”
  “我听说，你罚了桃桃？”
  我轻轻瞥了他一眼，他静静地坐在树下，脸上蒙着淡淡的月色，宁静儒雅。但他的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悲。
  我闷闷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字。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他叹道。
  “你是在怨我吗？”
  他摇摇头，又道，“我了解你，你会那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向来爱憎分明，对待下人也一样。对你好的你便对她好百倍……想当初，桃桃也是其中一个，你对她好的程度让我都嫉妒不已。如今，桃桃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应该是她自己有些恃宠生骄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不应该维护她吗？要知道，她对你可是一心不二，忠心耿耿的。而且，她身上还有你一千年的灵力。光这一样恩惠就超越我那些微不足道的好了……”话语之间，微微泛酸。
  “那千年灵力给她了，就是她的了。”他稍稍叹一口气，“当初为了讨好你，一千年灵力又算什么。”
  “咳咳！”我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她，却是重生之恩。你或许不放在心上，她怕是记得牢牢的，所以才会处处为你着想。”他不语，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你渡灵力于她，后来又一心照顾她的起居直至她康复。你对她与对其他仙娥怎么看都像是不一样，她怕是……”我挑挑眉毛，冲他坏笑。
  “怕是？”他木讷地反问道。
  我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春鸾心动了！”我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任谁被那样照顾都会动心的，何况还是高高在上的天族太子，还生了那么一张桃花脸。”想起当初身陷魔界，她最关心的是我有没有失贞，而不是我的安危。那时候，她心里想着的就只有彦知一人。后来，她的种种异常，都在证明这一点。
  “那你呢？你会心动吗？”他幽幽转过头，温和一笑，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一双墨眼里尽是小心翼翼和期盼。
  “我？”我偏偏头，想了想，笑了起来，“你忘了？我可是冰疙瘩，所谓冰疙瘩就是又硬又冷，自然不会轻易动心的啦~~”我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明知道这样的答案会让他神伤，却不得不这样做。
  闻言，他明亮的眼睛似蒙上一层薄雾，黯淡无光。顿了顿，他幽幽开口，“你可否什么都不要想，就这样陪我一晚……”
  见我半响未答，他又开口，“就一晚，好么？”言语之间，尽是恳切。我又想起他刚才那凝重的表情，猜想许是有棘手的事情发生。便妥协地点点头。“嗯。”后来，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月亮，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我渐渐昏昏入睡。
  半睡半醒中，却听到他如梦魇般飘渺的话语，“你说，天界易主，会由谁来替代呢？”
  我微微睁眼，因隔着那朦胧月色，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周遭的梨花树变得虚无飘渺，霎那间，我突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梦境中还是现实中……
  
  ~~~~~~~~~~~~~~~~~~~~~~~~~~~~~~~~~~~~~~~~~~~~~~~~~~~~~~~~~~~~~~~~~~~~~~~~~~~~~~~
  题外话：
  菜菜：切，死桃子居然暗恋我姐夫！